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的桃花源

恺蒂

离开英国来土耳其度假时，希腊的债务危机正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刚进行过公投，银行关闭，自动取款机限额，去希腊度假的朋友都怀揣着一笔现金，虽然对外国人提现没有限制，但大家都担心银行里取不出钱。

我们的度假地，是土耳其在爱琴海上的Bodrum半岛，与希腊最东南的Dodecanese群岛隔海相望。土耳其多年申请加入欧盟不得，虽然没能像希腊、爱尔兰、西班牙那样享受过一段好日子，但也幸免于欧元危机之灾，现在不用像希腊人那样勒紧腰带过日子。这个Bodrum半岛更是土耳其富豪显贵们夏日避暑的胜地，临海的山坡上建满了度假豪宅，从水畔一直到山顶，一排排密密麻麻。沿海小镇的码头上，停满了各式游艇，一片繁荣景象。

因为希腊数个小岛都只是一水相隔，而且我们住的房子附带着一条小游艇，我们就打算驾船去希腊看看。希腊与土耳其相邻的岛屿中，最大的是Kos，那是英国旅游团们最流行的目的地之一，我们不打算去Kos凑热闹，选择去的是另外两个更为偏僻的小岛——Kalymnos 和Pserimos。游艇离开港口半小时后，就开进了希腊水域，我们的土耳其船长小伙就让我们掌舵，爬到船桅上把红色星月旗换成蓝白条子旗，这是海上航行的国际惯例。我们的船速不快，半个小时就到了Kalymnos。事先没有做过功课，只能跟着感觉走，看到一处有船进出的峡谷，便将船开进去，原本只想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下锚停船，游游泳看看鱼，但没想到这峡谷之内竟别有洞天，两边的峭壁渐渐变窄，深谷之内是一个小港湾。两岸岩壁陡峭，山羊们却如履平地，脖子上挂着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峡谷中回响。更精妙的是因为海水长年的冲刷，陡峭近水处会有平滑的凹处，最适宜停船。将船停稳后，跳进那蓝得让人心碎的水中，边游泳边看鱼，慢慢就到了岸边，不用边检或入关手续，脚下踩着的就是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希腊土地了。

我们庆幸自己的发现，那兴奋如同武陵人发现桃花源。但不出二十分钟，静谧的小港湾就热闹起来，一艘大游船开进码头，一下子吐出几十位游客，慵懒的小咖啡馆立即热闹起来，峡谷中没有山羊的脖铃声了，只有语声笑声打闹声。原来，这个小港湾是希腊island hopping一日游的好去处。我们不知道，别人可都知道。幸亏这艘游船只做了半个小时停留，港湾又恢复了宁静。

离开Kylimnos，黄昏时到它对面的小岛Pserimos。这里白色细沙的海湾是开阔的，如诗如画的小渔村远远就展现在我们面前。与土耳其山坡上建得满满的度假村相比，这里要低调幽雅得多，典型的希腊蓝白两色的村落，十几户简单的白色房屋顺着山坡建成，门窗都被漆成蓝色。Pserimos可算是希腊最遥远的“边陲”， 这里和Kylimnos一样，生命线是白天从Kos或土耳其大船载过来的一日游的旅客，黄昏时的小岛很安静，来岛上过夜的旅客不到十人。

从码头上岸，村子里只有一条小路，十几户人家。顺着小路往村里走，很快就看到一个小教堂，蓝白两色，真是玲珑精致！

教堂旁边就是一家小饭店，桌子摆在葡萄藤下，这葡萄藤粗壮的根长在后院，一直往前院延伸，搭出巨大的凉棚。这个家庭餐馆中，外婆负责甜点，妈妈在厨房里烧饭，女儿在外面张罗桌子，爸爸叔叔坐在葡萄藤下喝着啤酒。女儿大约三十来岁，英文说得很好。之前在希腊大陆工作，两年前搬回家来打理饭店。当然要说起希腊债务危机、谈到最近的公投，聊聊这几年生活的艰苦，说起未来几年进一步的艰辛生活和希腊人要作出的付出，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说这个小岛上只住着一百多人，没人愿意离开欧盟。但他们也知道，欠债是要还的。她指指饭店的窗户，上面贴着“我爱欧盟”。

那晚将船停在Pserimos的港湾中过夜，只有海水拍打船的声响。下次再来爱琴海，我们会更愿意住在这个希腊小渔村，而不是土耳其山顶的大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