跟着节气来看书

傅月庵

读书须创意。不仅选书，还包括怎么读？别出心裁，或者就让这一本质“孤独”的事情其乐融融了。古人写《四时读书乐》，证明春夏秋冬开卷皆有趣，“天地有大美，美在读书时。”今时，“脸书”创办人扎克伯格爱读书，号召两个星期读一本，那是洋人法子，依主日而作息。活在东方，或者遵古炮制，四季化成二十四节气，一个节气一本，收获自不在扎克伯格之下，或更有趣！

24本书如何选？人人都可当家做主，找出理由就行。选书心情大抵如明代文徵明所说：“吾之轩堂楼馆，皆于图章上起造。”于是而有“我的乙未年节气书单”：

立春 人生不能无诗，不读诗何以立？“立春”乃一年之始，读诗最好！读哪本？诗人杨牧还叫“叶珊”时，写过《花季》，翻开书，看到“灿烂的花季，你微笑的眼波/吹醒一片簇拥着/笑容，舞蹈和约会的花季”，遂知，此年读书如花开，旅程开始了。

雨水 二十四节气有七十二“候”，候指自然征候，看到现象，便知哪个节气到了。雨水第一候：“獭祭鱼”，水獭捕鱼，分列岸上，宛如祭而食之。后人遂把“獭祭”引申为读书人为了找材料，到处翻书，随处摆放情景。既如此，再没比中国第一藏书家韦力访谈录《古书之美》更适合此时的了。

惊蛰 大地一声雷，万物纷纷起。“桃始华”之时，请读金宇澄《繁花》，2013年红遍大江南北，回归传统说部，语言技巧独到的百万小说。书名“着时”之外，内容“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大好一读！

春分 中国节气有候，日本也有，两者大同小异，盖因自然环境不尽相同。日本春分三候：“雀始巢。樱始开。雷乃发声。”雀已筑巢，下一代呱呱即来。那就读读苏童青春残酷物语，“少年时流的血，都有它的意义”的《黄雀记》吧。

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桐花开，虹始见。纸上一起来扫墓，就扫DavidRemnick《列宁的坟墓》。苏联帝国崩溃解体从头说，遍访千人书始得。堂堂四巨册，好大一座坟墓啊！

谷雨 雨生百谷，春水可贵。但岂止稻谷，自来论茶叶：“（清）明前”最好，“（谷）雨前”还行，“雨后”便不足道。泡一壶春茶，读一本好书。日本冈仓天心《茶之书》，讲茶、讲花、讲禅、讲天地悠悠茶人之一心。

立夏 夏是“大”，夏日炎炎即大日炎炎，照得人头昏脑胀，故得“避”。北京皇帝有避暑山庄，东京人则避到轻井泽。“十七岁那年夏天，我一辈子无法忘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读宫本辉《避暑地的猫》，阴湿的人生让你忘记夏日灼阳。

小满 小满指南方稻田水已盈满，北方麦粒虽未全熟，却也粒粒盈满。此时读诗，想到了那一句“啊，北方/古老的磨盘/年年磨着新的麦子。”春天给了杨牧，夏季里我们读郑愁予。

芒种 芒种之时，“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客不来过夜半，正好读书。因为“想起父亲带他去找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因为那场“一连下了四年十一个月零两天的雨”。读马尔克斯《百年的孤寂》，谁曰不宜？

夏至 夏至，一年里最长的白天。第二候“蝉始鸣”，出土爬到树上，开始鸣噪的蝉，众声喧哗时，一如滂沱大雨，日本人称“蝉时雨”，是俳句重要季语，更是藤泽周平这位国民作家的名作。读它，《蝉时雨》！

小暑 小暑不是最热，但已进入“三伏天”。那热，老鹰受不了，纷纷出巢搏杀，此名“鹰始鸷”，小暑第三候。读什么？读冷硬派推理经典《马耳他之鹰》，看侦探史贝德又冷又硬一双拳头，看他桀骜不驯地说：“真相？先问过我拳头！”痛快淋漓，暑气顿时消去。

大暑 热到最高点叫“大暑”。大暑天需进补，日本吃鳗鱼；福建莆田人吃荔枝。蔡珠儿写过《南方绛雪》，光想象已消暑，“绛雪”其实指荔枝。一颗一颗入喉，一篇一篇读去，再热也不怕。

立秋 又到读诗季节，秋日有诗，谁不读周梦蝶的《十三朵白菊花》？好梦蝶啊！

处暑 处暑，处者，退、止也。暑气消歇，渐渐不热。鹰乃祭鸟，天地始肃，禾乃登。一叶落而知秋之至。那就让《一叶秋》登场吧。张大春短篇小说集，乡野传说，市井传奇，爱听秋坟鬼唱诗？也有！

白露 “处暑十八盆，白露勿露身。”日渐短，夜渐长，白天热气，都被夜间吸光光，凝聚而下，结成清晨叶露。一年中最适合旅行的季节，澄空气爽，慢慢走漫漫看，刘克襄《11元的铁道旅行》遂派上用场。

秋分 秋分有节，月到中秋分外明，每逢佳节倍思亲，读《月娘照眠床》，看简媜如何回到童年，回到乡音盈耳的故乡去。红眠床老老老，月娘照映一片光。老派秋日，都在此。

寒露 白露凉，寒露冷，霜降寒，气温变化大致如此，却都隐藏一股“肃杀”之气。姜贵的《重阳》，此时披读，利眼如刀，凝神“秋决”，刀落书尽！

霜降 霜降那一日，草木黄落，蛰虫咸俯，寒冷来了！同时报到，还有The Spy Who Come in from the Cold，从寒冷中来的间谍。不知为何？中文繁体版以《冷战谍魂》命名。但无妨，玫瑰叫什么名字都是香的。你不能不读勒卡雷！

立冬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无非诗人妆点语，虚！天寒地冻，长夜漫漫，真讲究实际，还是转念《待在家里也不错》吧！“一切野心的终极结果，一切创业精神与劳动之最终目的，就是让我们能快乐地待在家里。”且听作者葛瑞琴·鲁宾怎么说。

小雪 冬日长，冬夜难，尤其在这气候剧烈反常的时代里。《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毕竟何去何从？到底碰到了什么？人人都爱他的卡尔维诺，有话要说。

大雪 大雪大雪一直下，阴极而阳，生机虽微却已萌发，“虎始交”遂为大雪第二候。落难的少年Pi漂洋过海，茫茫无涯如雪，更有一只大老虎眈眈望着他，这一趟奇幻之旅，结局如何？若嫌小说太慢，你也可租只DVD过瘾。《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冬至 冬至是小团圆。“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当然能！边喝边看书，听李长声《居酒屋闲话》，酒尽卷终人微醺，再好不过！

小寒 小寒是严寒之始。相声抖包袱：“悲到最高点，心中有四郎”；书迷有老梗：“冷到最低度，村上有春树。”一本小说两条线，走啊走，世界末日竟与冷酷异境碰上头了。酷啊，村上春树！

大寒 大寒之日，不忘初衷，我们读诗读商禽，因为《梦或者黎明及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