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家的丧事
2015-09-10霍寿喜
霍寿喜
同事阿梅的母親因脑溢血突然去世,科长老马带着我们几人前去慰问。我们以为送点钱过去就完事了,没想老马很当回事儿:科里的慰问金和个人的“份子钱”都弄成单数,分别用白纸包好,写上“节哀顺变”和落款,还自掏腰包,买了黄裱纸和爆竹,并安排好谁领头,谁捧纸,谁放爆竹。
到了阿梅家,马科长并没接阿梅敬过来的烟,而是走到阿梅老娘的遗像前,正儿八经地鞠了三个躬。我们也只好跟着鞠躬。阿梅是个开朗人,平时似乎只有笑,没有哭。这回老母亲去世了,她也不像一般女儿那样大哭大嚷。
回来的路上,老马对阿梅及其家人极为不满:“这哪像丧事呵——根本听不到哭声,门口没有焚纸盆炉,见了我们也不下跪,更要命的是,我们的爆竹还没放,他们家的爆竹倒先响了,这是欢迎谁呀!”我们当然劝老马要“节”气,老马哪肯听:“刚才阿梅家人多,我不好说她,我等会儿一定要打她的手机,好好提醒提醒。”
第二天,老马又要领我们去阿梅家。“阿梅家亲戚少,我们都去殡仪馆,也是给阿梅撑撑面子嘛。”这么一说,大家不想去也得去了。这回,我们一进门,阿梅倒是挨个下跪,也欲哭无泪地喊了几嗓子。可怜阿梅,裤子膝盖处都跪破了。显然,这一切都是老马提醒的罪过!
到了殡仪馆,一切都很顺。送丧车队待发时,正好上午十点半钟。阿梅在车队前面指指划划,大意是说车子直接开到饭店。就见老马一个箭步跃到阿梅跟前,声音也非常大:“阿梅你真糊涂,火化结束后,大家必须到你家门口‘过火盆’啊!”
老马的这个提醒,却惹了众怒。因为那辆大客车的租用时间是有限的,车子把人送到阿梅家时,就没时间等人了。“过火盆”后,人们只好打的去饭店,一个个骂骂咧咧,都怪那个逞能的大胡子(即老马)……
半个月后的一个上午,都快十点了,阿梅还没来上班。科长老马便让我打阿梅家的电话,无人接听。老马只好拨通了阿梅的手机。老马“噢”了几声后,就关了手机,转而又对我说:“丧事成双呀,阿梅的公公又去世了,你快去买一挂爆竹和几叠草纸,我俩去看望一下。”
这事也在我的预料之中。阿梅早就在办公室唠叨她的公公癌症复发了,估计活不了几天了。我当时就觉得阿梅语气有点不太对劲,细问才知原来公公婆婆有点偏心,大部分退休工资都补贴给大儿子家了,对小儿子(即阿梅的老公)一家,几乎一毛不拔。“都是亲生的儿子,差别怎么这么大呢?”阿梅在办公室大声叫屈,我们当面不好回答,但背后,都清楚是怎么回事——还不是你阿梅太精明太会打小算盘了!
阿梅还曾对我们诉家苦:“你看这老奶奶(即阿梅的婆婆)多不像话,说老头子的病都是大儿子服侍,理应多给些补贴;还说老头子一旦去世,每个媳妇都要哭灵,否则休想得到老头子的存款。”显然,针尖碰上麦芒了,阿梅的婆婆也非常厉害。
其实,那天我和老马到达阿梅公公的灵堂时,几个中年男女一齐跪到我们面前号啕大哭。其中的阿梅哭声非常凄惨:“我家公公可怜哟,一辈子都为儿女操心哟……”太出乎我的意料了!老马代表科里送上500元慰问金,我则递上每个人的“份子钱”,我们都劝阿梅要“节哀顺变”,阿梅则哭得更凶了。
回来的路上,老马问我阿梅表现如何。我说阿梅这回真的很悲伤,比她母亲去世哭得凶。老马又问:“何以见得,你怎么肯定不是假哭呢?”我的声音就大了:“真哭假哭是很好区分的。假哭只有声音没有眼泪,而阿梅不仅满脸泪水,眼晴也布满血丝。”老马这才点头称是。
丧事办完后,阿梅上班了。一进办公室的门,她就笑嘻嘻地说:“这回老奶奶被我‘耍’了,十五万元存款我们也平均得到一份。”老马倒是笑不出来:“你哭得也够伤心的。”我则补了一句:“你的眼晴现在还是红的。”而阿梅依旧还是笑:“说什么啊,我在手绢上滴了许多辣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