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没有下嫁

谢可慧

在我的老家，四十多岁的城市姑娘嫁到农村是特别罕见的事儿。那些年，农村人拼命地往城里钻，碰到这样一个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往农村走的姑娘，也是让人跌破了眼镜。而这偏偏出现在我家。

我的表婶是个城市姑娘，二十多年前嫁给了我的表叔。据说，那年，表婶的家里人什么也没说，还送了一大堆的嫁妆。很多人都不解：“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嫁个乡下人，真是下嫁了。”奶奶说：“其实，舅公家心里也过意不去，所以对这个媳妇是又惋惜又疼爱。”

我们去农村的时候，母亲有时和她聊天，难免会提起从前她这匪夷所思的事。表婶却总答：“嫁人就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哪有什么下嫁一说。”还好，我的表叔后来成了老板，也不枉费她当年一意孤行。

这样的爱情总让人不解又津津乐道。好比中国古代千金小姐嫁给穷书生的话本，又好比民国时世家名媛与三无青年私奔的故事。成功了，就是身家丰厚的投资得到了回报；失败了，也会因为当初的下嫁得到同情。比如南朝公主下嫁给太子舍人，一场国难分崩离析，最终又破镜重圆，安度晚年，有情有义被后人所赞叹。

而到了现代，在人们眼中，下嫁或许已经并非关乎于身份，更多的是关乎于物质了。比如相亲时，会有“配物质”一说，却没有配性格、配感觉一说。若不是相亲，是自由恋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首要看的也是对方的房、车、家境。大多数父母似乎认为，感情于婚姻就是奢侈品，物质才是保障。于是在婚姻中，物质上门当户对的还能互相平等。物质上不对等的，优渥的一方好像是占据了主动权，处处可以示威。

许多人对门当户对的追求，以致于他们不太认可“下嫁”了。对物质的追求，甚至比所谓的“我喜不喜欢，家人喜不喜欢”更重要。而那些自认为的门当户对，不过是那些人自己的臆想和自我感觉而已。我有一个朋友毕业三年后考进了机关。相貌平平，身材略胖，家境中下，给她介绍过许多单身男子，体制内的，体制外的，却都是见一面就没有下文了。两年来，唯一愿发展的是一个体制外的男子。该男子家境不错，长相也还不错，唯一比她略逊的是，他在私企工作。在我看来，这个男孩子的综合条件远比那些“凤凰男”强多了。

我的朋友却支支吾吾，从不表态。后来才知是她的父母千般嫌弃：“我家闺女可是体制内的，他考不上编制，怎么配得上。”她自己后来也说，总想找个机关里的编制男，算是门当户对了。门当户对，真是个可笑的词语，言下之意，似乎是她若嫁给他，便是下嫁了一般。但从一个普通人的客观视角看，这个男子的条件皆在女子之上，又何来下嫁一说。婚姻中也有抬身价的“下嫁”。我的邻居吴小姐和他的先生是校友，学历同等，工作都不错，但男方家境稍差，父母双方都是农民。最后虽然在一起了，可吴小姐的母亲还是抱怨男方的各种不是。一次，我亲耳听到，吴小姐的母亲当着男方的面说：“我们家女儿嫁给你，也算是亏了，你们父母没背景，没钱，我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这個女婿也算是好脾气，没有当面翻脸，不过之后去丈母娘家的次数便少了很多。身为男人，可以被人打骂，但不能被人侮辱。

话说，爱情这事，个人有个人的赌注。未必门当户对就会幸福，未必下嫁就会不幸福，也未必嫁入豪门就会幸福。当然，如果自认为“下嫁”的，那么一定是不幸的。说到底，婚姻活的是一种心态，一种情感，一种自我选择。恋爱也是如此。因为你怎么样，世界就怎么样，你怎么看待爱情，爱情就怎样对待你。

（摘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