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裴矩为什么判若两人
2015-09-10秦德君
秦德君
裴矩也好,魏征也罢,其行为变化都可用环境和制度来解释,他们成为一代诤臣,与“盛唐气象”有着因果关系。体制、制度才是人行为取向的决定性因素,有什么样的制度环境,就有什么样的“人”。
公元626年唐太宗李世民即位后,决心整肃官场“吏多受赇”的局面。他使出一招,暗中派人向官吏行贿,看哪些人受贿。有个官吏被发现“受绢一匹”,唐太宗要诛杀,时任民部尚书裴矩提出:官吏受贿是有死罪,“但陛下使人遗之而受,乃陷人于法也”,这种“钓鱼执法”不合道德规范。唐太宗接受了斐矩劝谏,并召集五品以上官员开会说:“裴矩敢于力争,不看我脸色行事,假如每件事情上大家都能这样,国家岂能治理不好!”
裴矩是隋和唐初著名政治家和谋略家,史称“研度经史记略,取其所长,从中问究良策”,先后为隋文帝、隋炀帝、唐高祖李渊和唐太宗李世民打理过朝政。他原名裴世矩,后为避唐太宗讳改为裴矩。饶有意味的是,裴矩原本不是个“诤臣”,而是个高超的“唯上主义者”。《旧唐书·裴矩传》记载,隋炀帝“昏侈逾甚,矩无所谏诤,但悦媚取容而已”,甚至由此加速了隋朝的灭亡。试举两例:
一次隋炀帝驾临东都洛阳,裴矩为迎合炀帝好大喜功,以向来朝贡的蛮夷展现大国威仪为由,鼓动盛装洛阳。当时把全国艺人都召到洛阳,演出奇技杂戏,丝竹喧嚣,灯火辉煌,又令店铺铺上地毯,树上披挂彩锦,极尽奢靡浪费。外邦人所到之处皆免费提供食宿,整整闹腾一个月,造成国力极大耗费。
隋炀帝曾大赞裴矩:“裴矩大识朕意,凡所陈奏,皆朕之成算,未发之倾,则矩以闻,若非奉过用心,孰能若是?”就是说,裴矩很懂俺心思,凡俺想说想做的,裴矩总是先想到先提出。
出人意料的是,归唐后裴矩判若两人,不是“唯上”,而是“唯实”。他在李渊和李世民父子两代担任殿中侍御史、民部尚书等职,贡献过治国理政的良策,谏“试赂”即一例。魏征称他“学涉经史,颇有干局,至于恪勤匪懈,夙夜在公,求诸古人,殆未之有……”真可谓佞也裴矩,诤也裴矩。
让后人感兴趣的是,一个人缘何会有这般落差巨大的前后变化?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认为:裴矩谄于隋朝而忠于唐朝,不是品质上有什么变化。人君厌恶听到自己的过错,忠诚会变为奸伪;人君乐于听到正直言论,奸伪会变为忠诚。因此,君王犹如计时的标杆,大臣是影子,随标杆而移动。
2012年5月16日,习近平在中央党校开学典礼上,说到“裴矩佞于隋而诤于唐”的故事时指出,“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们只有在那些愿意听真话、能够听真话的人面前,才敢于讲真话,愿意讲真话,乐于讲真话”,告诫领导干部要以“言者无罪,闻者足戒”的原则,鼓励人们说真话。
裴矩的故事似乎再一次演绎了“盘圆则水圆,盂方则水方”和“君明则臣贤,君昏则臣佞”的历史之道。历史上,任何一个没落腐朽的王朝都会把人们的诤骨销蚀怠尽。同一个裴矩,不同的作派至少告诉我们两点:
一是,人性是有一定变化幅度的。人具有一定可塑性,犹如一把折扇,固定基点不变,可展开的扇面在同一个支点上有不同的方位。二是,环境、体制塑造人的行为。好的政治建构要多从规制上找原因而不拘囿于人的品质。裴矩也好,魏征也罢,其行为变化都可用环境和制度来解释,他们成为一代诤臣,与“盛唐气象”有着因果关系。体制、制度才是人行为取向的决定性因素,有什么样的制度环境,就有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