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孤》：缘起缘灭之间

戈凹

同样的打拐寻孤题材，《失孤》难免被拿来与去年上映的口碑之作《亲爱的》一较短长。如果说《亲爱的》用大开大合的情节撞击出无解的情感悖论，那么，《失孤》则在散淡的叙述下，流露出悲悯众生的诗意。

一个寻子的父亲，一个盼家的孩子，并无血缘关系的二人结伴同行，这是《失孤》的主体情节。孩子被拐，任何一个家庭都可能因此堕入崩溃边缘，但影片却没有一味渲染其中的悲苦，而是将深沉的痛感潜藏，在主人公雷泽宽15年坚持不懈的寻子路上讲述割不断的亲情、挖掘微茫却不息的人性之光。

雷泽宽就像一个孤独的骑士，话语不多，习惯用行动表达。刘德华洗尽铅华，大胆挑战这个从影30多年最具反差性的角色，不论是路边候车椅前落寞而又期待的几步小跑，还是人潮涌动的桥头前悲欣交集的恸哭，都诠释得精准到位，精彩表演撑起全片。除此之外，影片还通过井柏然饰演的曾帅，挖掘出被拐孩子内心世界的另一重视角——当对家乡和母亲的记忆越来越模糊，那份对家的念想与渴望开始与犹疑和忿恨相掺杂，没有户口、走不出去，个中酸楚乃至任性莫不真切而微妙。对于两个人的相遇与同行，影片始终审慎规避掉种种巧合的可能性，用情绪推动，不论争吵、静默还是嬉笑，都强力地贯穿每个人的内心逻辑，让他们的关系自然生长。

与此互为映衬，影片还设计了倪景阳饰演的失孤母亲这一条线索，着墨不多，并以彻底的悲剧告终，显示出编导试图在此一题材上拓展更为丰富社会内涵的用意。但是稍许遗憾，这重叙述虽与雷泽宽的主线索隐隐交错，却风格游离、左右掣肘，其中的强情节因子和外化技巧在这部影片中稍嫌违和。

妄加揣测一番，作为从电视剧编剧转型而来的新晋导演，彭三源有一种强烈的表达愿望，希望更好地证明自己拍的是“电影”，为此她摒弃了电视剧惯用的强情节性叙事和苦情路数，审慎地保持着对话的节奏，在视觉的营造和场景的选择等方面颇费苦心。甚至在享有巨星加持和大公司操盘等便利之下，依然执拗地将作者气质融入其间，试图在商业规则和个人表达之间找到微妙的平衡。其中固然有题材本身的缘由，但从成片气质来看，导演的趣味依然清晰可辨。从一老一少两个孤独者的人物设置，到“在路上”的结构形式，以及途中偶遇行脚僧等“意象”，都让人联想到希腊导演西奥·安哲罗普洛斯《永恒与一天》等名作，抒情而又克制，悲悯中暗含终极追问。而基耶斯洛夫斯基御用作曲普瑞斯纳（Bigniew Preisner）的加盟也为影片增色不少。他一反常态地采取轻灵的配乐方式，用温情描摹苦情，使得人物那种无处逃遁的悲怆感更为触动人心。

影片结尾，再次上路的雷泽宽路遇一众行脚僧。面对他的困惑，大师一通“自在随缘”的劝喻为这段不知终点的路途带来几许释然。摩托穿过田野与山川，后座上寻子的旗帜猎猎招展，雷泽宽有如独行侠一般，坚定中不乏悲壮。若干年后，情节或许淡忘，但这幅画面注定像烙印一般长驻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