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段岁月都伴有一首歌
2015-09-10夏浆果
夏浆果
20岁多点儿,初恋结束,她用那时流行的索尼随身听,小耳机塞在耳朵眼里,听张学友唱《吻别》。恋爱很普通,分手也没那么悲壮,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把那首歌翻过来覆过去地听,听到后来,耳朵眼都疼了。
那时,她一个人在这城市上班,单位据说快破产了,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在寻找更合适的去处,找不到关系的,唉声叹气,听天由命。下班了,出租房里煮方便面,加一个卤蛋和一根火腿肠,小录音机里,巫启贤在唱:“那年的世界杯我們还看着电视,为了足球明星共同欢呼,冬冬和ROCKY在门边互相追逐,没有人在夜里独处。”她不是球迷,却为这几句歌词着迷,向往里面描述的,热闹而温暖的画面。一遍一遍地听,歌声里,想象那是如何欢乐而不孤独的夜晚,像童话里街角冷风中的小女孩,划亮最后一根火柴。
换了工作,结了婚,又过两年,生了小孩。小孩好玩,头顶一撮头发朝天翘着。会坐了,会爬了,出牙了,扶着可以走几步路了。全家一起出门,她总喜欢听梁静茹的《暖暖》:“都可以随便的,你说的我都愿意去,回忆里满足的旋律。都可以是真的,你说的我都会相信,因为我完全信任你。”丈夫开车,她在后座抱着小孩,捉着小孩的手,摇摆着,跟着一起唱:“我们两只汤匙一个碗,左心房暖暖的好保暖。”听到尾声,按一下遥控键,从头再听一遍。
张学友来她城市的那一年,她三十多岁了,搞到两张赠票,和丈夫带着小孩一起去的。前后左右坐的都是年轻面孔,荧光棒加上欢呼声。她听到后排的小女生和小男友的对话:“张学友多大了啊?”“都快50了吧!”“啊,比我爸爸还大啊!”她和丈夫对视下,笑了。
那天晚上,张学友一直在投入地表演歌剧,一段又一段,她有些困惑,为什么不唱那些好听的老歌?忽然,灯光璀璨,演员们全部出场,牵手,弯腰,做谢幕的动作。全场响起不愿就此结束的尖叫声。丈夫把头凑过来商量:“还是快点走吧,要不等会一起散场,挤着孩子。”他们匆匆穿过长椅上的人群,绕过坐在台阶上的保安,退到体育馆外面,长吁一口气。这时,身后响起了铺天盖地的欢呼声。她以为是大部队散场了,但是没有一个人走出来,明亮的灯光再次暗下去,歌声传出来——原来,刚刚的散场氛围是假的,不过是一个玩笑。她和丈夫就势坐在体育馆外面的台阶上,搂着已经熟睡的孩子,夜风中,听里面传来的一首又一首伴随过青春岁月的老歌。
四十岁生日来临,她有些不安,深深地质疑,自己每天都在做什么,做的事情究竟有没有意义。不是四十不惑吗?为什么却有越来越多的疑惑了。单位在这座城市很远的地方,朝九晚五,中午都不回去,她戴着耳机,听王凡瑞唱《青春》:“在这个夜晚,我突然间长大了,真正感到了害怕,感到正慢慢丢失着青春。”她经常非常快乐地劝慰同龄人,“每个年龄段有每个年龄段的美”,但这时才发现,原来是假的,她如此眷恋着那消逝的青春。
她一遍又一遍听歌的时候,办公室里那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整个中午都在照镜子。虽然背对她,但她却看到,镜子的光点跳在地上,时间的容器里,一闪一闪的。
现在,她站在中年的河流之中,像每个生活模式看起来极其相似的女性那样,在吃过饭洗过碗的晚上,趁着孩子埋头写作业,换上健走鞋,打开智能手机里的计步APP,下楼,走上那么几公里——那是现在流行的一种低成本锻炼方式。一个人走路枯燥,她就打开手机听歌。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越过谎言去拥抱你。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夜空中最亮的星,请指引我前行——最近,她喜欢单曲循环这首歌,孩子嘲笑她,这是年轻的男孩子们喜欢的歌啊。路上没有人的时候,她还会跟着唱,用五音不全的嗓音。
一个人走路,她真的会仰头寻找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自言自语几句,好像,所有的焦虑和迷茫都被那遥远的星光化解。她想,一个人就算再老,也还是会有一些梦想和信念的,有时都以为自己忘掉了,但是忽然就被一首歌给叫醒了。
她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音乐爱好者,只是,当那天听到有人问,“你单曲循环都听过什么歌”,一刹那,岁月按动了退回键,她想起,哦,原来走过的每一段岁月,都有一首单曲循环的歌陪伴着。
(摘自《广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