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家化：漫长的告别

彭昕漩 梁爽

葛文耀在四年前引平安信托入局之时，这位日化教父对未来可能做过许多想象。告别国资身份、实现家化改革、复兴民族品牌、打造出国际时尚品牌……唯独没有想到的是，这会开始他自己与上海家化漫长而纠葛不断的告别。

2015年3月，上海家化举行了春季新品发布会，这是有近30年历史的家化第一次举行新品发布会。在这场丝毫不逊色任何一家IT公司的发布会上，已经看不见葛文耀的身影。那个神采奕奕站在舞台上，代表上海家化未来的人是谢文坚。

与平安的美丽邂逅

在葛文耀长达30年的掌门生涯中，应该早已习惯了与资本的角逐。1991年，按照政府招商引资的指令，上海家化与美国庄臣公司合资成立了露美庄臣有限公司。抽走了上海家化三分之二的固定资产、大部分的骨干人员，同时将葛文耀调离原公司，成为了合资公司的副总经理。

合资后美加净、露美市场份额的不断缩水，让葛文耀很是心痛。1994年，回到家化的葛文耀斥巨资赎回了“露美”和“美加净”。他对家化有种“望子成龙”般的情感，这或许已经超出了一个企业家对企业的情感范围。而葛文耀为家化定下的目标，也让他需要对家化拥有更大的控制力。上海政府在2008年提出启动国资国企改革时，葛文耀感到时机到了。退出国资后，没有政府部门的审批，投资决策可以由董事会直接通过，为家化应对跨国企业的激烈竞争、进军国际市场创造了更好的条件。

2011年，上海家化启动国资改革，上海市国资委以51.09亿元的挂牌价格，出让其持有的家化集团100%国有股权。葛文耀开出的条件是“不接受外资、不接受同行、不接受纯财务投资者”。最终进入竞标环节的平安、海航、复星三家中，葛文耀最倾心于平安。平安信托承诺为家化提供360度保险、银行信贷及债券融资等全方位支持，针对家化集团产业链追加70亿元投资，并保证对家化的实际控制权5年内不转让，实际控制人5年内不变更等。

最终，2011年11月平安以低于海航约6亿元的出价，综合打分排名第一，成为家化集团的控股股东，并以此成为上市公司上海家化的第一大股东，控股约29.2%。

从后续来看，平安的进入并没有给葛文耀带来一个完美的结局，但是在当时，这的确是葛文耀，同时也是上海家化最好的选择。已经推动上海家化改制近十年的葛文耀，需要平安这样的股东——保证长期持股，并为葛文耀的抱负提供最宽松的环境。经历过“美加净”的惨痛教训之后，葛文耀对外资始终心存芥蒂。能得到平安信托这样一个资金雄厚的靠山，在葛文耀看来是一个“产业+资本”的完美组合。

三次食言引爆关系

只是变化来得太快了一点。仅仅三个月之后，葛文耀和平安之间就开始出现嫌隙。

平安信托希望引入麦肯锡进场，为上海家化进行一次企业诊断。这一提议，遭到了葛文耀的断然拒绝。“美加净”的隐疾让葛文耀不愿意与麦肯锡这类咨询公司进行接触，毕竟他们客户名单上还有联合利华、宝洁、强生等外资竞争者。平安信托的一再坚持，让葛文耀更觉得平安信托是在为接下来的组织人事调整在做准备；葛文耀的再三否决，则让平安感到另有内情。

最让葛文耀无法接收的，还是平安的一再食言。

先是葛文耀一直想要进行的收购海鸥手表计划，遭到平安的反对。收购海鸥手表，补齐葛文耀心中的民族品牌“梦之队”阵营，是他的一大夙愿。而平安在交易之前，也曾表态会协助这一收购。只是尽管品牌虽好，但手表利润偏低，如果以市盈率计算，入股价将超高。平安控股之后，翻脸拒绝了这一收购。这让葛文耀无法接受。

紧接着，平安信托进入之后，开始策划出手家化集团资产。或许还是因为这一次动作太大，最后由上海有关部门出面，包括家化大厦在内的出售计划暂时停摆。

接下来，葛文耀一直看重的“只控股，不干预”也被推翻。在交易之前，平安方面曾表示“只派遣监事，不派遣董事”。2012年2月，平安创新资本向上海家化派出监事朱倚江，原任监事的吴英华随即转为上海家化的董事。如此一来，平安不仅在家化安插了监事，同时还有一名董事。经过葛文耀与平安信托的几番博弈之后，由平安信托董事长兼CEO童恺出任上海家化董事。

平安这三次食言，让其和葛文耀之间的关系由“良性”逐渐变为“恶性”。2012年3月，上海家化项目的操盘手，平安信托直接投资部副总经理陈刚的调离，则成为了上海家化与平安关系的转折点。

家化的时代告别

葛文耀要的是一个五彩斑斓的未来，平安想的是一个尽快兑现的现在。

2012年12月，家化集团举行董事会换届选举，平安信托董事长兼CEO童恺也到会参加，同时还带着一张对葛文耀的反对票。葛文耀与平安矛盾，在此时彻底激化。事情朝着无法挽回的方向，直奔而去。

交易完成，派人进驻管理层，参与公司决策，这是平安的一贯做法。以平安的立场，这一步走得无可厚非。毕竟上海家化对于平安来说，只是一个项目；平安投了钱，平安成了最大的股东，平安想要控制公司资产，都是合情合理。

接下来是长达几个月的，葛文耀与平安之间的纷争。葛文耀在微博上不断发声，斥责平安。而平安则在暗中布局，想要请走葛文耀。一个明修栈道，一个暗度陈仓。

到2013年的5月11日，平安终于下了一剂猛药。在这天，上海家化集团召开了临时董事会议，决议免去葛文耀上海家化集团董事长和总经理职务。集团方面给出的理由是，接到内部举报，“集团管理层在经营管理中存在设立‘账外账、小金库’、个别高管涉嫌私分小金库资金、侵占公司和退休职工利益等重大违法违纪问题，涉案金额巨大。”

2013年9月17日，66岁的葛文耀以“年龄和健康”的原因，辞去上市公司董事长一职。葛文耀告别了他一手缔造的上海家化。

外人可能很难想象，这四个月里，葛文耀在内心经历了什么。自己一手建立的上海家化，自己一手选择的平安信托，自己一手进行的国资改革……而最先告别的人，还是自己。我们或许只能从葛文耀的一条微博中，猜想这位日化行业的“教父”的内心。

“昨晚与太太散步，一恶犬冲上来，我们吓了一跳。太太正要发火，我劝说‘算了，狗又没咬到你，况且主人已经牵住了狗，主人也道歉了。这条道上狗太多，你怕，我们以后换条道散步吧’。”

葛文耀或许告别了纷争，但上海家化与平安之间的争执还没有结束。

2014年5月，上海家化总经理王茁，公司总会计师兼财务总监丁逸菁相继出局。高层离职潮并没停歇，在7月达到了一个高峰。先是研发出六神、美加净、佰草集、上海家化研发体系灵魂人物李慧良正式离职。接着包括总经理王荔志在内，家化电商团队20余名高管集体辞职。上海家化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失掉了研发核心和强大的电商团队，家化内部几乎已经被掏空。

告别了葛文耀之后，家化或许可以在新董事长谢文坚时代有一些不同的未来。之前的所有人事动荡，多是这家老牌国企在告别过去中，不可避免的阵痛。葛文耀缔造了家化，但葛文耀的民族品牌情怀，一定程度上成为了家化的牵绊。由谢文坚这位职业经理人掌舵，家化或许才能真正完成这次“时代告别”。

葛文耀关于家化的梦想，可能要由谢文坚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