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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歌:不做损耗自己的事情为生活买单

2015-09-10杨济铭

优雅 2015年4期
关键词:小说

杨济铭

“写短篇好像是和故事中的人物约会,而我又是一个期待长期稳定感情的人。更喜欢四五年时间在长篇里面耗着,天天想故事里的人,和他们建立很深的感情。”

和颜歌的上次交谈是在白夜酒吧为《声音乐团》组织的新书发布会上,已经过去三年。作为当天的主角,她在现场全力活跃着气氛,与到场地人不停打招呼。那本小说出版不久,颜歌便访学美利坚,去了北卡罗来纳州杜克大学。中途两次手机报废通讯录清空,造成至今不到30个联系人的局面。如此一来,她回国后的社交密集度大为降低。时间迁移和偶然事件的叠加效应,也让她开始害怕社交场合,很少出门。

翻过30岁的坎,颜歌不仅步入了婚姻生活,长篇小说《我们家》也即将发行英、法、德译本。已然来临的各地文学活动邀请,加之英文译本的校订工作,把她从间歇性的懒散中拖拽出来。

无聊的北卡

以女性为核心人物的短篇小说集等待出版的间隙,颜歌并没有急于启动下一个故事。她有一个“迷信”,并把它告诉了英国一所大学的人,从而取得一个为期一年在当地写作和交流的机会——直觉让她越发坚信,关于平乐镇的长篇小说最好远离成都再写。或许是《我们家》(原名《段逸兴的一家》,让她获第11届华语文学传媒新人奖)再次强化了这种感知。

2011年至2012年杜克大学访学阶段,颜歌用四川方言完成了又一本以“平乐镇”为背景的小说,那处位于城乡结合部的小镇,脱胎于她真实生活过的家乡郫县。当写到薛厂长想吃麻辣兔丁这段时,颜歌正坐草地边的椅子上,望着四周欢喜热闹的美国学生忽然就哭了起来。

“那个冬天其实是特别难过的”,习惯了一个人住,颜歌初到达勒姆时就从房屋中介公司那儿组下一套没有家具的单人房,从亚马逊订购了一张小书桌、一座微型书架、两把椅子,以及一块床垫。这种过于简单的生活中所能提供的,无非是大把的个人时间。消磨时间的方式往往是倚靠着橱柜坐在地板上,或者索性坐在橱柜上看一整天的书。而北卡罗来纳的乡村,总是以家庭为单位接受派对邀请,她很快便体验到乏味日子里的孤清。

杜克大学是一所昂贵的私立学校。不仅和本科学生存在年纪差异,而且那些在优渥家庭成长起来的同学,在气质上也与她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她逐渐清楚,自己不可能和学校里的人变成朋友,“从心灵上讲,没有人是跟你靠近的。那样一个状态其实很可怕,我发现我很久很久在那儿,都没有好好跟人聊过天。”

中国籍学生和老师也不一定容易相处。有一次过元旦,一大拨来自中国的学生集结着出去吃饭,饭桌上颜歌的身份被介绍为作家后,好奇心旺盛的人当场就掏出手机搜索她的信息,并告诉周围的人她曾经做过什么事情。屡次经历这样的事件,她感觉到自己就像被关进了动物园,或者被人们当做一个物件去搜索,很快她就不再参与类似的聚会了。

即便被划为东亚系的访问学者,她却对课程中研究亚洲现当代纪录片导演的作品并不感兴趣,然后串门到英文系、文学系听讲。有次她晃进一节人类学课程,讲的是中国非法移民。大家围坐在一张圆桌周围、教授在室内随意走动,她则拿出笔记本画着小说人物关系图。邻座一位壮壮傻傻的男学生课后向她打听,画恋爱关系图是不是准备约会。

实际上,在沉重的学业负担之外,她在美国只有假期才能集中写作。《我们家》第一章完结发表在国内文学杂志后,颜歌很快就收到了一封来自父亲表达不快的邮件,责问她为什么写那样的题材。她不知道如何处理,后来也没再回邮件解释。对她来说,美国学习交流的那段时间,除了完善个人知识体系,另一个好处则是处于一个相对被保护的环境,可以随心所欲地写自己想写的内容。

正如23岁时只身前往福州租下一间便宜的旅馆,闭门敲出几十万字的《五月女王》一样,将视域锁定在平乐镇的小说《我们家》,同样在异地成形。远在美国描述虚构中的郫县,她洞察到更多的痛感。

结婚就像去超市买盒牛奶

2015年1月6日正午,颜歌在微博上简略写道“从今天开始就是高太太了,请多关照”,同时配发了一张结婚证合影。随后,惊觉突然和表达祝贺的回复在评论栏里交错堆积。“自从发了那条微博以后,不管发什么内容都有人回‘新婚快乐’。我想说这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她认为自己只是需要宣布一下,至于开始交往的时候没说是因为没必要去说。

婚后不久,两人一起去了缅甸。一个是喜欢长时间走路的丈夫,一个是不爱旅行的妻子。在纽约,她对MOMA、帝国大厦或自由女神像不感兴趣;去洛杉矶不会逛好莱坞;参加异地文学活动根本没计划逛街……于是,在返程的飞机上,女士对男士说,请你不要再拉我出去玩了。

高先生出现之前的几年,颜歌隐约觉察到父亲因为女儿婚姻问题造成的焦虑。虽偶有抱怨,但当两人严肃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家长却说如果找不到你觉得合适的,也不用着急。随着时间的前移,父亲把自主权交还给她。当某一天她主动提起要带男朋友回家由他审查的时候,爸爸却回应说,“审查他干嘛,领去吃好吃的,我这个人又不会吓唬人家”。然后准岳父和准女婿一见面就聊开了。

“他是男版的我,我是女版的他”,颜歌和丈夫因共同的朋友圈而认识,拥有一致喜爱的作家和书籍,且都是小说创作者,相互评论对方作品。两人第一次并非约会的见面讨论了福柯,8小时书友式长谈最终指向了恋爱。曾为记者的丈夫和她爱好十分相近,颜歌曾以手机拍照的方式,把自己看过的一篇小说传送过去。“我们的生活习惯基本相同,相互之间的生活不会有太多打扰,能找到这样的人,两个人在一起就结婚了。以前想的是为什么要结婚,让人觉得这件事就是为了家长或者为了别的什么,会比较排斥。但是后来我们进展到一个程度的时候,谈论结婚就像今天去超市买盒牛奶的那种感觉。”她拿顺利、融洽这样字眼评论崭新的家庭生活。

家庭中纳入一个新的成员,对颜歌来说,不仅因为注意到另一个人的作息而促使自己走上相对规律的轨道,也会在拥有共同兴趣的丈夫间接驱使下,让自己的要求变得更高。所以她最近开始翻看V·S·奈保尔的《抵达之谜》,也算在下半年去英国之前做一次自我心理建设。

不写小说就开家政公司

一天中午,颜歌家里请一对住得很进的夫妇吃饭。她问朋友家里需不需要做清洁,自己家里已经没有地方可打扫了。如果说有什么特殊爱好,洁癖,这算是一项。说这话的时候,她还一本正经地强调“这是真的”。如果不写小说,她想开个家政公司。然而,她又十分清楚自身并不适合与别人协作完成某件事情。

这种类似玩笑的想法,来自于她对自己生活非常单一的焦虑。她意识到已经无法转行了。最近参与的一些聚会上,和大家聊完天,她问自己,这都是什么年代什么情况自己该怎么办。

2009年,她尝试过帮人办文学杂志,做完第6期后就放弃了主编工作。很早以前她也曾设想过去博士毕业后到高校成为一名教师,如今她却十分肯定,教书并不适合自己。或者再去读一个学位?那一定不要与文学相关。她只是希望能找点别的事情做。

“虽然肯定会一辈子写小说,但平时还得有一个东西得磨炼你,消磨你的时间。我不知道到底做什么。”她又觉得自己在同时代的作家中算是十分幸运的,只写自己愿意写的东西,居然也能养活自己。有人提议她做编剧,但她想了想,自己不愿意被别人干涉又不想妥协一些东西,还是算了吧。

从《声音乐团》被改编成舞台剧在北京蓬蒿剧场上演,到《异兽志》《我们家》两部作品进入影视公司视野,她却从没有想过要自己动手改编自己的小说。“我要求的东西不多,也不想去做一些损耗自己的事情来为我的生活买单,所以整个就变得少进少出。”在成都相对较低的日常开支,使她觉得安稳自足。

今年下半年,颜歌将前往英国一所高校展开一年时间的交流。这所学校位于英格兰北部的约克郡,是艾米莉·勃朗特小说《呼啸山庄》的背景发生地,颜歌喜欢那种人烟稀少风景凄凉的环境,平乐镇东街的故事计划在那里完成。

但她现在不得不正视爆发式写作对身体的损害。在20岁到25岁期间,她单天可以写到两万字。其中一次,因主板故障担心死机,颜歌连续十小时一动不动地把手提电脑放在膝盖上,一口气写到次日天亮。但最近以7000字每天的速度撰写短篇小说,已经开始让人吃不消了,低血糖引起的身体反应并不好受。她开始专心地在创作前制定详尽、合理的计划,其中自然包括作息时间的调整。不过,这样的转变也会让她看见事物的另一面:似乎变得不那么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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