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静：为妻为母这几年

冬至

自从离开央视、赴美产女之后，柴静从公众的视野里消失了许久。可是突然间，2015年2月28日，她携自费调查拍摄的环保片《穹顶之下》重磅归来，以“私人恩怨”介入公共话题，引起激烈争论。

那么，消失的这几年，柴静到底在做些什么？生活又是怎样的呢？近日，笔者采访了柴静，了解了她为人妻为人母的这几年——

做妻子也是一项工作

柴静的低调众所周知，关于她的感情生活，她更是只字不提。

有一阵子，大家都传柴静和著名作家冯唐的绯闻，说冯唐离婚就是为了她。当时双方都没有出来辟谣。可就在大家都信以为真时，柴静被记者拍到和一位红衣男子同返公寓，随即真实消息传来：柴静结婚了，真命天子就是那位红衣男子——国内著名摄影师赵嘉。

日前，赵嘉在南京出席活动时，被记者问到柴静，这个粗犷、爽朗的北京爷们儿，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甜蜜地说：“她啊，在家带孩子。”又补充了一句，“她确实是一位好妻子、好母亲。”

老公的当众夸奖，是对一位妻子最大的认可。但同时人们也会好奇：但凡事业出色的女性，似乎对家庭生活总有些疏忽，柴静是如何做到两全的呢？

对此，柴静的朋友、同为央视主持人的邱启明说：“其实很简单，就是两个字：认真。工作中的柴静，和做妻子的柴静，都很认真，她是把做妻子也当成一项工作在做。”他举了一个例子：以前他们同事经常在一起聚餐，每次柴静都只管吃，因为她什么都不会做。让她去择菜，她会把蒿子秆上的叶子都去掉，还振振有词：“蒿子秆，不就是吃秆子的吗？”让她去给肉馅解冻，她将肉馅从塑料袋里倒出来，直接放进水里……大家最后啥都不敢让她干了，说：“你乖乖坐着不捣乱，等着吃，就是帮忙了。”但最近一次，柴静邀请他们去她家里聚餐，不让任何人帮忙，一个人在厨房里煎炒烹炸，竟然做了一大桌子菜，且色香味俱佳。看到大家都一脸惊讶，柴静得意地说：“嘿嘿，这是我苦学苦练半年的成果，怎么样？”

也是在那次，邱启明看见柴静家的书架上有整整一排放的都是各种菜谱，他随意打开一本，看到几乎每一页都有红笔细细圈点的痕迹，有些页上还沾有油渍和污迹。可以想象，这肯定是柴静将菜谱放在灶台上，一丝不苟地照着做，反复练习的结果。邱启明说：“当时我心里真的很震撼，同时也明了，这样认真的女人，做什么都会做得很出色。”

而对于赵嘉来说，柴静是一位最好的伴侣。“她是我见过的最不娇气的女人。认识她以前，经常有女孩子对我说，让我出去拍片子的时候带着她们。在她们看来，出去拍片子就像旅游一样，很好玩很轻松。我总是找个借口不带。但我现在出去拍片子，却愿意带着柴静，因为她能吃苦，能帮忙。”

有一次去西藏的纳木错，同行的一帮男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高原反应，柴静其实也感到不适，但仍默不作声地将别人身上沉重的摄影器材转移到自己的肩上。晚上休息的时候，大家都累得不想动了，只有她强打精神为大家打水、煮面条。一帮大男人都啧啧称赞：“赵嘉这媳妇儿，娶值了！”最让赵嘉对柴静刮目相看的，是康定地震那次。当时他正在外地，接到联合国某机构让他去现场拍些片子的电话，为了赶时间，他给家中的柴静打电话，让她带着摄影器材直接飞成都，自己去成都和她会合。一路上赵嘉都在担心，不是专业摄影的柴静能不能将他所需的器材带对、带全，因此到了成都见到柴静，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器材。结果令他欣喜的是，柴静不仅带全了他需要的所有器材，还考虑到在震区拍片时的安全问题，给他带了一顶安全帽！

在平时的生活中，柴静给赵嘉最深的感受是：“跟她一起生活特别轻松，她让我在婚姻中能做真实的自己。”

身为摄影师，赵嘉平时最爱穿的是一袭冲锋衣，而且特别不爱洗澡，尤其不爱洗头。平时倒也罢了，但如果家里来客人，柴静就会要他“把自己收拾一下”。这对于赵嘉来说是个苦差事，他会想出各种方法和柴静讨价还价。有一天，他为了逃避洗头，就对柴静说：“这样吧，我戴顶帽子行了吧？人家也看不出来我头发有多脏。”柴静说她当时一下子就理解了丈夫有多不爱洗头了：“大夏天啊，即使屋子里有空调，那也是够热的，他居然为了不洗头，宁可戴帽子！”那之后，柴静就不再逼赵嘉洗头了，她说：“这是我们共同的家，他在家里应该是最放松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凭什么那样要求他？”后来，有朋友对赵嘉的不修边幅实在看不下去，对柴静说：“你们家赵嘉，是不是得注意下形象了？”柴静却说：“怎么了？他形象挺好的呀。”朋友听了也没脾气了：“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修边幅也成了好的了！”

关于婚姻，柴静有自己的观点：“即便是亲如夫妻，我们依然是独立不同的个体，我不会将自己的快乐和幸福寄托在他的身上。我对他没有要求，他只要保持那个快乐、真实的自己就好了。”

对此赵嘉深以为是，并感激。

做母亲是女人最宝贵的体验

2013年10月底，柴静在美国生下女儿，取名柴知然，取“知其然，知其所以然”之意。

关于柴静在美国生女，曾经掀起舆论的轩然大波，支持者说：“这是人家的私事儿，你管得着吗？”反对者则愤愤不平，指责她“不爱国”“虚伪到极点”，甚至直接骂她是“叛徒”。柴静对此一直保持沉默。事实上，对于柴静来说，这是一个单纯而随性的选择。当时，她最好的闺蜜，同时也是亲密同事的央视《看见》节目的导演范铭和她几乎同时期怀孕，范铭想去美国生孩子，就对柴静说：“咱俩一块去吧，可以做个伴，相互照应，也顺便过一个完全属于我俩的没有工作的悠长假期。”柴静说：“这个提议实在太诱人了，所以我几乎没多想，就同意了！”

女儿的到来，给了柴静很多新的体验，以至于她现在看到身边的女性朋友为要不要孩子而犹豫时，总是大力怂恿：“生吧，生一个吧，孩子教会你的，远比你教会他的要多得多。”

在一篇文章里，柴静写到女儿带给她的最大改变是：“以前做记者时，做生离死别、不平不公的选题时，也会适当地投入自己的情感，但那种投入更多的是一种职业化的表达，或者说和当事人的命运还是有一种疏离感，做不到发自内心的感同身受。”而现在的她，似乎全身都长满了敏感的触角，别人的任何一点心理变化和情感起伏，都能被她捕捉并理解。

她讲到这样一个故事：在一个夏天的黄昏，她推着女儿在小区公园里散步，看到一位民工模样的母亲牵着自己孩子的手，从垃圾桶旁边走过。母亲伸头往垃圾桶里看了看，大概看到里面有可以卖钱的废品，立即停住了脚步，探身去取。而那个大概只有八九岁的孩子，立即拉住母亲，不许母亲去拾垃圾，并用力将母亲拖走。母亲笑着，有些嗔怪又很听话地跟着儿子走了，一边走一边说：“嫌妈妈给你丢人啦？这有啥？不偷不抢不丢人！”母亲的语气让柴静感动，她说：“儿子心疼母亲，所以不愿意母亲去捡垃圾。而母亲也爱儿子，所以尽管很可惜那能卖钱的废品，但还是体会到儿子那颗疼惜自己的心，并为此感到欣慰。”柴静说要是以前看到这一幕场景，她一定不能体会到母子间的深情，而只会从一个记者的眼光来解读这件事：儿子虚荣，看不起捡垃圾的母亲。母亲不应该妥协，而应该趁这个机会给儿子灌输“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永远都不羞耻”的观念……

柴静说：“做了母亲之后，看待世间万物的眼光，都变得深刻、丰满而立体。”

女儿带给她的变化，还包括心境上的改变。她坦言：“我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从走入职场开始，就觉得后面有一只饿狼在白天黑夜不停地追我，我只有拼命往前跑，才不会被饿狼吃掉，只要闲下来，心里就发慌。”对此她的闺蜜和同事范铭深有感触：“我们在美国生孩子那会儿，一起去做产检，都快生了，柴静还随身带着一本英文书，说趁这机会正好可以学学英语，否则在那儿干坐着也是浪费时间。”

而现在，她会带着女儿去杭州度假，在西湖边上散步，细细品尝一壶绿茶，并给远在北京的范铭发短信：“丹桂飘香，绿茶爽口，哼哼，不来的人亏死！”她会花大半天的时间，和同样也是刚做母亲的范铭交流育儿心得，两人为婴儿大便的颜色什么样才算是正常的争得不可开交，甚至当场搬出育儿百科全书来引经据典……范铭说：“这在以前真是不可想象的。”

范铭还讲了一件事：有一次，她去柴静家，正好碰见柴静在为女儿蒸蛋羹。女儿不爱吃蛋羹，为了引诱女儿多吃一点，柴静就用紫菜、黄瓜和胡萝卜，在蛋羹的表面摆出熊猫的图案。看着那双拿话筒的手，笨拙地、一丝不苟地摆弄着一堆蔬菜，范铭感慨：“那时候我真想让那些奉她为‘女神’的人看看，在他们眼里‘高大上’的柴静，此刻也不过是一位脸上、衣服上都沾着菜渣，只想让女儿多吃一口蛋羹的平凡庸常的母亲。”

安于平凡到默默无闻的地步

2013年，几乎和柴静生女的同时，《看见》节目突然被停播。这个节目就像柴静的另一个孩子，停播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意外的打击，她向央视正式提出了辞职。她的朋友邱启明说：“这就类似于一个很优秀的大厨，突然让他去端菜，不让他在真正属于自己的空间里施展专长，提出辞职是很正常的。”

辞职后的柴静正式成了一位全职太太和全职妈妈。这对于在职场打拼多年的她来说，一开始极不适应：“就像一辆全速前进的动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车是刹住了，但那个惯性还在，还是控制不住要往前冲。”她说，刚待在家里的那些日子，她几乎每晚都做同样的梦，梦见自己忘了一档录播的节目，急急忙忙出门往台里赶，可怎么也打不着车，想步行却又迈不动步子，走几步就要摔跤，眼看着录影的时间已到，急得大哭……那些日子，她总是这样哭着醒过来，直到丈夫赵嘉觉得再不能这样下去了，便对她说：“在家待着并不是无所事事，你也可以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啊。”

柴静选择了摄影，老师是现成的，自己的老公。那之后每天推着女儿出去散步的时候，她都会随身带着一部单反相机，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就拍下来，回家让赵嘉点评。赵嘉坦言对妻子很佩服：“她的技巧也许不够专业，但是她的眼光很独特，时常能发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很难得。”而柴静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有朋友来家里的时候，将自己的摄影作品和赵嘉的摄影作品混在一起，让朋友看看最喜欢哪一张。如果自己的作品被选中，她就会很开心地对赵嘉说：“老赵，老赵，手下败将。”

摄影让柴静换了一个角度观察和记录生活，也让她安静了下来，日渐体会到日常生活的意义和美感。

她喜欢自己去菜市场买菜，说：“在菜市场逛逛，看看紫色的茄子、红色的番茄、绿色的黄瓜，心里就会很高兴。”她喜欢停下来，和卖菜的小贩们聊聊家常。她讲起她在菜市场认识的一个安徽女人，卖了很多年的菜，刚刚有了一点积蓄，老公就找了“小三”，女人气不过，就瞒着老公将卖菜的钱藏起来。说着，女人还把藏到手套里的钱给柴静看，得意地说：“我藏在这里，他想破头也想不到，到夏天我就藏在胸罩里！”这些存在于真实民间的生动的人和事，总让柴静感叹：“生活不在别处，生活就在此处。”

她享受自己带孩子。每天晚上信口给女儿编故事，还让女儿一起编，美其名曰“我们的故事”。故事是这样的：森林里来了一只老虎，小山羊怕老虎，小白兔怕老虎，小猴子也怕老虎，只有宝宝不怕。宝宝走过来说：“你们都别怕，我来保护你们！”然后就给了老虎一枪……故事讲到这里，女儿就会很默契地说一声“啪”。这成了母女俩的保留节目，家里有客人来，就表演给客人看。有时候女儿不干，柴静就拿一颗女儿最爱吃的巧克力豆引诱女儿，等到女儿说了那声“啪”，她就将巧克力豆塞进女儿嘴里。后来，去过她家的朋友都说：“柴静带女儿像驯猴似的。”

柴静也越来越不看重形式。情人节，赵嘉没有给她送花，也没有带她去吃烛光晚餐，而是利用难得的休息时间，帮女儿做了个小风车。她说：“这种小风车，小时候我爸爸给我做过，现在看老公给女儿做，比他送我玫瑰花有意义多了，情人节这样过我觉得很幸福。”

柴静说：“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我心里的那只饿狼就停止了奔跑，它终于不再追我了。当我在某一天的黄昏，将阳台上晾晒的衣物一件件收起、叠好时，才发现我这一天几乎没干什么正事，但我心里，不再发慌了——我喜欢这样的感觉、这样的生活。”

离开摄像机，离开公众的视野，成为一个默默无闻的家庭主妇，柴静引用了曾国藩的一句话来形容自己的状态：“君子欲有所树立，必从不妄求人知始。”“也许我现在默默无闻的生活，会带我走向人生一个新的疆域和境界。”她说这话时，目光清澈，笑容恬静。

而我们完全可以想象，一个全新的柴静，即将归来。

〔编辑：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