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经典改编：个性大于革命性

何映宇

样板戏的一个典型特征就是高大全红光亮，主要正面人物基本神化，苦大仇深视死如归阶级觉悟高，没有任何缺点。

“文革”结束之后，这样一种脱离真实环境任意拔高的人物形象就显得虚假，所以在红色经典的改编翻拍中，我们会看到一种潮流，那就是：接地气。

本来这些故事的原型就是底层大众的呐喊，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解放区的文艺政策，说穿了就是：别装逼，说人话！结果呢，建国后，人为地拔高，反而让这些主角只像个腕儿，不像个人样。

现在时代不同了，表现英雄形象更刻画个性。人，要有人性，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性格，有弱点，有复杂的多面性，这样，李幼斌在《亮剑》中饰演的那个有点痞气的李云龙火了，孙海英在《激情燃烧的岁月》中激情四射的表演也让人印象深刻，个性十足，才是这个时代的审美潮流。

徐克的江湖

在视觉上，小米加步枪的配置当然太low了，还得有点新花样，到了徐克翻拍的《智取威虎山》，机枪、大炮、飞机，成了杨子荣打虎上山的重要法宝。观众看得过瘾，原剧是不是这样，那个时代剿匪有没有这样的飞机大炮已经是一个次要问题，后革命时代，市场、票房才是重中之重。翻拍经典是噱头，如何拍得好看，拍得精彩，吸引更多的观众来电影院，才是他们绞尽脑汁在琢磨的事儿。

徐老怪的电影一向以注重视觉效果著称，在一个好莱坞大片还没有完全占据内地市场的时代，徐克的香港动作片是我们心目中最炫目的大神。没想到20多年后，他再战江湖会拿多少有点主旋律的红色经典下手，最后居然还收获9亿票房，笑傲贺岁档，实在是出乎太多人的意料。

对徐克本人来说，这是他的夙愿，徐克曾被导演谢晋问及“最想在内地拍摄的电影”，他当时不假思索的回答是《智取威虎山》。按照徐克的说法，上世纪70年代，他在美国唐人街华人影院打工，看到了京剧电影版《智取威虎山》，一见难忘，差不多40年后，梦想成真了。

他说的是真心话吗？我们知道，徐克是生于越南西贡的香港导演，1989年，他拍了一部以越南局势为背景的电影《英雄本色3：夕阳之歌》，也就是梅艳芳演唱主题曲的那一部。3年之后，徐克和严浩执导的改编自阿城同名小说的电影《棋王》，片头曲是罗大佑的《爱人同志》，都有鲜明的政治色彩。而时过境迁，徐克以根红苗正的姿态出现，其结果就是形式大于内容。一个没有红色生活为基础的人，因为近40年前的一次路人甲经历，他居然就拍了这样一部电影，真的是因为青年时代的情结？

电影里，杨子荣在威虎厅，手中是FN勃朗宁大威力手枪，这种手枪由比利时制造，设计优良，结构紧凑，有50多个国家装备使用过这种手枪。勃朗宁HP手枪发射9×19mm帕拉贝鲁姆子弹，弹匣双排供弹，弹容量达13发，在同时代手枪中非常罕见。而座山雕的主武器竟然是美国制的巴祖卡火箭筒。而这个火箭筒的口径又太大，快要赶上M20超级巴祖卡火箭筒的口径，而瞄准具也十分夸张，看起来像是德国装甲杀手火箭筒的护盾。虽然影片中飞出来的火箭弹是HEAT破甲弹，爆炸效果却是高爆弹。这样一支杂牌土匪，会有这么高级的武器？

特别是用上飞机、坦克，给人杀鸡用牛刀的感觉。徐克之所以一定这么蛮干，纯粹出于视觉刺激的考虑，可是，当年拍《倩女幽魂》《新龙门客栈》《笑傲江湖》时让人目瞪口呆的天才创意似乎欠缺了些。

土匪智商为零，Duang！Duang！被杨子荣玩得团团转。原来游戏是这么设定的，但现在是2.0升级版了，座山雕不仅没长点记性，还更蠢，颜值又低，说他什么好？既然叫“智”取威虎山，这个“智”字上，徐克显然用心不够。槽点贯穿且奇怪剪辑，开头害我们差点以为走错影厅。只有最后张涵予和梁家辉的对峙画面算是达到高潮，虽然没有到“红色土匪，红色漫威”的程度，但也没有《黄飞鸿》的家国情怀，刻意娱乐的结果是看过就忘。恐怕还是因为他对这段历史并不熟悉，曾经打动他的，只是青春期的荷尔蒙而已，而他还要拍的，还是他的江湖。

京剧《智取威虎山》让徐克一见难忘。

第六代导演拍《江姐》

2002年，第六代导演张元拍摄了京剧电影《江姐》，京剧电影《江姐》自拍摄以来一直备受瞩目，一方面因为这是新千年的第一部京剧电影，另一方面就是这部电影的导演张元多年来被冠以先锋导演和地下导演之名。

记者曾经采访张元，问过他怎么会拍《江姐》的，张元回答说：“当时是德国科隆艺术节邀请我做一个戏剧。德国那个时候和中国很像，东德西德已经统一，东德曾经也有和中国相似的经历，也有为了主义抗争的人，也有国民党和共产党之间的冲突，当初德国方面提出要做一个类似于样板戏的作品。德国科隆艺术节批准了这个计划，邀请中国国家京剧院到科隆去演出，演出很成功，这也是第一次在西方的大艺术节上演出红色经典。对我来说这不能直接用‘主旋律’来形容，我觉得这是中国艺术中非常复杂的一个形态，要说1949年之后中国最有特点的艺术是什么？实际上就是红色经典。因为里面黑白分明，整个的趣味是非常特别的，更重要的是，它影响了我们的童年。”

到底是为了先锋还是怀旧呢？

你从张元的回答中可以看出两种初衷：一是当红色经典出现在西方艺术节的舞台上时，这种反差造成的奇妙的效果;二是红色经典对60后一代童年的影响，张元1963年出生，对于张元这一代人来说，红色经典深刻地影响了他们的童年，这种经验深入骨髓，难以抹去。你认为是怀旧，在老外眼中是新鲜，东西方的差距，就是这么奇妙。

哪一种更重要呢？也许都重要，童年决定了他的性格，而当代艺术，是他们青年人冲破思想束缚彰显自我的最好手段。

不仅是《江姐》，而且以京剧电影的方式，导演却是以先锋前卫著称的第六代导演，怎么说都有很多看点。和一般的影片不同，影片《江姐》因为是戏剧电影，全部场景都由舞台置景完成。在镜头前表演，和在舞台上表演区别不是很大，演员，也都是专业京剧演员。

一个大看点当然是主演张火丁了。在拍电影之前，2000年由国家京剧院编排演出的《江姐》，主演也是程派青衣张火丁。她饰演的江姐大义凛然、英勇不屈，广受好评。除了张火丁，其他演员也均是从全国各地邀请来的京剧界优秀人才。在现场，你会发现这部影片的拍摄是一个有趣的组合，一边是正儿八经地拍电影，另一边则是京剧的程式，给人的感觉，张元不是在拍电影，而是在用35毫米胶片记录现代京剧《江姐》。不过张元还是认真地将这个行为看做是拍电影，他定义其新作《江姐》为京剧舞台艺术片，并要将之严格区别于样板戏和其他戏曲艺术片，他说：“从光线到动作设计到拍摄角度，都以我的视角来不断调整，但不会有刻意为之的感觉，希望保留革命戏的味道。”

当代艺术也是艺术革命啊，在这里，革命具有双重意味，值得你仔细体会。

经典红色电影《铁道游击队》。

京剧电影《江姐》。

整顿过后，扎堆又来

和这两位身份特殊的导演不同，更多的红色经典改编电视剧，多是打酱油的角色。《烈火金钢》23集、《敌后武工队》20集、《苦菜花》20集、《铁道游击队》35集、《小兵张嘎》20集，光这几部，加起来就有118集，你看过其中的几集？

国家广电总局于2004年5月25日下发了《关于认真对待“红色经典”改编电视剧有关问题的通知》，通知中说当年一些红色经典改编剧集中播出，引起了许多观众的议论，甚至不满和批评。一些观众认为，有的根据“红色经典”改编拍摄的电视剧存在着“误读原著、误会群众、误解市场”的问题。有的电视剧创作者在改编“红色经典”过程中，没有了解原著的核心精神，没有理解原著所表现的时代背景和社会本质，片面追求收视率和娱乐性，在主要人物身上编织过多情感纠葛，强化爱情戏，在人物造型上增加浪漫情调，而引起了观众的不满。

这样的处理使电视剧与原著相距甚远。同时，由于有的“红色经典”作品原本只有一台戏，现在动辄几十集，原来的内容，几集就演完了，这可怎么办？还不得注水？这样人为地扩大作品容量，稀释作品内容，影响了作品的完整性、严肃性和经典性。为此，广电总局要求加强对“红色经典”剧目的审查把关工作，要求有关影视制作单位在改编‘红色经典’”时，必须尊重原著的核心精神，绝不允许对“红色经典”进行“低俗描写、杜撰亵渎，确保‘红色经典’电视剧创作生产的健康发展。”

经过整顿，红色经典消停了，抗日神剧却又开始折腾。裤裆藏雷、手撕鬼子之后，抗日神剧声名狼藉，成为众矢之的，又成为整顿的重灾区。风水轮流转，抗日神剧消停了，红色经典又东山再起。这一回，挑大梁的，是成龙大哥。

成龙新作《铁道飞虎》已经确定由导演丁晟执导，影片投资超3亿。导演丁晟继《警察故事2013》后再度与成龙合作。这部《铁道飞虎》，主人公不是陈纳德的美国飞虎队，而是大名鼎鼎的铁道游击队，讲的是1941年抗日战争期间，铁道工人们利用自己的工作经验成功阻击日军突袭，并为百姓夺取生存补给的传奇经历，而成龙将在电影中出演足智多谋的铁道游击队队长。丁晟说《铁道飞虎》的创作风格将会参考成龙的经典作品《A计划》和《醉拳》，风格定位为动作喜剧，但动作设计将会更上一层楼。

一次次宣称自己即将退休的成龙，近年来佳片不断。《十二生肖》和《天将雄师》口碑爆棚，1954年出生的成龙都已经年过60了可还这么拼，保证了成龙电影的一贯水准确实是影迷的福分。就是不知道成龙拍起红色电影会是什么样。想来，有铁路飞车，那是更加惊险，更有成龙身手发挥的余地才是，到时候，跑火车如履平地，借助于火车上的狭小空间做出各种幽默而又高难度的成龙式动作一定是他的拿手好戏。

与此同时，电视剧《飞虎队》也即将登陆荧屏。导演钱雁秋说：“这部剧用新手法演绎老故事，将新元素注入‘飞车夺枪口、血染洋行、打票车、杀冈村’等经典桥段，比如‘飞爪’、跑酷的形式，动作戏不常规化。”你看，跑酷都出来了，新元素就是红色翻拍剧的救命稻草，如果完全和老版一模一样，那还翻拍了干吗？劳民伤财。翻拍，就要翻拍出新意，但不要太过，过了，就变雷剧了。所以导演钱雁秋说：“不要雷化，要好看，还要合理。”钱雁秋以剧中刘洪和芳林嫂的感情戏做例子。他说，当年革命同志的恋爱比较含蓄，“从前有个老编剧跟我说，谈恋爱是什么，就是女主角去找到男主角，给他洗袜子。我当时很不理解，过了这么多年，我也做导演了，我想这可能就是他们那个时代的恋爱，是他们那时候的感情表达方式。”

成龙也不是主演红色电影唯一的香港明星。当年有张国荣演叶大鹰的《红色恋人》，梁家辉出演韦廉的《太行山上》，现在，郭富城也要加入其中了。香港金像奖导演钟少雄翻拍《新永不消逝的电波》就请来四大天王之一的郭富城来演当年孙道临演的角色。钟少雄看中的，恐怕不是这部戏的红色背景，而是当下最红的谍战元素。虽然制片人曹多然说以前的谍战电影中，往往着重表现“斗勇斗智”中的“斗智”，而这部片子将打破以往谍战片重文轻武的惯例，将动作戏与文戏三七开，但实际上，谁都看得出来，惊险刺激的“斗智”才是最大的卖点。郭富城之前拍摄的几部港片，《冲锋陷阵》《寒战》《全城戒备》，都以动作火爆著称，这一回，郭天王会在一部谍战剧中走儒雅路线？似乎可能性不大。

也不用多猜测，2016年底，估计这部新片将早于成龙的《铁道飞虎》与观众见面，到时候，就真相大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