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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风云(七)

2015-09-10内尔森·德米勒

当代作家 2015年8期
关键词:巴克斯基思克利夫

内尔森·德米勒

冷战结束了,大批冷战战士纷纷奉命退役。服役二十五年之久的美国中央情报局上校军官基思带着对美国政府的失望和厌恶离开了华盛顿,回到他的家久——大俄亥俄的小城斯潘塞,那儿,有他钟爱一生的女人安妮。安妮的丈夫克利夫是斯潘塞城的警长。这个色厉内荏的恶棍一面把安妮当个囚徒似的成天派人监视着,一面又在外面鬼混,二十五年来,安妮没有尝过幸福的滋昧。爱的激情使再度重逢的基思与安妮再也无法分开。但是基思和克利夫两人,必须有一个让步,或者,必须有一个死……

第13章

基思-兰德里关掉汽车前灯,把雪佛兰车开进市郊学后面的停车场。这个沥青铺设的停车场直通老砖石校舍的后墙,那里还坐落着自行车架、篮球场和工具棚,基思发现,他从前与小伙伴们在夏夜常来聚会的这个地方并无多大改变,只是多了几盏水银汽灯,把学校后面照得通亮。    他在一个篮球架附近停下车,熄了火,然后走出雪佛兰车。他把他的格劳克半自动手枪放在车罩上,脱下衬衫,盖在手枪上。    他从车后的行李箱拿出一只篮球,借着水银灯的亮光开始投篮,一会儿篮下单手打板投球,一会儿跳投,球声从校舍的墙上反射出来,回响在宁静的夜空。    他运球到篮下做了一个假动作,然后跳起来把球投进篮内。    当他玩到冒了汗,他思量起来此要进行的另一场比赛。他意识到这并不是特别精明的一着棋。今天早晨他火了,发出一个幼稚的挑战:“在学后面等我,孬种。”听上去不错,但在目前的情况下,这可能会成为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知道要摆平过去学校里的这个恶霸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巴克斯特也许不会乖乖地一个人来。    基思并没有把他的M-16步枪或防弹背心带来,为的是要在武器装备上同巴克斯特一样,以求公平。然而,他无法知道巴克斯特会带什么来。实际上,可能会有五辆警车、十几个警察来包围他;如果巴克斯特下令开火,基思难免一死,不论穿什么服装、操什么武器都无济于事。而且基思可以肯定,克利夫-巴克斯特会让手下人写份冠冕堂皇的报告来解释基思-兰德里的合法死亡。    基思休息了片刻,看看表,时间是晚上七点四十五分。他试着客观地猜测一下巴克斯特对挑战的反应。如果“从小看大,三岁至老”这句俗话说的没错,那么巴克斯特肯定会来,但不会是一个人。然而,波特夫妇所描绘的形象是个自高自大的家伙,很可能低估自己的敌人;这种人如果得手,会迈着得意的步走进局办公室,宣布道:“我刚在城外学打死了一个坏蛋。叫辆运尸车来。”    天渐渐暗了,他继续独自玩球。他认定,如果巴克斯特一个人来,他可能永远回不了局办公室了。基思在他的职业生涯曾经有过几次杀人的冲动,而这次杀死巴克斯特的**是如此强烈,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这个**无疑在他心积聚了很久,又在他的灵魂深处爆发了。    基思瞅了一眼他的表。已是晚上八点了。他朝学校望望,又看看露天操场与附近的马路,但没发现亮着的汽车灯及任何动静。他连续练了几下单手打板投球。    基思心想,巴克斯特手下人或多或少知道一点警长与这个兰德里之间的问题,知道兰德里说要巴克斯特单独来。那么巴克斯特打算对手下人说些什么呢?说兰德里在纠缠巴克斯特太太,而他却害怕独自去会兰德里?在男汉的世界里,这大概要算是一个男人所能干的最没有男人味的事了。基思意识到,他自觉或不自觉地已经把巴克斯特置于这样一种境地:如果请手下人来帮忙,他在众人眼里就是一个十足的软蛋。因此,他不得不独自来赴会,或者干脆不来,宁可承受懦弱与胆怯的种种后果。    等到八点零五分,根据这场比赛的不成的规定,他可以走了。但他没走,继续投篮,在场上来回运球,不过始终离他放格劳克手枪的雪佛兰车罩不远。到了八点十分,他对自己在这次挑战坚持到最后感到心满意足。    当他走向他的车时,学校边上出现了汽车的灯光。接着,一辆车缓缓向他驶来,前灯的光束射在了他身上。    基思一面漫不经心地拍着球,一面继续朝他的雪佛兰车走去。    现在他看清了来的是辆警车。它在离他约五十英尺的地方停下来,前灯仍然直照着他。    乘客门开了,一个身影走了出来。基思在耀眼的灯光看不清这个人,但他看上去要比克利夫-巴克斯特高一些、瘦一些。基思扔下篮球,拿起放在雪佛兰车罩上的衬衫和盖在下面的手枪。他用衬衫擦拭汗津津的脸,一只手握住枪柄,手指扳在扳机上。    那人朝他走了几步,然后叫道:“基思-兰德里吗?”    基思虽然差不多三十年没听到过克利夫-巴克斯特的声音了,但知道这不是他。他回答说:“谁在问我?”    “申利警官,斯潘塞城警察局的。”那人继续朝基思走来。    “车里还有谁?”    “我的搭档。”    “巴克斯特在哪儿?”    “他不能来了。”申利现在离他大约只有十英尺,基思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件东西,但不是手枪。    申利在离他五英尺的地方停住脚,问道:“就你一个人?”    “也许是吧,你们老板呢?去寻他的**了?”    申利噗嗤一笑,说道:“瞧,他是想来的,但来不了。”    “为什么来不了?”    申利把右手拿着的东西递过来,是一张折叠的报纸。    基思说:“我要这个干吗?”    “这里面有一则新闻你该看看。”    “念给我听。”    申利耸耸肩。“好吧。”他从腰带上解下手电筒照着报纸,“这儿是社会新闻栏……找到了……”他读起来。“星期晚上在慈善互助会,市长和市议会将为克利夫-巴克斯特警长举行酒会,表彰他担任斯潘塞城警长十五年来的出色工作。巴克斯特夫人,即安妮-普伦蒂斯,将同巴克斯特警长的朋友和同事们一起讲述警长职业生涯发生的饶有兴味而又逗人发笑的事。”申利关掉手电筒。“好了吗?如果他能来的话,已经到这儿了。”    基思回答道:“他早就知道要举行这个酒会了,他本可以重新约定我们会面的时间。”    “嗨,别催呀,伙计。人家有公务在身嘛。难道你在星期晚上就没有更好的事可干?”    “我想不出比揍你们老板一顿更好的事了。”    巡警笑了。“是吗?我说,为什么你要干那样的傻事?”    “你说呢?坦率点,申利。”    申利咧嘴一笑,“-……有人说你和巴克斯特太太从前是一对。”    “也许是吧,你认为那会使警长恼怒吗?”    “可能会。”    “你认为他能罢休吗?”    巡警又笑笑,说道:“嗨,你该清楚男人的心态。”    “我当然清楚。帮我个忙,申利,告诉警长,下次我再约他,他若来不了应该事先通知我一声。”    “我猜他是想知道你来不来。”    “我已估计到了。他用不着疑虑这个的。我来了,以后还会来。他想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会面,我都会去的。现在该是他约我了。”    “你真是个冷血动物。听我一句忠告,别跟这个家伙纠缠。”    “我来给巴克斯特和你们这些其余的人一句忠告——快歇手。我对你们的骚扰已经厌倦透了。”    “我会转告的。”    基思看看申利。他似乎没有上次广场公园里的那两个家伙好斗。事实上,申利好像为整个这档事感到尴尬。基思说:“别参与你们老板的个人恩怨。”他把左手放在盖着格劳克手枪的衬衫上,咔嗒一声扳起手枪的扳机,声音响亮而清晰。他说:“那不值得。”    申利的眼光落在包住基思右手的衬衫上,似乎注视良久,然后又抬头看看基思。“放松点。”    “你们走吧。”    申利慢慢转过身去,走回警车。基思捡起篮球,也钻进他的雪佛兰车。他注视着警车转弯后从学校开走。    基思驾车穿过操场,开上与校园接壤的公路。他朝市区方向开去,经过慈善互助会,发现门前的停车场上停满了汽车,然后又掉头开往郊外,朝家驶去。    “那么,巴克斯特夫人将要讲述关于她丈夫的趣事了。或许她能告诉大家他的色狼行径。”    他稍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自言自语道:“好啦,你指望在报纸的社会新闻栏目里看到什么呀?”他无法相信自己竟感到了一丝妒忌,“作为一个重要人物的妻,她当然要在官方场合露面。”他又想起他俩在街头说话时她看他的那种眼光。“对了。重要人物和政治家的妻总是面带笑容站在丈夫一边,即使这个男人是一个通奸者、一个懦夫、一个十足的腐化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    他不再想这个,转而思量刚才发生的一幕。显然,克利夫-巴克斯特觉得向基思-兰德里说明自己为什么不来是很重要的。他很在乎兰德里对他的看法。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过去学校里的这个恶霸无比色厉内荏,因此他一方面趾高气扬,一方面又要虐待和轻视周围的人。    还有巴克斯特的那些手下人,如申利警官。他们对这档事略知一二,想看看他们的老板打算如何去处理。基思料想,如果这些人还没烂到骨里,他们暗一定痛恨他们的上司,但他们也惧怕他,只能服从他的命令,除非哪一天有一个职位更高、比他更坏的人来对付他。尽管下属对坏长官的忠诚是有条件的,但也不能指望他们叛变或开小差。人们在官位和权力面前变得十分愚蠢和胆怯,尤其是军人、警察以及政府的雇员,他在华盛顿工作时几乎也是如此。    基思看见了前面他家门廊里的灯光,转弯开进了黑糊糊的私家车道。好了,他想,今晚打了一个平局。但在将来某个时候,两人有一个将会赢得一分。对基思来说,比赛已经到了先得分为胜的决胜阶段——

第14章

尽管发生了学校操场上的那件事,随后的几天仍平静地过去了。没有警车开过,电话也不在半夜响铃。巴克斯特没有打电话来重约日以便最后一决雌雄;一切都很平静。这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让人紧张不安,但基思并不紧张。    一天早晨七点钟,基思信步穿过公路,来到詹金斯家,见一家人正在吃早饭;他知道这正是他们家吃早饭的时间,餐桌边坐着马丁和苏-詹金斯,这对夫妇三十七八岁光景;还有十几岁的儿和女儿,小马丁和桑德拉,他俩都在读学。    苏邀请基思一起吃早饭,他说喝杯咖啡就行了。他们聊起了天气,现在天气当然是凉爽的;谈到秋收即将来临,不知是否会下雨;后来又扯到《农民历书》预测今冬严寒,苏认为这历书尽哄人,可马丁却深信不疑。    两个孩上学前要收拾一下,说了声“请原谅”就离开了。    基思对詹金斯夫妇说:“我知道你们也有活儿要干,所以我不会久坐。”    “我们能帮你什么忙吗?”马丁问道。    “哦,我只想告诉你们几天前晚上汽车鸣喇叭的事。”    “听到过。也看到了。”    “我跟斯潘塞城的警察发生了一点小纠葛,他们在进行报复。”    马丁点点头。    苏说:“这儿没有他们的公务,那晚我打了电话给他们,但值班警官说不知道这件事。我又打电话给县治安官唐-芬尼,他说他去查一下,可没有回电,于是我再次打了电话,他说警察局没人知道这件事。”    马丁补充道:“我们原打算打电话给你,问问你是否知道,但我估计你不知道。”    “噢,我说过,他们为一点事动了肝火。”    詹金斯夫妇没有问是什么事,他们也永远不会问。但苏又说:“唐是克利夫-巴克斯特的什么亲戚,依我看,他们是一丘之貉。”    基思说:“我会设法防止这种事再发生。”    “不是你的过错。”苏说,“那些人无法无天。公民们该采取些行动。”    “也许吧。嗨,玉米长得不错。”    “确实不错,”马丁表示同意,“整个州他妈的都好,看来又要过剩了。能卖两美元一蒲式耳就算运气了。”    基思想,一句话,这就是农业存在的问题。供应总是超过需求,价格下跌。他小的时候,美国人口约百分之十是农民。现在只有约百分之二,农民变成了稀有物种,但产量却在不断上升。这简直是个奇迹。然而,如果你有四百英亩土地,像詹金斯家和大多数家庭农场那样,那么你的经营开支便超出了你的销售收入。丰收年份农产品价格低,你收支平衡;欠收年份价格上涨,但产量下降,你还是收支平衡,不盈不亏。这是一种必须精打细算的营生。基思说:“有时候我倒想尝试一下务农。”    苏笑笑,没什么可说的了。    基思问:“你们想出售或出租你们的马匹吗?”    马丁回答说:“从来没想过。你需要一匹马吗?”    “我想骑骑马。消磨时间。”    “天哪,你还是不要拥有一匹为好。它们比干草打包机还麻烦,你想骑时就来牵一匹去。孩们只在周末和假日骑马。”    “谢谢,可我要付你钱。”    “天哪,不要,它们需要运动。这对它们有好处。骑过后只要给它他们饮水,擦洗一下就行了,也许还要喂点料。那匹阉割过灰色公马脾气温和,可那匹小母马才厉害呢。”他大声笑了。“我们家情况也一样。”    苏说:“如果再看到你盯着那个邮差女郎看,我就让你和那匹公马一样。”    听到这话,基思站了起来:“谢谢你们的咖啡,我现在牵一匹马可以吗?”    “去牵吧。那匹公马名叫威利,母马叫希利。希利和威利,孩们给起的名。”    基思走到谷仓前,找到了马厩门。那两匹马站在隔栏里吃饲料。他打开两间隔栏,马走了出来,基思拍了一下两匹马的胁腹,它们奔到外面的小牧场上。    他跟出来,观察了一会儿。阉公马有点懒洋洋,而小母马却精神抖擞。    他在饲料间里找到一副笼头,走近母马,给它套上,并将它系在篱笆柱上,然后去取了一副毡和马鞍,他给它上了鞍,牵着它走出大门,然后上了马,踏上回家的路。他骑马穿过公路,走向一片树林,这片树林沿着一条小溪延伸,把他家农场和西面一家农场隔开。    他进入树林,骑着马下到几乎干涸的小溪去。他穿过溪床,沿小溪向南往下游方向前进,去里夫斯池塘。    除了流水声和几只飞鸟的鸣叫外,四周静悄悄的,环境真不错。他的父亲从不养马,大多数农民都不养,因为这东西费钱,又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如今农民用于娱乐的额外花费都用在摩托雪橇和摩托车上了,这些东西很吵闹,跑得太怏,不宜于思考问题,观赏风景。基思喜欢胯下骑着动物的那种感觉,喜欢它身体的温暖和活生生的运动,以及它偶尔喷的鼻息和嘶呜。这比汽车的废气要好闻得多。    以前他和安妮时而也借马骑到僻静处去,在那里**。他们逗笑说,他们没**的唯一地方是马背上。基思不知道这到底是否可能。    他信马由缰,马似乎也乐意用优雅的步态沿着小溪行进。    他意识到,只要巴克斯特在此,他在这里度过余生的任何想法都行不通。他让巴克斯特下饵引诱他,然后他自己上钩。这真是下策。    他对自己的目的进行了思考。目的不在于同克利夫-巴克斯特进行较量,而在于同巴克斯特太太进行交谈。如果没有其他事,他想与她再谈一次话,谈一两个小时,解决他俩之间留下的所有问题,过去在他俩的通信没能做到这一点。基思觉得,在他弄清楚他们怎样和为何分手之前,他无法继续生活下去。    议程的下一项,当然是商量一下他们俩是否想破镜重圆。他认为她想,他认为自己也想。    克利夫-巴克斯特显然是个障碍。如果基思只是绕开他而不与他正面冲突,这也许对所有当事人都会好些。这是他在向年轻的情报人员布置一项去危险环境执行的任务时常会给予的忠告。    溪流变宽,树木渐疏,几分钟后基思到了大池塘,没有人游泳或钓鱼,看起来无人光顾。他过去在夏天经常与小伙伴们一起到这里来放玩具船,钓鱼和游泳。到冬天,人们会在岸边点起篝火,然后滑冰或在冰上捉鱼。    他勒马往左,沿泥泞的岸边行进。    他想,如果这真是在外国执行一项使命,带着从敌人手夺来的战利品逃走倒是比较容易的,可是这与带着一本密码簿或一个叛逃者逃离某个国家不完全一样。是的,这个问题还有另一个方面。    安妮。这不是一次谍报行动,而是旧式的偷婆娘,与从前部落与氏族通行的做法没有多大差别,但在当今社会,你先得肯定这娘儿们愿意跟你走才行。    他想,他和安妮无论分离与否,在有生之年都不能让巴克斯特在后面跟踪。    另一个选择当然是打点行装,上自己的车,开得越远越好。然而,他老是想着安妮含泪站在人行道上的情景,以及多年来的所有那些信件,还有他心里仍有的痛苦,“不能走,也不能留……”他甚至不能宣布休战,因为巴克斯特会把此看做软弱的表示,得寸进尺。    基思绕过湖的末端,沿对面的湖滨返回。    他想,也许可以劝说克利夫-巴克斯特,他们三人该坐下来,喝杯啤酒,以明的方式把问题谈清楚,“这才是问题的答案。对。”没有难堪的场面,没有流血,没有救援或劫持,“巴克斯特先生,你的妻与我相爱,而且一贯如此。她并不喜欢你,那么,做一个好人,祝福我们吧。离婚件通过邮局寄给你。谢谢你,克利夫。握一下手好吗?”    克利夫-巴克斯特当然会去取枪。但如果克利夫-巴克斯特具有能言善辩的能力,如果他事实上是个有教养的聪明人,他会回答说:“兰德里先生,你自以为爱我的妻,但更可能的是你被一个许久以前的记忆迷住了,它现在已不复存在。此外,你自奉命退役以来有点烦闷,所以要追求冒险。再加上我们的童年有些矛盾,你不喜欢我,引诱我的爱妻是你对我报复的一种方式,这不健康,兰德里先生,对安妮也不公平。她现在正经历难受的时光,因为空巢综合症——我工作太忙,还因为她意识到人到年了。我和安妮对我们自己的生活感到心满意足。我们期待着我早日退休,可以安度晚年,白头偕老。是吗,安妮?”    基思一点儿也不喜欢巴克斯特的这段话,因为他说的不无道理。    实际上,不会有这样的会谈。基思-兰德里、克利夫-巴克斯特和安妮-普伦蒂斯-巴克斯特三人在这件事上只会跌跌撞撞,摸索向前,走大多数人走的途径,一路上造成最大的损害和伤害。当一切了结时,那将是悔恨和深深的创伤,而决不是“此后一生幸福”。    想到此,基思进入树林,又看到了小溪。他取道回农场,下决心打起行装,像二十五年前一样再次离家,但这一去他归来的期望就更小了——

第15章

日落后不久,基思坐在餐桌旁,意欲起草给安妮的最后一封信件,但又觉得难以下笔,临走前该不该约她再见最后一面?是该简明扼要地告诉她一下,毋多解释,还是该向她倾诉内心深处的一切?不,那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不作絮絮叨叨的告别,不见最后一面。要高尚些,坚强些,勇敢些,简洁些。    他写道:“亲爱的安妮:我们无法使昔日重来,回不了我们过去的斯潘塞城或博灵格林了。我们经历了、创造了各自不同的生活。正如我曾在信所说,我只是路过这里,在此无意做任何损害你的行为,多加保重井务请谅解。爱你,基思。”    好啦,就这样吧,他将信装入信封,写上地址由她的姐姐转交。    他站起来,环视一下厨房,他已收拾了一些行李,但他的心并不在收拾行李上。    他知道应该离开后再寄信,也知道他该立即动身,以免节外生枝,影响他的决定。他待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有可能与巴克斯特发生冲突,还有可能再见到安妮。    他陷入了沉思:你在一个不由你自己选择的时刻来到人世间;而后你逗留一段时间,同样也身不由己;最后,你离开,但你有的唯一选择是早些离开,一刻也不迟于上天赐给你的时间。然而,在你到达与离开之间,你有一些真正的选择,这些选择以四种形式来临——好的与坏的,艰难的与容易的。好的选择往往是艰难的选择。    “选择。收拾行李还是吃晚饭?”他选择了吃晚饭,于是打开了冰箱。“该吃些什么呢?”没有多少选择余地,“喝哪一种啤酒呢,‘科尔’还是‘百威’?”他选择了一罐“百威”。    电话铃响了,他决定不接,但它响个不停,于是他改变了主意,拿起听筒。“我是兰德里。”    “喂,兰德里,我是波特家。你能听出是哪一个吗?”    基思笑道:“盖尔。”    “不,是杰弗里,我的声音不像女人。”    “什么事?”    “提醒你别忘了今晚到圣詹姆斯教堂去参加集会。晚上八点整。”    “去不成了,伙计。”    “你肯定能去。”    “去是能去,可我不想去。”    “你肯定想去。”    “不,我不想去。”    “你要让革命没有你就开始吗?”    “那样很好。把会议材料寄给我。我马上要吃晚饭了。”    “别打岔,基思。我有五十个电话要打。”    “瞧,杰弗里,我……我决定……”    “别挂……”他用手捂住话筒,但基思能听到发闷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杰弗里又在话筒里说:“盖尔说,如果你来,她将为你做任何事。不管怎么说,你欠她一份大麻烟的情。”    “这……哦,好吧……”    “很好。你想说几句话吧?”    “是的。再见。”    “到会上说。你想谈谈离开二十年后对今天的斯潘城的印象吗?谈谈你对未来的希望?”    “也许下次再说。回头见。”他挂上电话,自言自语道,“过去的事还未了结呢。”    星期四当天晚上,基思开车去圣詹姆斯教堂。草地停车场上满满地停了大约五十辆轿车和小卡车;除了圣诞节和复活节外,他从来没有见到圣詹姆斯教堂前停过这么多车。    他把车停在教堂公墓旁,向教堂走去。门口,几个青年男女在散发小册。在门厅里,一群人正欢迎着来宾。基思看见了盖尔和杰弗里,想穿过人群,但他俩发现了他,匆匆走了过来。盖尔说:“你来了,那我怎么还你情?”    “一个吻就行了。”    她吻了他,并说道:“你很容易满足。我原想多给你几个吻。”    杰弗里说:“好啦,盖尔,我们这是在教堂里。我奇怪天花板怎么没塌下来砸了我们。”    “想必,”基思说,“你不相信神的报应吧。”    “天意莫测。”杰弗里回答道。    盖尔说:“已经来了一百多人,座位已经坐满,唱诗班的楼厢也满了。我说过,人们已经受够了。他们需要改变。”    基思告诉她:“不对,盖尔,他们来是因为事物已经变迁了,他们想让时光倒流,那是办不到的,应该使他们懂得这一点。”    她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三个人都是土生土长的,但我们忘记了这里的人们是怎样想的。我们必须改变他们的那种思想,改变旧的看法。”    基思转动眼珠。难怪革命者把大家都吓得要死。他说:“不,他们不愿让他们的思想和看法被改变。他们要有人赞同他们的价值观和信仰,他们要政府和社会反映他们的价值观和信仰,而不是你们的。”    “那样的话,他们是想让时光倒流,那办不到。”    “是啊,确实办不到,但你们应当将未来的图画描绘得像过去一样,用艳丽些的色彩,让它有点像清洗过的柯里尔和艾夫斯①的石版画。”    ①柯里尔和艾夫斯:19世纪美国的两位石版画家,描绘当时的风俗、人物、大事等。    盖尔微微一笑,“你跟我们一样善于巧妙地操纵别人。你过去是干这个谋生的?”    “有点……对,我曾经在宣传部门工作过……可我不喜欢它。”    “听起来很吸引人。你可以在你个人生活也使用这一招,挺管用。”    “但愿如此。”基思换了话题。“顺便问一声,这里的牧师是谁?让你们使用这个场所搞煽动性活动,也是够蠢的。”    杰弗里回答:“威尔克斯牧师。”    “真的?我还以为现在他已退休或过世了呢。”    “嗯,”杰弗里说,“两种可能性都存在。他的确很老了。但他是经得起年龄考验的,事实上,我有印象,他不太喜欢克利夫-巴克斯特。”    “是吗?我想他不会认识克利夫-巴克斯特。巴克斯特家的人总是上城里的圣约翰教堂;有身份的人都去那儿,这里只是个农民教堂而已。”    “不过,显然他知道巴克斯特的名声,他与城里的牧师们经常交谈,我们要有个情报网就好了,不管怎样,今晚我们将要听到的是巴克斯特警长是个无赖,是个好夫。”    “这并不能说明他是一个坏蛋呀。”    盖尔笑了,“你真讨厌。进去站在角落里。”    “是,夫人。”基思进入小教堂,发现在最后一排座位后面还有立足之处。他看到教堂确已挤满了人,看到帘已拉起来遮蔽圣坛;这样一来,内部装饰简单,窗户没有彩色玻璃,现在更像一所公谊会①或阿曼门诺派的祈祷会堂,而不太像一所路德宗的会堂。    ①基督教新教的一个教派,亦称贵格会。17世纪兴起于英格兰和美洲殖民地。该会没有信条,不设神职,没有传统教会组织或圣事仪式。它的礼拜集会任何人都可以参加,大家在会上崇拜上帝,等待上帝直接发出指示。它主张纯朴生活,禁止绘画、音乐和戏剧,所办学校着重科学教育,培养出许多著名科学家。    他周围和座位里的人似乎代表着斯潘塞县的一个剖面。有男人,有女人;不管装束如何,基思都可以认出其农民身份。事实上,他也看到了马丁和苏-詹金斯,还有城里来的人,其有劳动人民,也有知识分;有各种年龄层次,从学生到老年人。    基思记得,在电视和其他电娱乐站稳脚跟之前,这样那样的集会在农村生活是根深蒂固的。他的父母老是去参加俱乐部会议、教堂会议、公民会议,诸如此类。女人有缝纫聚会、绗被联谊会;男人有政治会议和农入协进会。基思甚至还能回忆起幼时好多人聚集在某家的客厅里弹钢琴,一起喝香甜的饮料,做室内游戏。但这种生活方式已成过去。事实上,一场好电影或橄榄球赛加上瓶装的一箱啤酒,比差劲的钢琴演奏、室内游戏和香甜饮料更可取。有一段时期,乡下人喜欢自娱自乐。但更重要的是,美国许多重大的社会运动,如废奴运动和民粹主义,都起始于乡村小教堂。然而,正如他已经注意到的,这个国家己不再是一个农业国。农民既没有人数上的优势,又没有强大的意志力来影响国家政策。所以内地人转而依靠自己;或许感到受城市权力心的遗弃和孤立,他们正开始为自己采取行动和进行思考——也许从城市和学术界的流亡者那里得到一点帮助,如他本人和波特夫妇。    他望着仍在鱼贯而入的人们,发现了珍妮。自劳工节以来,他没有见过她,也没同她交谈过,她看见了他,莞尔一笑,用力地向他招手,但她正与一个男人在一起,他们一起挤进了一排座位。    基思看着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毫无疑问,至少有两名密探混在间——会后将向巴克斯特警长汇报情况。这是明摆着的事,他料定老革命家杰弗里和盖尔心里清楚,即使朴实的斯潘塞城老百姓对此一无所知。基思希望波特夫妇明白他们正把这些人卷进什么样的事情去。基思寻思,职业革命家有两种基本类型——浪漫派和实用派。浪漫派使他们自己和外围的人被逮捕并惨遭杀戮。实用派,像早期的纳粹和布尔什维克,是十足的政治妓女,为了活命和取胜不择手段,无所顾忌。波特夫妇,尽管他们明显地长寿,却有浪漫派的倾向。他们之所以得以幸存多年,是因为美国化对革命者仍然宽厚,同时也因为政府十分明智,不去把那些企图煽动国民情绪的人变成烈士,反正这个国家的人民时刻准备**休息,根本煽动不起来。    然而,在基层,人们可以被唤醒,可以被号召起来采取行动。显然,镇和县根深蒂固的权力机构违反了社会契约的第一段,该段是而且始终是:“让公民们快乐,或糊涂,或者既快乐又糊涂。”    大会开始,第一项议程是宣誓效忠国旗;基思心想,这项议程一定会使波特夫妇感到不快。接着由一名基思不认识的年轻牧师做引路祷告,基思瞥了一眼站在主席台上的波特夫妇,发现他们低着头。他想,也许多年来他们已经学会了一点实用主义。    除了无座位的外,人人都坐下了。盖尔-波特走到主席台央,试试麦克风说了一句:“基思-兰德里——后面听得见吗?”    几乎所有人都回头看他,基思恨不得掐死盖尔,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盖尔微微一笑,开始演说。“欢迎大家参加今天的首次集会,我希望这样的集会今后多多召开。本次集会的目的和宗旨很简单——探讨改创一个廉洁、积极和称职的市、县政府的途径,”她瞅了一眼基思,又补充道,“正像多年以前的政府,一个能反映我们价值观和信仰的政府。”    基思和盖尔相互对视了一下。接着,她继续演说,没有具体解释价值观和信仰的问题。    盖尔演说时,基思心想,不管克利夫-巴克斯特当权与否,克利夫-巴克斯特还是克利夫-巴克斯特。根据对小城镇运作方式的了解,基思肯定,县治安官——克利夫-巴克斯特的亲戚,仅仅为了每年捞几个臭钱,仍会委派这个愚蠢的狗杂种为警长,因此他仍会拥有他的枪和警徽。    盖尔接着说:“作为一名市议会的议员,我想也是这里唯一的民选官员,我要你们知道,我向所有市和县的其他民选官员发出过邀请,但他们的回答却是要在县政府召开一个市议会和县府官员的联席会议。所以我想他们间没有人会来此开会。”她环视了一下会场、又说,“如果你们有人来了,请站起来,到主席台上来。这里还坐得下。”    没有人站起来,而盖尔吸引听众的才能给基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盖尔说:“我曾要求《斯潘塞城报》今晚派一名记者来参加。记者来了没有?”盖尔环视整个教堂。“没有来?是因为这份报纸是市长家办的,还是因为巴克斯特车行是报纸最大的广告顾主?”    有人发出笑声,也有人鼓掌。    基思看到盖尔以嘲弄一些显要人物为乐,他肯定她知道自己又在树敌,在她的选区内敌人将比朋友多,盖尔可以激发一场革命,但她和杰弗里都不会领导它或者在任何新政权占一席之地。事实上,他们将仍然成为被抛弃者,贫困而没有朋友,被迫脱离他们原来的家乡根基,被他们努力创造的较大世界所疏远,落得个身在异乡为异客。他们的境遇使基思联想到自己。    盖尔笼统地继续讲了一会儿,然后具体举例,从克利夫-巴克斯特警长开始。    她说道:“在与巴克斯特警长的交往,我个人觉得他是个无才、无能、专横独断的人。不过,别听我一面之词。今晚我们有几位公民,自告奋勇要讲讲他们受巴克斯特警长欺压的亲身经历。有些事情会使你们震惊,这些人,你们的邻居,鼓足了很大勇气才上台讲自己的遭遇。你们将听到的事大多数并不能给发言者带来任何荣耀,但他们决心为自己、为他们的社区做一些积极的事。他们将谈到**、贿赂、投标招标的作弊、选举舞弊。对了,你们已经知道,还有性方面的腐化行为。”    盖尔知道何时停顿下来,倾听斯潘塞城的善良民众发出的低语声和吃惊声。尽管盖尔说的和将要说的每件事也许都是真的,尽管要发言的人的话可能也是真的,但基思仍感觉到他似乎在出席一场十七世纪的女巫审判,证人一个接着一个站起来讲述他们邻居的故事。唯一缺少的是被告。    盖尔又讲了几句,接着讲到克利夫-巴克斯特炮制她黑档案的事,末了几句话是:“我正要对他提起民事诉讼,用传票索取那份黑档案材料,使其成为公开档案,我没有什么要隐瞒或感到可耻的。我的过去你们许多人都清楚,我将让你们做评判。我不会接受讹诈,将来也不会。而且,我正考虑对巴克斯特先生提起刑事诉讼,我已经向县检察官谈过此事。如果在斯潘塞县不能得到公正的处理,我将到哥伦布市去,向州检察长陈述,我这样做,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本县成为警长非法调查和收集黑材料对象的每一个人。”    她扫视了一下听众,接着说:“巴克斯特的受害者一些人今晚来了,其有些希望不要说出他们的姓名,我将尊重他们的决定。有人自愿站出来,所以不必再听我多讲。我将介绍我们的第一位志愿发言者,她可以自己讲述她的遭遇。”盖尔看着第一排,点了点头。    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站了起来,看上去好像有点无地自容的样,犹豫不决地走上主席台,盖尔迎上去与她热烈拥抱,对她说了几句话,领她走到话筒前。    那女人站了几秒钟没说话,基思觉得她面色苍白而惊恐,她清了好几次嗓,然后说:“我叫雪莉-科拉里克,是城里‘停车吃饭’餐馆的女招待。”    雪莉-科拉里克喝了一小口水,然后瞥了盖尔一眼;盖尔就坐在她旁边。她继续说道:“我第一次遇到巴克斯特警长是个月以前的事。他到我家来收取我违章停车的罚款。那些罚款单早已到期,我还没交款。我知道我欠了钱,可没有钱交,于是我告诉他没钱。我觉得有点奇怪,警长竟会亲自登门……我是说,我以前从没有与他会过面,但我认得出他:因为他多次到‘停车吃饭’餐馆来吃早饭,我从没招待过他,因为他总是坐在另一个女招待管的那张桌旁——我不想提她的姓名。他坐那儿是因为那段时间他在同她约会。”    听到这里,人群里传出议论声,大家都知道巴克斯特警长是有妇之夫。但基思知道,下面的话将会对集会更有利——或者说,对巴克斯特警长更不利。    雪莉继续说:“有一次,这个女招待不在,他坐在我管的桌旁。他说话不多,只是指着挂在我胸前的姓名卡……你们知道,是挂在我的左胸前的,他说:‘雪莉。这一只的名字真好听。另一只叫什么呀?’”    人群里发出一阵小小的不由自主的笑声,雪莉尴尬地微笑了一下,人们又安静下来。她继续说:“总之,几星期以后,他上门来收违章停车的罚款。我让他进来,我们谈话了,我告诉他我没钱,到发薪日再付。可他说他立刻就要,否则就把我关起来。他说如果逮捕我,要到第二天我才能见法官,那样我必须在监狱里过夜。他说每个犯人都得搜身,得洗淋浴,得穿上囚衣。后来我打听到,像违章停车罚款这样的事并没有这些规矩,可当时我真吓坏了。”    基思在世界各地都看到过滥用权力的事。他尤其痛恨男人用他们的权力或武器,去恐吓手无寸铁的女人以达到发生性关系的目的,眼前的故事就是说这个的。    雪莉继续叙述她的故事,不到一分钟就点到了要害。她说:“所以我……我提出……我提出同他发生性关系……”    人群此刻鸦雀无声。    “我是说……我并不硬说是他提出来的……但我好像感觉他是……嗯,有点引我上钩,正像我说的,我害怕,我一个钱儿也没有。我是说,我并不自称纯洁什么的,我有过几个男朋友,但他们是我喜欢的人,我从来没有为了钱或同我不喜欢的人干过这事……可我想不出有其他什么办法。所以……我提出,而他接受了。”她补充说,“他说他会给我钱,但那是贷款,要我脱掉衣服,让他看看我有什么样的借款抵押品。”    这句话使得听众都透不过气来。雪莉低下头,又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勇敢地正视听众的目光。基思感觉到这决不是在表演——这女人确实受了侮辱,受了惊吓,但却很勇敢。他只能猜测她在大庭广众之如此暴露自己的动机:这与其说是公民义务,不如说是报复行动。不过,这两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基思听够了。当雪莉对后面的情节做淋漓尽致的描述时,他从人群走了出来。    他经过门厅,那里的人们正竖起耳朵在听,他走出门,下了阶,外面是清凉的空气。    他发现有人在汽车之间打着手电来回走动。当他走近时,发现是警察。他们正在抄记停放车辆的牌照号码。从某种意义说,这并不使他惊奇,但他还是感到难以相信竟会发生这等事。走近一名警察,碰巧是县治安官的一名副手,不是斯潘塞城的警察。基思对他说:“你们在搞什么鬼?”    那人似乎有点尴尬,这是一个好兆头。他回答道:“仅仅是行命令。”    “谁的命令?”    “不能说。”    “谁是这里负责的?”    那人四下看看。“没有人,真的,这里没头头。”    基思看到了一个穿着斯潘塞城警服的警察,走过去,发现这人正是上回在学里遇到的警察。基思对他说:“申利警官,你意识到你们在犯法吗?”    申利向四周看了看,叫唤另外两名警察。“喂,凯,皮特,过来。”    两名警察走过来,基思一看正是在广场公园里骚扰比利-马隆的那两个。斯潘塞城警方只有十五名警察,基思感到如果他待下去,他会全都认识的。这两位胸卡上的姓氏是沃德和克鲁格,那个曾用鞋底打过比利的沃德说:“哟,看看是谁来了。你简直像一摊牛屎,不是吗?老是沾在脚底下,快走远点。”    基思一一叫了他们的名字,说道:“沃德警官,克鲁格警官,申利警官,这是个合法集会,受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的保护。要不要我提个醒?如果你们现在还不离开,我将打电话给州警察局,把你们统统抓起来。”    三名警察面面相觑,然后看看基思。沃德问道:“你疯了还是怎么的?”    “我讨厌你们。马上给我滚蛋。”    “嗬!嗬!老伙计,别上火。”    “给你们十秒钟撤走,不然我要回教堂里把大家都叫出来。”    双方沉默了很长一会儿,此时所有其他警察,一共七个,也都集过来,沃德对他们说:“这家伙说他要叫州警察来抓我们。”    警察发出几声不太痛快的笑声,但似乎没有一人觉得开心。    基思又说:“我将叫里面的人到外面来开会。”    显然,没有一个警察愿意在这种情况下与他们的朋友和邻居对峙,但他们也不愿意被一个发怒的老百姓给撵走。这是一种势均力敌的场面,基思考虑是否让他们体面地下台阶,后来又认定他们不配。他说:“你们还有十秒钟时间。”    沃德警官反击道:“不到十秒我就把你铐起来。”    “五秒。”    没人动。    基思转身想进入教堂,但发觉他被包围了。要冲出包围圈,他一定会推撞某个警察,这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他说:“让开道。”    他们不睬。    基思走近那个阻挡他往教堂去的警察,他们拉出警棍,伸出手臂,张开双腿。    基思本想低着头冲过防线,像后卫一样,但这里的防线有棍棒和枪支。显然,他的处境与他们一样困难,没有人愿意采取主动。    沃德在他身后说:“你是个恶棍。你还是个蠢货。”    基思转身逼近沃德。“今晚巴克斯特在哪儿?在慈善互助会接受又一枚勋章吗?”    沃德说:“不关你的事。”    “我敢说他躲在市政厅开会,而你们却出来冒丢饭碗的危险。你们的长官在哪里?你们有一帮多么没胆的奇才来指挥你们。告诉巴克斯特,是我说的。”    显然,基思击要害,因为无人答话。沃德只得说:“厉害,跟我们到局里,你可以当面对他说。”    “那么带我进局里。逮捕我,不然就滚开。”    但他们似乎两样都不想干。基思纳闷教堂里的会议要开多久。    僵持了几分钟后,基思决定发动袭击。他转身面向教堂,正要低头冲过蓝色防线,忽听有人叫道:“出了什么事?”    一人从小小的牧师寓所方向走来,拄着手杖。当他走近一点,基思见这人十分苍老,最后认出是威尔克斯牧师。    牧师穿着宽松裤、运动衬衫和花呢上衣。他又问:“发生了什么事?”    沃德警官回答道:“局面已经得到控制,先生。”    “那不是我要问的,出了什么事?”    沃德没有明确的答词,所以不回答。    威尔克斯牧师穿过包围线,在基思面前停了下来,“你是谁?”    “基思-兰德里。”    “名字听起来耳熟。你在里面开会?”    “是的,先生。”    “这些警察在这里干什么?”    “你该问他们。”    威尔克斯牧师转向沃德警官。“有人打电话叫你们到这里来吗?”    “没有,先生。”    “那你们来干什么?”    “来……提供保护和确保安全。”    “你像是在胡扯,孩。请离开我的地方。”    沃德看着其他警察,头朝警车方向歪了一下,他们走开了,但沃德向基思走过来,他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回华盛顿去了。快走吧。”    “别忘了告诉巴克斯特我说的话。”    “你放心吧,厉害的家伙。”沃德转身离开。    那么,基思心想,他们知道他从华盛顿来;这也不足为怪。他弄不清他门还知道些什么。但如果他打算离开,这倒真的不要紧,虽然克利夫-巴克斯特出于无心却又鬼使神差地不让基思-兰德里离开。    威尔克斯牧师说:“你这会儿有空吗?”    基思考虑了一下说:“有。”    威尔克斯示意基思跟他走,于是两人向牧师寓所走去。基思回忆起他最后一次去牧师寓所时是十八岁,当时他聆听了威尔克靳牧师关于如何抵制来自斯潘塞县外面世界的种种诱惑的讲演,尤其是如何抵制大学里酒色的诱惑。这对他曾经大有裨益——                            第16章

牧师寓所是一座装有白色护墙板的老房,与具有百年历史的教堂同时建造,而且风格相同。    入内,威尔克斯领基思到小起居室,用手指了指一张下陷的扶手椅。基思坐下,威尔克斯则坐在对面一张摇椅里。威尔克斯说:“我有雪利酒。”    “不喝,谢谢。”基思在暗淡的灯光下瞧瞧威尔克斯,多年来,基思在婚礼和葬礼上见过他几次,但自上次见他至今,少说有七年了。每次见到他,人样似乎都比前次又缩小和干瘪了一点。    威尔克斯问:“警察来干什么?”    “抄记车牌号码。”    威尔克斯点点头。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看着基思。“你是乔治和阿尔玛的儿吧。”    “是的,先生。”    “是我给你施行洗礼的吗?”    “他们是这样说的。”    威尔克斯笑笑说:“也是我给你们主持婚礼的吗?”    “不,先生。我还没结婚呢。”    “对了。你参军去了,后来为政府工作。”    “我先上的大学——博灵格林州立大学,你告诫我提防大学里的放荡女人。”    “有点用吗?”    “一点没用。”    威尔克斯又笑了,然后问:“你回来不走了?”    “恐怕要走。”    “那回来干什么?”    “来照看一下房。”    “就这点事?”    基思考虑了一下,回答道:“我不想说谎,所以还是不说为好。”    “嗯,我听到过关于你为什么回来的谣传,可我不愿搬弄是非,因此我不想告诉你我听到的话。”    基思没吱声。    威尔克斯问:“你家里的人都好吗?”    基思向他介绍了家庭情况,然后问:“威尔克斯太太好吗?”    “上帝召唤她归天了。”    基思意识到通常的答话“我觉得很难过”在这里不适用,所以他说:“她是个好人。”    “她的确是。”    基思问:“你为什么不出席集会?”    “我主张政教分离。现在有太多的年轻牧师把宗教和政治混为一谈,使得半数的教民狂热起来。”    “不错,但人世间存在社会不公,而教会能提供帮助。”    “我们尽了力。我提倡博爱仁慈,褒扬善行义举。如果人们听从的话,就不会有社会不公。”    “但如果他们不来,就听不到;即使来了,他们仍然不听。”    “有人来,有人不来。有人听,有人不听。我能力有限。”    “你知道,牧师,我在德累斯顿看到电视上播放的路德教牧师们组织的那些游行。他们帮助搞垮了**政府。波兰的天主教神父也一样。”    “上帝保佑他们,他们凭良心行事。”他又说,“如果我的话能使你感觉好一点,那我告诉你,我会毫不犹豫地为我的信仰献身。”    “但愿不需要这样。”    “天意难测。”    “但你确实让那些人用了你的教堂,而且确实赶走了警察。”    “是的,我这样做了。”    “你知道那集会是什么内容吗?”基思问。    “我知道。”    “你赞成吗?”    “只要讨论的内容没有非法的或暴力的成分,我赞成。”他补充说,“你知道,把教堂作为会议地点是个农村老传统。这可以回溯到过去很久的一个时代,那时教堂是农村可以容纳许多人的唯一建筑,而骑马或乘小马车去城里都太远。圣詹姆斯教堂经历过自西美战争以来各种类型的政治集会和爱国集会,这地方不是属于我个人的,我仅仅是上帝的仆人。”    “对,但我肯定你不会让本地的三K党分进教堂的。”    “上帝的仆人不是老顽固或白痴,兰德里先生。”他又说,“我请你进来并不是要你来盘问我的。我倒想问你一些问题,如果可以的话。”    “请问吧。”    “谢谢。你赞成那个集会吗?”    “原则上赞成。”    “你是否已发现,斯潘塞城并非一切都好?”    “是啊,我已经发现了。”    “你认识巴克斯特警长吗?”    “我们一起上的学。”    “但从那些警察的言谈举止,我感到你最近引起了他的注意,而不是在学时。”    “不……嗯,也许是的,不过我想,这多半是跟我们在学校里曾有些不和有关。”    “事实真的如此吗?你们曾经是情敌?”    “哦,我从来不这样认为。但显然他是这样认为的。”基思不知道这话题还会引出些什么来。提出此类问题要他端坐回答的人并不多,而威尔克斯牧师正是其之一。    老人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说:“我的记忆力不如从前了,但我仿佛记得你曾经追求过他现在的妻。”    基思没有回答。    “其实,我想是你母亲告诉我的。”    “很有可能。”    “那么,也许。巴克斯特先生听说他妻以前的男朋友决定回到斯潘塞城,感到心烦意乱。”    “我曾经是她的情人,先生。那是在大学里。”没有必要提学,免得惹老人不高兴。    威尔克斯回答道:“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我懂。你认为那使巴克斯特先生心不快吗?”    “那样说明他很不成熟。”    “上帝会宽恕我说这话,多年来巴克斯特家没有一个人表现得十分成熟。”    基思淡淡一笑。    “她的娘家姓氏……?普伦蒂斯,对吗?”    “是的。名叫安妮。”    “对,安妮-普伦蒂斯,好人家,圣约翰教堂的申克牧师对他们评价很高,你知道我们牧师之间都常常交谈。在“圣母无沾成胎”①节,我们甚至同天主教神父也交谈。全基督教理事会每月举行一次会议,议程结束后,我们便海阔天空地闲聊。除了绝对必要时,我们从不指名道姓,而且任何内容都不会从谈话的房间传出去。但可以了解不少事。”    ①圣母无沾成胎节:天主教认为,圣母玛利亚在其母腹成胎时,因蒙受天恩而未沾染原罪。圣母无沾成胎节是天主教节日,每年12月8日。    “我能充分想象到这一点。”基思意识到威尔克斯牧师所在的联席会议与基思最近离任的会议差不多。事实上,正如杰弗里所暗示的那样,威尔克斯牧师掌握大量情报资料,完全可与克利夫-巴克斯特警长的档案库匹敌。    威尔克斯又说:“我们的目的不是无聊的闲谈。我们想帮助人们,试图减少离婚,对误入歧途的年轻人进行规劝,使男人和女人不受诱惑。简而言之,拯救灵魂。”    “那是非常令人钦佩的。”    “那是我的天职,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斯潘塞城变成了该诅咒的村。不过,这里大多数人都是善良敬神的基督教徒。但也有不少人迷途了,这在其他社区也一样,我希望你这个星期日到教堂来,然后跟我们一起喝茶,参加团契活动。”    “我也许会来。但你知道你是在向皈依基督教的人布道。你也应该帮助其他人。”    “他们知道去哪儿找我们。”    基思希望在集会解散之前离开,所以他说:“好了,谢谢你拯救我,使我免于触犯法律。”    然而,威尔克斯牧师对基思要走并未理会。他说:“巴克斯特先生和太太之间有一些麻烦,你也许知道。申克牧师正在规劝巴克斯特太太。”    “这与我何干?”    “有人见到你在市心与她交谈。”    “牧师,这里也许是个小城,但一位未婚男上在公共场合与一位已婚女十交谈并无不可。”    “别对我说教,年轻人,我正想帮助你。”    “我感谢……”    “让我直言不讳吧。汝勿可觊觎邻人之妻①。”    ①这句话引自《圣经-十诫》。    这并不使基思感到十分意外,他回答道:“那我要劝你,牧师,告诉申克牧师去提醒巴克斯特先生莫犯通奸戒律。”    “我们都了解巴克斯特先生。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不该吐露这一秘密,但也许你已经知道,巴克斯特太太深深地爱着你。”    这是基思几周来所听到的最好消息。他考虑了几种回答,包括不回答,但还是说:“我们俩多年来一直通信,她从来不曾向我表示过那个意思。她没做错什么事。”    “那取决于你怎样看待一位已婚妇女写信给她从前的……男朋友。”    “她没有做错事。如果有什么不妥当的言行,都应归咎于我。”    “你很高尚,兰德里先生。我知道你认为我是很守旧的,感谢你能迁就我。”    “我不是在迁就你,我是在倾听你的教诲。我理解你的地位和你的担心,我向你保证,我与巴克斯特太太之间的关系纯粹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    “好吧,看你是否意志坚强,能否持之以恒。”    基思看看威尔克斯牧师,或许因为他必须找个人一吐为快,所以他明知不妥还是说道:“说老实话,牧师,灵魂确实愿意,但**是软弱的。”    威尔克斯牧师似乎一时无言以对,然后说:“我赞赏你的诚实。”他又说,“而且你能记得《圣经》经,我很高兴。”    基思站起来,说道:“我该走了。”    威尔克斯牧师拿起手杖,也站了起来,他陪基思走到门口,步入门廊,基思看到集会还在进行,他弄不清盖尔和杰弗里召集了多少个证人来坦白他们与那个魔鬼的交往与性关系。基思回身对威尔克斯牧师说:“显然你对我了解不少,我刚坐下时你却不露声色。”    “对,可我原来不知道你是否能跟我谈得拢,我后来发觉谈得拢,所以主动提供你一些劝告和消息。我希望你对我的直言相劝切勿见怪,同时对消息保守秘密。”    “我不见怪,谈话内容我也将保密。可是,人们在议论我,我感到不安。”    “兰德里先生,你回到了一个纷扰不安的小城。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我们小城的问题之一,即巴克斯特先生作为公职人员和作为丈夫的问题,变成了你的问题。对这事不要操之过急。”    “为什么不?为什么教堂里的那些与会者可以行动起来,而我却要慎之又慎?”    “你深知为什么。检查一下你的动机,考虑一下你行动的后果。”    “牧师,自我离开斯潘塞城以来,我作为一名军官担任过各种职位,所有那些职位对我、我的同事们以及——你我私下说说——这个国家,都有着生死攸关的后果。”    “那么你不需要一个乡村牧师的讲道了。”    “可我感谢你的关心。”    威尔克斯牧师把手放在基思肩头,直视着他。“我喜欢你。我不希望看到你出什么事。”    “我也不希望。但如果真的出事了,你愿意在这个圣詹姆斯教堂负责安排我的后事吗?”    “是的……当然。”威尔克斯牧师挽起基思的胳膊说,“让我送你到车旁吧。扶我下台阶。”他们走着,威尔克斯又说,“基思……我可以叫你基思吗?”    “当然。”    “我知道你和安妮-巴克斯特之间有事。说老实话,我不完全反对此事,可你必须正确地处理这件事,否则对你们两人来说永远都不会名正言顺的。”    基思回答道:“我仍然不承认觊觎邻人之妻,牧师,但我听你的。”    “好,听着,忘了你是在哪儿听到的。”他说,“她,我们所谈的这位女士,据她的顾问牧师说,她的婚姻不幸福,而且不健康。她丈夫是个通奸者,而且骂人成性。也许我是个老派人物,但我相信年轻牧师的话,深信她必须离婚以免发生危险的事。他对顾问的建议暴跳如雷,顾问牧师及当事人都看不到任何出现转机的希望。”    基思没有吭声。他找到他的汽车,站在车旁。    威尔克斯牧师继续说:“在目前这种情况下,离婚是可取的。高婚后,她可以做任何她愿意做的事,你,兰德里先生,必须耐心,切不可成为这个问题的一部分,这是个好女人,我不希望看到她受伤害。”    两人站在黑暗,从教堂窗口射出的微弱灯光把他们的影投在公墓的墓碑上。基思说:“我也不希望她受伤害。”    “兰德里先生,我肯定你的意图是高尚的,但现在你能做的唯一高尚的事是断绝与她的接触,在上帝的帮助下,问题自会迎刃而解。”    “而不需要我的帮助。”    “正是如此。”他问道,“你是否打算留下来长住?”    “我有过这个打算,但现在却拿不定主意了。”    “我认为你留在这里是火上浇油。你能到别处去待一阵吗?毫无疑问,你的父母一定希望见到你。”    基思笑了。“你是想把我撵出城吧?”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离开,我能看到你们俩的幸福结局;如果你留下,我只能看到灾难。”    显然,他和威尔克斯牧师不谋而合,得出了同一个结论。基思说:“我没想到你会教我怎样去赢得另一个男人的妻。我原以为我会经受地狱硫磺烈火之苦。”    “那是公路另一头的原教旨主义①教堂的说法,这里我们主张爱和同情。星期日能见到你吗?”    ①指基督教内部在神学上持保守态度的一教派,20世纪20年代美国一些新教教派发生分歧,这部分人分裂出去,直称保卫正统准则,反对所谓自由派或现代派。他们指责现代派背叛某督教,迎合新科学而放弃福音。    “也许能。晚安。”——                            第17章

基思将车开出教堂。他想,一个简单的农村社区的事情显然一点也不简单。实际上,大城市的生活倒比较简单,而在这里,他们关心你的灵魂,并使你为之思虑,搞得真复杂。    基思沿着黑暗的乡村公路行驶。他知道,警察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以任何借口拦住他,而他只得屈从。他在其他国家也曾落到过警察手,因此熟悉他们那一套,知道何时他们仅仅想吓唬你一下,何时他们打算殴打你一顿。他从未有过真正被严刑拷打的经历,显然也没有面对过行刑队,尽管几年前有一次在缅甸被捕时,他听到对方在谈论对他行刑的事。    作为一个几次被捕的老战士,他想象不出斯潘塞城警察局能对他造成多少恐怖,但只有你到了那里并目睹他们的所作所为后,才能了解他们头脑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被警察拘留时死亡的可能性不大,拒捕而导致死亡的可能性则大大增加,因而也更为令人不安,尽管在明国家里拒捕要普遍得多。基思并不幻想如果他在乡村公路上被击毙后会有详细的调查,尤其是他死后警察把一件武器塞在他手。但他们必须塞上他们自己的一件武器,因为他没带,尽管他希望自己要带上就好了。    然而,难道这伙警察真的会在犯罪和邪恶的道路上滑得那么远吗?他认为不会。不过,克利夫-巴克斯特当然会的,尤其是被基思-兰德里诱使以后。    他瞥了一眼后视镜,没有看到任何汽车前灯,他转上好几条农场道路,再绕弯路向家驶去,但基本情况是,只有一条公路经过他的农场,也只有一条路进入农场,如果他们稍微聪明一点的话,只要在那条公路的一头等他就行了。    他一面开车,一面思忖着在教堂和牧师寓所听到的那些话,更不用说教堂外发生的事了。这都归咎于克利夫-巴克斯特,他的妖雾遮蔽了一度曾是阳光明媚和幸福安乐的乡村。    英雄、救星上场,“不,英雄下场。这里每个人将得到他们应得的东西,不论好坏。”威尔克斯说得对。听凭上帝安排,或由安妮,由波特夫妇,由任何首先行动的人来决定,“切勿自己卷入到这里面去。”    “问题就在这里,兰德里——如果安妮不是克利夫-巴克斯特的妻,你会为了正义的利益而投入这场战斗吗?”    他想:好了,他已经这样做得够多的了,尽管他是领取报酬的。但与他冒的风险比起来,这点钱并不算多,很明显,他这样做是出于爱国主义和正义感。然而,当这两点消退时,他的动机就变成追求冒险和升官晋级的自私**了,不过还远远不止。在斯潘塞城这里,他发现可以一举数得:通过杀死巴克斯特,他可以为小城和他自己做件好事,解放安妮,然后也许还能拥有安妮,但那似乎不像是有正当理由的光明正大的事,不管他如何进行分析。    他发觉自己行驶在通往28号国道的一条公路上,那是他的路。他不愿开到28号国道上去,于是将雪佛兰车驶离公路,上了一条拖拉机泥土路;这条路穿过马勒农场的玉米地。他将雪佛兰车调到四轮驱动,用仪表盘上的罗盘来导向,终于开到了他的农田,上面种着马勒家的玉米。不到十分钟,他开出玉米地,进入自己农场谷仓旁的空地上。    他关掉前灯,转弯向他家的房开去,在后门边停下车。    基思下车,开了门锁,进入黑洞洞的厨房。他感到自己既可笑,又愤怒;他没有开灯,静静地听着。他知道,他不会再在晚上经常开车;如果他要开,他也应带上格劳克手枪或M-16步枪。    他考虑是否要上楼取手枪,但他的本能告诉他这里是安全的。如果不安全,他最好离开这厨房央,到门边去。他打开冰箱,取出一罐啤酒。    “那么,我该不该像威尔克斯建议的那样,忍气吞声地离开呢?”然而,这不是他生活的目标。    他打开啤酒罐,站着喝了一大口。“与其让巴克斯特在后面追踪,倒不如我悄悄跟踪他,那样岂不更好?等他从他的情妇家出来,我应当袭击他,割断他的喉管。暗杀行动,再干一次,对,人们猜想是我干的,可其他的怀疑对象有成百上千,没有人会太认真追究。”    看起来是个好主意,但那会留下一个寡妇和两个没有父亲的孩,也许你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坏丈夫、一个**的警察和一个欺凌弱者的家伙而杀了他,“但为什么不?作恶比他少的人我都杀过。”    他喝完一罐啤酒,又取了一罐,“不行,我不能谋杀这个混蛋。我就是不能那样干,所以我得离开。”他走到厨房饭桌边,凭借从后门和后窗射来的微弱亮光,找寻刚才留在桌上的信,却找不到了。他打开悬在桌上方的灯,在椅和地板上寻找,信不在那儿。    他警觉起来,关掉灯,放下啤酒罐,他细听着,但没有声音。他想贝蒂姨妈或诸如此类的人也许来打扫过卫生或送过食物。他们看到信,捎带去寄发了,不过,那似乎又不大可能。    如果屋内还有人,他们会知道他也在屋里。楼上的枪也不用去拿了,因为即使他上得了楼,那枪早已不在了。    他悄悄地向后门走去,手放在门把上。    他听到起居室方向传来一声熟悉的吱吱声,接着又听到一声。他从后门折回,进入过道,里面没人,再进入起居室;持续的吱吱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他打开落地灯,说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大约一小时。”    “怎么进来的?”    “钥匙在工具间的工作台下面,放在那里有一百年了。”    他看着她,她坐在摇椅里,穿着牛仔裤和套衫,那封信放在她膝上。    她说:“我以为你在家,可你不在。我几乎要走了,忽然记起了钥匙,所以决定给你一个惊喜。”    “我感到惊喜。”但他刚才似乎已预感到是她在起居室内。    “我进来你不介意吧?”    “不。”    “它仍使我感到像我的第二个家。”    基思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觉得这不是真的,像是一场梦:他试图回想起他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问:“就你一个人吗?”    “是的。”    “我想我听到你在厨房里谈话,所以我就坐在这里,像耗一样不出声。”    “就我一个人。我自言自语来着。你的车呢?”    “在谷仓里。”    “好主意。巴克斯特先生呢?”    “在市政厅开会。”    “那你在哪里?”    “在路易丝姑妈家。”    “噢……你刚才听到我在说什么?”    “我只能听到语调。你为什么事在生气吧?”    “不,我只是在跟自己辩论。”    “谁赢了?”    “善良的天使。”    “但你神色忧虑。”    “那是善良天使胜利的缘故。”    她微微一笑。“哦,我曾跟我自己争辩要不要到这里来,这并不是一次街上的偶然相遇。”    “对,不是。”    她举起了那封信。“这是写给我的,所以……”    “是的,信你拿着吧。还省我一张邮票。”    她站起身,向他走过来。“是的,我确实理解你信所说的。你说得对。我们无法……你还记得那首我们俩都喜欢的诗吗?‘虽然草辉煌、花荣耀的时光已无法重返,我们将不会悲伤,而是在余下的时空汲取力量。’”她又说,“我想我们喜欢它,是因为我们早知道我们俩命里注定将是一对不幸的恋人,那首诗是我们的安慰……”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向他俯过身去,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说道,“再见,亲爱的。”她离他而去,走进过道。    他听到她进入厨房,又听到后门开了又关,要坚强些,高尚些,勇敢些,但切勿当一个十足的白痴。正当纱门关上时,他已转身快步走进厨房。“等一下!”    他走出门外,她回头说:“基思,请别这样。你说得对,这样不行。我们无法……那太复杂了……我们一直在欺骗自己……”    “不,听着……我们必须……我们需要理解……我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的意思是……”他找不到他想说或者需要说的词语,于是说道,“安妮,我们不能再一走了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不能待在这里。我是说屋外面。”    “请进来。”    她想了一下,然后走回厨房。    他说:“你能待一会儿吗?”    “好,可以……我们最终可以喝那杯咖啡了。咖啡壶呢?”    “我不喝咖啡,我要喝点酒。”他开了水斗上面的小灯,走到食品橱前,取下一瓶威士忌酒。“喝一杯吗?”    “不,你也不要喝。”    “对。”他放回酒瓶。“你让我好紧张。”    “你紧张?我能听见我的心跳声,我的双膝也在颤抖。”    “我也是。你要坐下吗?”    “不要。”    “好……我知道你冒了风险到这里来……”    “我冒了两个险,基思。一个,不能被人盯梢;另一个,我不能让我的心给揉碎了。不,对不起。我不能把这一点归咎于你。”    “不要抱歉。你来了我很高兴。我高兴极了。瞧,我写了那封信……”    “别解释,我理解。真的。”    他们站在厨房两头,相互对视,过了一会儿基思说道:“这不是我原来想象的情景。”    “你是怎样想象的?”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向她,将她抱住,“像这样。”    他们互相拥抱并接吻。他真切地记起了在他怀她给人怎样的感觉,她散发出怎样的气味,她给人怎样的味觉感受,以及她的嘴和身体怎样贴着他的同样部位蠕动。    她挣脱开,然后将她的脸伏在他肩头,他意识到她在哭,她的身体在颤抖,而后又浑身战栗。她止不住哭泣,他不知所措,只得紧紧地抱住她。    最后,她往后退去,从牛仔裤袋里拿出一张棉纸,擦了擦眼睛,又擤了擤鼻,破涕为笑。“哦,天啊……瞧我……我知道自己会这样……别笑我。”    “我不笑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擦她的脸颊。“我的上帝,你真漂亮。”    “当然啰,我的鼻在流鼻涕。”她擦擦鼻,然后抬头看他。“嗯……”她清了清嗓,“嗯,兰德里先生,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你送我上车好吗?”    “别走。”    “我必须走。”    “开完会他会打电话到你姑妈家吗?”    “会的。”    “她会说些什么?”    “说我正在回家的路上。我告诉过克利夫我的汽车电话坏了,所以他无法打电话给我,我姑妈会打电话到这里来的。”    “她知道你在哪儿吗?”    “知道。来电话时请你接,告诉她我正在回家的路上。”    “为什么我们不坐等她的电话呢?”    “因为我现在要走。”    “为什么?”    “因为……我是说,我们可以另约时间谈谈……我们必须谈谈,但我不想今晚发生什么事。”    他笑了。“这正是我们失去童贞的那个晚上你对我说的话,那年你十岁。”    “不过,这一次我是当真的。”她大笑,“上帝作证,我离不开你。”    他们再次拥抱,接吻。她把脸颊贴在他胸膛上说:“抱着我。”    他抱着她,用手指梳理她的头发。    她把脸仍贴在他胸前,说道:“我刚才正想上楼到你的房间去,让你大吃一惊呢。”    他没吱声。    “后来我又想,如果你带人回家怎么办?如果楼上有人怎么办?”    “没有,楼上没人。自我回来一直没人。”    “据我所听到的,不是因为没有爱慕你的人。”    “可我什么也没听到,我只关心我自己的事。”    “很好。”她又说,“你不必……我是说,如果你……也没关系。我这话真傻,你知道,因为这不干我的事……”    “安妮,我只有你。”    她更紧地搂着他,然后踮起脚尖,开始吻他的脸颊、嘴唇、前额和脖。她说:“我想我不善于隐瞒我的感情。我不该这么外露。我该怎样表演这个角色,基思?”    “这一次让我们坦诚相见。”    “好吧。我爱你。我一直爱着你。”    “我爱你,始终爱你。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回来。我无法不想念你。”    “我诅咒我让你走的那一天。”    “不是你让我走的,是我自己要走。我早向你求婚就好了。”他望着她。“你当时会怎样回答我?”    “我会说不。”    “为什么?”    “因为你想走。你对生活感到厌烦了,基思。你眼看朋友们都上了战场,你被电视上的战争消息迷住了。我看得出来,同时,你还想要其他女人。”    “不。”    “基思。”    “唉……想和做是两码事。”    “我知道,你本来不会对我不忠,你憎恨没有一点**冒险的生活,天啊,基思,除了我们俩之外,人人都有这种经历。”    他试图说个笑话,说道:“我对你没有很大把握。”    她笑了,接着说:“我可以说实话吗?我想尝试一下其他男人。我俩都想体验一下,但我们无法这样,因为我们相互有一种理解、一种责任,我们当初是乡村的两个少男少女,爱得发狂,做了爱又觉得有罪,却又想着其他人,而更加觉得有罪。我的意思是,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比结婚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想你说得对。”他笑笑。“所以你想其他男人?”    “有时候。我脸红了吗?”    “有一点儿。”他想了一会儿,然后问,“我们当时该做些什么呢?”    “我们不必做任何事。世界为我们做了安排。天意。”    “是这样。可为什么我们没有再次团聚呢?”    “你不能接受我有其他男人的事实。”    “对,我不能,你呢?”    “女人不一样。我只希望你摆脱掉你的旧观念。”    “哦,我已经摆脱了。”    “我也是。”她又说,“我从未有过风流韵事。”    “如果你有,我也不在意,你有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听我说。我守旧得不可救药。但对于你,兰德里先生,我将破例。”    “嗯……此刻我别无他求。可是……我们必须懂得后果,如果我们……”    “基思,我根本不管什么后果。我们澄清了过去,这就够了。现在就对我**吧,让将来见鬼去。”    他挽住她的臂膀,带她走向楼梯。他的心怦怦乱跳,害怕电话铃会响,又害怕它不响。    他甚至记不清他是怎样进入卧室的,但他们已经入内,并开了灯。他觉得她看上去有点紧张,于是说:“你想喝点酒吗?”    “不,我喜欢头脑清醒着**。”她环顾卧室。“我们曾经在这里做过一次爱,当时你们全家都出门访友去了。”    “对。我当时假装生病,留在家里。”    她似乎不在听他说话,只顾四下观看,后来盯着一个衣柜,他注意到这衣柜开着。他俩都能看到柜里挂着的枪套、防弹背心、剑、制服和M-16步枪。她转身面向他,但并未评论,只说了句:“我看出你知道怎样保持房间整洁。”    “我是个爱干净的单身汉。”    他尴尬地站着,与她面对面,似乎闲聊不下去了。她把套衫从牛仔裤里拉出来,说道:“好吧,我来开个头。”她把套衫从头上脱下,扔在一边,然后解开乳罩的扣,滑落乳罩,让它掉到地板上。“行了吧?”她伸出双手,他握住她的手。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上。他爱抚着她的**,感觉到她的**慢慢坚挺起来。    她伸出手,解开他的衬衫钮扣,然后双手在他胸前抚摩。“你摸上去同以前一样,基思。”    “你也是。”    她把**贴紧他的胸膛。他们开始接吻,同时她脱下他的衬衫。她一面仍接着吻,一面解开自己的牛仔裤,拉下裤,连同内裤一起拉到大腿。她把他的手引到自己的两腿之间,里面湿漉漉的。    她向后退了一下,坐在床上,脱掉她的鞋、短袜、牛仔裤和内裤。现在她已完全**了,看着他,向他微笑。“这真的在发生吗?”    “我的上帝,安妮,你真美。”    她忽然站起,双臂搂住他。“我爱你。”    他抱起她,把她放回床上,放在被上,把她的双腿搁在床脚上。他弯下身,吻她的**、肚,然后跪在地上,用舌头舐她柔软的大腿内侧。她张开双腿,使他能吻到她的三角区。她拱起身,于是他把双手垫在她的屁股底下,他的脸深深埋在她的双腿之问。    他慢慢站起来,解开皮带和裤。    她躺在床上,呼吸急促,然后往后滑,将头放在枕头上,看着他脱衣服。当他靠近时,她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当他近到可以触及时,她抓住他的双手。    他跨在她身上,吻她的脸颊。他说:“好吗?”    她点点头。    他俯下身去,她让他进入了自己体内。    他们轻柔地接吻,温柔地拥抱,互相爱抚,慢慢蠕动,仿佛他们拥有世界上所有的时光。    他们侧身躺在床上。她躺在他背后,双臂搂着他,两腿缠着他的腿,像叠套在一起的汤匙一样。她吻吻他的脖。“睡着了?”    “没有。在做梦。”    “我也是。”她搂紧他,双脚在他的小腿肚上摩擦。    “我喜欢这样。”    他翻过身来面对着她。他们仍侧身躺着,双手双腿缠在一起。她说:“如果你知道我怎样常常幻想这样,那就好了……”    “我幻想得更多。”    “真的?”    “真的。”    她说:“我说过我从未与人私通,甚至没有尝试过。”    “有没有都没关系。”    “对我来说有关系。这对我特别重要。”    “我理解。”    “我这样说的意思,不是要你认为你必须娶我。我已经结婚了。我只是说这次对我来说是很不一般的,假如结果表明这是终了,我将理解,这次是我希望的全部。这又一次。”    “你真是那个意思?”    “不。”    他大笑。    她弄乱了他的头发,然后坐起来,“告诉我……我知道,你有其他女人,但有没有一个真正喜欢的女人?”    “没有值得写信告诉家人的。”他想了片刻,说道,“说实话,我无法把你从我心头抹去,所以我不能……我是说,没有理由结婚。”    她半天没答话,然后说:“也许如果我没有生过孩,有一天我会在你门前台阶上出现。”    “在某些时候,某些地方,我连一级台阶都没有。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一种像样的生活。”    “事情很难预料。有时候我羡慕你,有时候我又以为你已死去……”    “而有时候你希望我死去。”    她想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不,我是生气,我为你的安全祈祷。”她接着说,“但有时候我倒希望我自己死去。”    “对不起。”    “现在好了。”她又说,“我跟一个我不爱的男人睡了二十年。那是罪过。但我决心不再犯这个罪过了。”    他不想问,但又感到他必须问,故而说道:“安妮,为什么你与他生活在一起?”    “我每天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我想是因为孩……家庭关系、社区……”    “你是说如果你申请离婚……?”    “我必须离开。他会变得……”    “狂暴?”    “我说不清,总之,我过去总希望他死去,希望有人会杀了他。那是件可怕的事。为此我恨自己。”    “那没什么,现在你不必等待别人来杀他了。”    她没吱声。他想她会考虑他话的双重含义,于是又说:“你可以一走了事。”    “我会的。”她没有向他要求帮助或任何保证,只是说,“也许我在等你,我始终知道你会回来的,但我不要从你那里得到什么东西,不要你承诺照顾我,也不要你去处置他。我要自己来做到这一点。既然我女儿已经上了大学,我可以离开了。”    “不过,你知道我要帮助你,所以……”    “基思,他很危险。”    “他只是个二流角色。”    她用一只时撑起身来,俯视着他。“如果你出什么事,我发誓我会自杀的。答应我不要与他冲突。”    电话铃响了,安妮说道:“那是我姑妈。”    基思拿起听筒。“喂。”    “嗳,我看到你屋里好像有灯光。你是怎样回到家里的?”    “你是谁?”    “沃德警官。例行检查一下你的行踪,你睡了?”    “当然。今晚玩了个痛快。”    “我没有,今晚我可不快活。”    “我回电话可不是为了使你快活。”    安妮靠过来,耳朵凑近听筒,基思扭过脸,对着话筒说:“别再打来了。”他挂上电话。    她问:“是谁?”    “汽车推销员。”    她看看他,要说什么,然而电话铃又响了。基思拿起听筒。“喂?”    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老派的西部口音说道:“兰德里先生吗?”    “我是。”    “我是辛克莱夫人,安妮-巴克斯特的姑妈。”    “夫人好。”    “安妮说,她在回家的路上也许在你那儿停留一下。”    基思对路易丝姑妈说话的语调感到有些好笑。他说:“她停留不到一分钟,辛克莱夫人,没下车。我们透过纱门就农产品价格谈了大约十五秒钟——”    基思感到臂上有人捣了一下,听到安妮笑着小声说:“别胡扯。”    基思继续说:“然后她就急急地回家了。”    “我估计她在回家的路上,巴克斯特先生打电话来找她时,我就是这样告诉他的。我说,她很快就该到家了。”    “我肯定她将到了,辛克莱夫人。”    “跟你通话真愉快,兰德里先生。你保重。”    “谢谢你,辛克莱夫人。感谢你来电话。”他挂了电话。    安妮滚到他身体上面,将鼻贴住他的鼻。“你真逗。”    “你姑妈也一样。她做这样的风流事吗?”    “几乎不做。她属于老派。每次我去她那儿,都得带上一瓶老派人喜欢的那种蒲公英酒。”她大笑并吻他,然后从他身上滚下来,滑到地板上。“我得走了。”她一丝不挂地走出房间,接着基思听到了浴室内哗哗的流水声。    他下了床,开始穿衣服,把格劳克手枪塞在衬衣下。    她从浴室回来,说道:“我可以送自己出门。”她把衣服归拢起来,扔到床上。“我不想穿衣服。我要为你整夜、整星期赤身**。”    “对我来说是件乐事。”    她戴上乳罩,套上套衫,坐在床上,再穿上内裤和短袜。    他说:“你穿衣服还是从上到下。”    “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吗?”她穿上牛仔裤,再穿上鞋站起来。“好了,你送我下楼?”    “这是一个绅士应该做的。”    他们手拉手一起走下楼梯。她不停地瞅他,然后说:“你能相信这是真的吗?”    “简直不能。”    “我感到自己又像个小姑娘了。我从未这样匆忙过,自从……嗯,自从离开你以后。”    “你真好。”    “我说的是心里话,我的心还在怦怦跳,两条腿软绵绵的。”    “而且你脸上有红晕,眼睛发亮。到家里可要小心。”    “哦……”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对,我要小心。天哪,你认为……?”    “只要心想象与路易丝姑妈过了一夜,到家的时候你就正常了。”    他们走到厨房门口,她开了门,“基思,我们打算怎么办?”    “你说,我做。”    “你爱我吗?”    “这你知道。”    她嫣然一笑。“我的床上功夫好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说这样的话。再见。我会打电话给你。”    他抓住她的臂膀。“不。”    “我必须走了。”    “我知道。但……你丈夫的手下人有时会监视这所房。”    “噢……”    “他们没看到你进来,因为那时他们还没开始监视;如果监视的话,他们见我离开就会跟踪的。我先走。如果现在有人监视,他们会跟踪我。你等十分钟以后再走。”    她沉默良久,然后说:“这真可怕……”她看着他。“基思,对不起。我不能让你经受这种……”    “这不是你的过错,而是他的过错。我能对付这个。你行吗?”    她点点头。“为了你,我能。”    “好。喏,记住——你整夜都在路易丝姑妈家里。不管怎样,坚持这个说法。”    她点点头。    他问:“你开的是什么车?”    “林肯牌。白色的。”    “过十分钟再走。”    “小心,基思。”    他出门,上了雪佛兰车,向她挥挥手,把车开到公路上。他转弯向城里驶去,开了几英里,一直到十字路口才停下。    后面没有汽车前灯尾随,他继续往前开,发现一座半倒塌的谷仓,于是关了前灯,从公路转入通向谷仓的泥土路,将雪佛兰车轻轻开进倒塌的木头堆。    他下了车,观看公路,约五分钟后,他看到从他的农场方向有亮着前灯的汽车快速驶来,他跪在一丛灌木后面等着。    这辆车飞驰而过,根据其外形他能认出是一辆淡色的林肯车。    他又等了十分钟,然后回到雪佛兰车上,开回家去。    他对她是否安全没有把握,但如果巴克斯特盘问她,而她坚持她的说法,那就不会有问题。    他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自己喜欢私通,这是肾上腺素分泌引起的一种亢奋。但这又何妨?此等乐趣是人生最大的快事。    同时,他毫无疑问地认为,安妮在某种程度上也喜欢这种私通。当他们过去设法寻找时间和地点**时,她一向是如此。她从危险、浪漫和偷来的禁果获得刺激,而偷来的禁果味道总是更甜。    然而,今天晚上,他在她的眼睛看到了真正的恐惧。她勇敢,精神抖擞,愿意承担风险。不过,一旦被捉住就不仅是被学校开除或者永远不能出头的问题,而是要遭殴打或杀害,那就毫无乐趣可言了。他意识到,他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他想着她,回味着他们的**之欢及枕边情话,明白他们又在一起了,他们跋涉了许多路程,经历了许多年头,克服了一切艰难险阻,终于在他的老卧室里团聚,赤身**拥抱着。**和灵魂都得到了满足;肌肉颤抖,精神升腾,心儿欢唱。几周来第一次,也是几个月来第一次,基思-兰德里发觉自己心情快乐,面带微笑——

第18章

克利夫-巴克斯特早早地上了班,把凯-沃德叫到他的办公室,他问沃德:“好,昨晚圣詹姆斯教堂发生了什么事?”    沃德警官清了清嗓,回答道:“嗯……教堂里人坐得满满的。”    “是吗?搞到车牌号了?”    “嗯……搞到一些。”    “一些?你说的一些是他妈的什么意思?”    “警长……嗯……兰德里那个家伙……”    “怎么了?”    “嗯……他去了……”    “是吗?我并不感到奇怪。”    “是的……他跟我们有点过不去。”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沃德又清了清嗓,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尽量编得好一些,但巴克斯特警长显然还是不高兴。    沃德讲述时,巴克斯特听而不语。最后,沃德警官汇报完毕,巴克斯特说:“沃德,你是要告诉我,一个家伙和一个老牧师把你们撵走了?”    “这个……他们……我是说,那是牧师的地产;如果只是兰德里,妈的,我们早把这混蛋带进来了,还有……”    “闭上臭嘴。行了,替我查一下你们在被撵走之前已经搞到的车牌号。”    “是,警长。”    “再把你们吓掉的魂给捡回来,等一下我们要到兰德里家去。”    “是,长官。”沃德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巴克斯特说:“下次我给你任务再完成不了的话,你可能要准备卷铺盖,跟你老爹做肥料生意去。”    沃德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警长,如果你在场就好了。我是说,我们干的事并不合法……”    “滚你妈的蛋。”    沃德离开了。    克利夫-巴克斯特坐在办公桌旁,对着墙壁凝视了一阵。他知道情况开始不妙了,他瞅瞅桌上相片框里的安妮,骂了一声:“贱货。”    他盯着她的照片看,回想起昨晚的事。她回家比他晚,他一直在厨房里等她,他俩没说几句话,她就**了,说自己头痛。他出去看她的汽车,试了一下汽车上的移动电话,她昨晚一直不接他打给她的电话,可电话是好好的。当然汽车电话这玩意儿说不清。另一方面,昨晚她似乎有些蹊跷,他本该逼问她一下,但他先要做些调查,心有了底再问更好。    在克利夫-巴克斯特心灵深处藏着一个重要事实,那就是她的妻比他聪明。但他发现,聪明人有时候太聪明、太自负、太自信,认为连自己的屎都不臭,他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路易丝姑妈。我有些日没见路易丝姑妈了。”    克利夫-巴克斯特看了一下表,时间是上午七点,他拿起电话拨号。    蒂姆-霍奇,斯潘塞城邮政局长,接电话时的声音还有睡意:“喂……”    “嗨,蒂姆,把你吵醒了?”    “是啊……谁啊?”    “放开你的**,抓起你的袜,快点儿。”    “哦……嗨,警长。你怎么样?”    “你说呢?”    “哦……”蒂姆-霍奇清了清嗓。“嗯……对,我昨晚去了圣詹姆斯教堂。”    “你最好去过,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让我想想……他们……嗯……他们人不少……”    “我知道,有人提到我的名字了?”    “对……对,提到了。事实上,提到不少次呢。”    巴克斯特点点头,“我说,蒂姆,我是个忙人,告诉我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状况。”    “噢,好吧。嗯,那个市议会女议员,盖尔-波特,好像主持了会议。她的丈夫也在,他们有……不少证人。”    “证人?这是他妈的开会还是开庭?”    蒂姆-霍奇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说:“嗯……他们叫一些人来……对你提出了一些控诉。”    “譬如说谁?”    “譬如说鲍勃-阿尔斯的妻玛丽,还有个名叫雪莉的女人……她的姓很古怪。”    “科拉里克?”    “对。”    真糟糕。“她说了些什么?”    “哪一个?”    “他们两个。这些扯谎的娼妇说了些什么?”    “嗯……玛丽说你从她店里拿走东西,还有签字报销汽油的量超过使用的……”    “去她妈的。另一个娼妇说了什么?”    “嗯……有关……她好像说你……你和她……说你有些事……”    老天啊。“你是说这婊上台当着教堂这么多人的面……瞎说……说什么来着?”    “她说你奸污了她,这段时间一直奸污她,说你付了她的停车罚款什么的,为了报答你,她只好被你奸污。”霍奇补充道,“她说得十分详细。”    “撒谎的婊。”    “是啊。”    “人们相信她?”    “嗯……我不信。”    “嗨,今天下午你过来喝咖啡,告诉我昨晚你看到和听到的事。三点左右,同时,你自己别传播流言,耳朵张大些。”    “对,警长。”    巴克斯特挂上电话,注视着窗外的央大街。“妈的!”他拳头猛击桌,“该死的婊,没一个能靠得住闭上她妈的臭嘴。”    他思忖这一事态的发展对他会有何影响,但断定他能控制住局面,雪莉-科拉里克是个婊,是最坏的证人。玛丽-阿尔斯也是个问题,但他会叫她的丈夫马上在她的快嘴上贴一张封条。巴克斯特弄不清会上还抖搂出来什么东西。他抽出一张纸,开始列名单,先写基思-兰德里,接着是雪莉-科拉里克;后面是玛丽-阿尔斯和盖尔-波特,再下一个也姓波特,他记不得名叫什么;然后迟疑不决地写上“威尔克斯牧师”;又想一会儿,最后额外添上鲍勃-阿尔斯的名字。他本来也会写上安妮的名字,不过她早已在让他恼火的人的每周排行榜上荣居榜首了。    他从保温瓶倒了一杯咖啡,慢慢呷着。局面无疑正在失去控制,这不单单是倒霉的一周;如果他不开始教训某个混蛋,这还会变成倒霉生活的开始。    他站起身走出去,来到沃德的办公室,他正在把车牌号输入到电脑的机动车件去,电脑正将姓名和地址打印出来。巴克斯特说:“关掉这鬼东西。”    沃德退出档,巴克斯特问他:“你写好兰德里昨晚行踪的报告了吗?”    “当然。”沃德递给巴克斯特一张打好字的纸,巴克斯特瞥了一眼说:“克鲁格看到他下午七点三十分离家,后来你和克鲁格及其他人于八点三十五分又在圣詹姆斯教堂的停车场看到他。”    “对。会议还开着,但我猜想他提早退场了。”    “然后怎样?”    “嗯,然后兰德里与威尔克斯牧师一起走进牧师寓所。我开车到兰德里家,在28号国道上离开他家车道二三百码的地方等着,但不曾看到有人开车进去。可是后来我发现楼上灯亮着,我用移动电话打电话给他,他接了。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屋的,很可能从南面经过拖拉机路回的家。你知道,他一定是吓坏了,估计我们埋伏着等他。”沃德又说,“报告里都写着呢。”    巴克斯特又瞥了那张纸一眼,说道:“你十点三十八分打电话,他接了?”    “不错。”    “那他回家也许已经有半个小时了。”    “可能有。这要看他在威尔克斯家待多久,后来又去了哪儿。正如我说过的,我认为他是兜远路回的家。他吓坏了。”    “对,你真把他吓坏了。你看到有其他汽车进出他的农场吗?”    “没有。”    “打过电话后,你仍守在那里?”    “没有,因为看样他准备睡觉了,可是一小时以后,我再次开车经过,他楼上的灯还亮着。你在想什么,警长?”    “没什么。我要去‘停车吃饭’餐馆吃早饭。”    “好。”    克利夫-巴克斯特离开警察局,沿央大街走了半英里,到了小城东端,上午七点三十分进入“停车吃饭”餐馆。    他在常坐的那张桌边坐下,一位名叫兰妮的年龄稍大的女招待走过来说:“警长,早晨好吗?”    “很好。”    “喝咖啡?”    “是的。”    她从饮料瓶里给他倒了一杯咖啡,问他:“要看一下菜单吗?”    “不用。火腿、两只嫩煎蛋、炸土豆条、小圆饼。不要烤面包片,不要果汁。”    “请稍等。”她刚要走开,巴克斯特又说:“嗨,今天早上雪莉在哪儿?”    兰妮回答道:“她打电话来请了病假。”    “是吗?我的朋友昨天晚上还看到她呢。”    兰妮笑笑。“也许玩得太累了。”    “不。这个人是在教堂里看到她的。圣詹姆斯教堂,在奥弗顿那边。”巴克斯特仔细端详这个女招待的脸,但她显然一无所知。    “我去关照煎鸡蛋。”    “好。嗨,如果她人来了,或打电话来,告诉她我找她,我和她该谈谈违章停车罚款的事。”    兰妮的微笑消失了,她点点头离去。    早餐端来了,克利夫吃着。进来的每一个人几乎都向他打招呼,他试图猜测这么一大早有谁知道什么事。    市议会议员之一,药房老板切特-科尔曼走进来时看到了他。科尔曼在巴克斯特对面坐下,没有寒暄就说:“嗨,警长,你听说圣詹姆斯教堂的集会了吗?”    “听说了。”    “这倒好,我们在开市政会议,而那些人却在诽谤我们。”    “不是谣言吧?”    “我听到那些话就不高兴。”    “你是怎么听到的?”    “噢……有个朋友去了。”    “是吗?这朋友深夜打电话给你,还是清晨打电话给你的?”    “嗯……今天早晨……”    “是吗?这朋友不会是科尔曼太太吧,会吗?”    切特-科尔曼并不答理这话,他也不必答理。    巴克斯特说:“你知道,切特,这个该死的国家整个正在失去控制。你知道为什么?女人。当男人管不住女人时,你倒不如吻别整个国家。”    “是啊……对了,男人也去得不少。根据我听到的……”    “让我给你一点忠告,议员先生,如果你太太在这件事上跑到错误的一边去,十一月份将不会有你的好事,对你的企业也决不会有好处。”巴克斯特站起身,扔了几元钱在桌上,然后离开了。    现在是上午八点四十五分,央大街上有一些车辆和行人,却没有二十年前的车辆和行人那么多,但也足以使克利夫-巴克斯特感到仿佛他在自己的领地上漫步,像一个走出王宫体察民情的王一样向他的臣民们致意。大多数人依然故我,不时也有人似乎在回避他,或者神色反常地看看他。    克利夫-巴克斯特停下来与几位市民攀谈,频频握手,与刚开张的店主聊天,向女士们脱帽致意,甚至扶送年迈的格雷厄姆夫人过马路。    他在警察局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向每个经过的行人打招呼,对大多数人直呼其名,与银行总裁奥立弗-格雷勃斯开玩笑,说他贪污钱款以供养情妇;两人都清楚贪污是假,养情妇是真。    他望着街道对面的市政府,看到市府雇员们正穿过广场公园上班,他明白今天或明天某个时候,他得去见市长。    克利夫-巴克斯特分辨不出今天早晨风向如何,但他感觉到好像是北风乍起,十分轻柔,几乎觉察不到,以至于好一会儿才弄清温暖的西风已经停歇。事实上,天气平静,只有少数人注意到风向已变。    巴克斯特警长转身进入警察局,在前台值班的布雷克士勉强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向他打招呼。    巴克斯特走进内间,对沃德说:“我们十点出发。”    巴克斯特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他走到窗前,望望外面的央大街、广场公园、市府大楼——他的世界。他给自己打气:只有弱小的人才会忧心忡忡。他感到自己有足够多的显要人物可以让他抱大腿。如果他失去依靠,他将与这一干人同归于尽——从桌上的短名单开始,一直到档案里的长名单。    在某种程度上,他将这阵的噩运与基思-兰德里的到来挂起钩来,尽管他知道其实这噩运已经酝酿很久了,不过,如果他能赶走兰德里,至少他的问题之一会迎刃而解,然后他要对付盖尔-波特,更不用说雪莉-科拉里克这个婊、玛丽-阿尔斯以及任何自认为比克利夫-巴克斯特本领强的其他女人了。再就是,必要时他要对付男人们。他知道,人们基本上是很容易吓怕的;没有英雄,只有懦夫们有时聚在一起自以为是英雄。他认为不必杀死任何人,只要把他们吓得半死就行——如果你把某一个人两次吓得半死的话,他们就会百分之百地吓得没命。    基思上午七点醒来,心里首先想到的便是安妮。    事情现在变得明朗起来:他们做了爱,他们正爱恋着。他不打算走了。他要留下,在这里与她一起开创一种新生活,与她一起坐在门厅里看太阳下山。    然而他知道,如果克利夫-巴克斯特还在这里,她就不会留下来;而且现在既然有了另一种选择,她实在不愿意自己的丈夫死去。但她的这种选择是一起逃离,而基思不想逃离。    他躺着,两眼凝视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他闻到了她留在被单上的香味。    这是一个温暖的日,他赤膊在谷仓里干活儿。他想知道何时和怎样他们能再次见面,何时他们又能**,他意识到,也许只要提前一两天通知她,他就可以带她离开,所有这些忧虑和恐惧都会抛在后面。他们不出一星期就可以到达巴黎。他不清楚她是否有护照,不过没问题。他可以叫人在二十四小时内为她弄到一本,欠他人情的人有的是。    而后,过个一年半载,他将独自回斯潘塞城;如果巴克斯特还在,他们应该能够不流血地解决问题。然后,他和安妮就可以以夫妻的身分一起回来了,“是个好办法。妥了。”    大约十点一刻左右,他听到有车辆在砾石路上嘎吱作响,于是走出谷仓门。    停在他家车道上的是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车门上漆着警长的金盾。    警车就在他和房之间,基思没带武器,驾车人发现了他,于是警车穿过农场院,向他开来。车在离他约三十英尺处停下,他可以看到前排座位上的两个男人。乘客一边的门打开了,一个穿着棕黄色衣服的粗壮汉,戴着带有反射镜面的太阳镜和宽边帽,下了车并向他走来。    基思也向那人走过去,看清确是克利夫-巴克斯特。两人在相距几英尺的地方停下脚步,互相对视。    基思的眼光向警车投去,驾车人也下了车,是沃德警官。但沃德没动,只站在车旁看着。    基思回头再看巴克斯特。过了将近三十年,他仍然认出了他,他尽管大腹便便,但看上去依然英俊,脸上仍带着原来的轻蔑表情。    基思端详着他的脸,但由于他戴了太阳镜,宽边帽又在他脸上投下影,基思无法确定他的确切心态或意图,也无法确定他是否知道了昨晚的事。基思发觉自己在为安妮担心,而不是为他自己担心。基思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巴克斯特的嘴抽动了一下,并不回答,只是透过眼镜盯着他看,最后,他说:“我不喜欢你。”    “那好啊。”    “从来不喜欢。”    “我知道。”他的眼睛越过巴克斯特的肩膀望望沃德,沃德正坐在车盖上,微笑着。    巴克斯特说:“永远不会喜欢。”    基思对他说:“跟别人讲话时戴着太阳镜是很不礼貌的。”    “滚你的蛋。”    “嗨,警长,你这是所谓的‘未经许可侵入他人领地’,除非你有到这里来的正当理由。”    克利夫-巴克斯特瞥了沃德一眼,然后向基思走近些,说道:“你是个十足的混蛋。”    “从我的土地上滚开。”    “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是我的家。”    “是个屁。你不属于这里。”    “警长,我一家代人都葬在本县,别对我说我不属于这里。”    “那么你将被葬在本县,比你想象的还要快。”    基思向前跨了一步,两人面对面。他说:“你是在威胁我?”    “向后退,否则我就毙了你。”他把手放在手枪上,基思看到沃德从车盖上滑下来,伸手去取枪。    基思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退后一步。    巴克斯特笑了。“你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笨。”    基思努力控制住自己,说道:“有屁快放,克利夫。放完就滚。”    巴克斯特显然不喜欢别人叫他的名字,似乎有失尊严。他摘下眼镜,瞪眼看了基思半天。最后,他说:“你在找我伙计的麻烦。”    基思不吭声。    “而且还找我的麻烦。”    基思仍然不语。    “去学校后面。在学校后面等我。这是你说的吗?”    “不错。我去了。”    “算你运气,我没去。不然你现在就已躺在吉布斯殡仪馆里了,像木板一样僵硬,静脉里滴满了粉红色的防腐液。我会在你脸上吐唾沫,如果我把你收拾完以后你还有脸的话。”    基思不予理睬。    “我的伙计告诉我,在圣詹姆斯教堂你躲在牧师的裤裆下面。”    “你别把威尔克斯牧师扯在里面。”    “是吗?为什么?任何找我或我伙计麻烦的人自然卷在里面——叫他遭到灭顶之灾,就连全能的上帝他本人也不例外。”    基思还是没有回答,只是摇头。    巴克斯特继续说:“你在巴克斯特车行他妈的干了些什么?”    “跟你兄弟谈汽车的事。”    “是吗?还谈我的老婆。如果你老是打听我和我家的事,你是在找死。懂了吗?”    基思注意到,巴克斯特的双眼聚起,射出攫取的凶光,完全是一副动物王国里食肉动物的模样。他说话时脑袋左右转动,仿佛在寻找猎物,或者在警惕有无危险。    基思试图想象安妮跟这个家伙如何共同生活二十年,但知道他在家里也许是另一个克利夫-巴克斯特,与外面相比,判若两人。克利夫-巴克斯特可能爱她,虽然她从未对基思这样说过。克利夫-巴克斯特认为他自己是个呵护备至、关心体贴的丈夫,尽管大多数人会说他是个占有欲强、骂人成性的丈夫。    巴克斯特问:“你的舌头给猫叼走了?”    “没有。”    “我敢断定你现在想撒尿。”    “不。”    “没有、有、不是、是。除了这个,没有别的话说了?”    “有,我有。你是怎样逃避兵役的?因为精神不正常还是身体有毛病?”    “嗨,木头脑瓜,我是警察,我在这里尽我的责任。”    “对。妇女和上学的儿童向前线寄了慰问信和慰问品,他们也尽了责任。”    “你这个混蛋……”    “嗨,警长,如果你没有胆量,就别张牙舞爪。你想证明你有胆量吗?我进去取我的家伙,或者你扔掉你手里的家伙,你说好了。枪、刀、斧,还是拳头?对我来说,怎样杀你并不重要。”    巴克斯特吸了一口气,基思通过他的身体语言觉察到,他想后退一步,尽管如此,巴克斯特仍然拥有他们之间的唯一枪支,而且没有多大的机会可以阻止他拔出枪来,除非,基思心想,巴克斯特也许有其他计划来对付基思-兰德里,即他几周以来一直在考虑的某种计划。巴克斯特不是到这里来杀他的,所以自己没有理由给他一个把柄。然而,基思不愿丢掉一个打乱他思路的机会,或许可以引诱他投入一场正大光明的决斗。基思说:“怎么样?你想了结我们之间的事,是吗?好啊,反正我正要休息,有时间奉陪。”    巴克斯特笑了。“不错,我们是要算账的。不过,你不会知道怎么个算法。”    “你还是学校里那个恃强凌弱的家伙。”    “对,你还是学校里那个笨蛋。嗨,记得我老是在大厅里冲撞你吗?你想忘了这事,对吗?我总是眼馋你的女朋友,你屁都不敢放一个。我一有机会就对她动手动脚,你看到了只敢站在一边。我来告诉你吧,她就喜欢我这样。她要的是一个男人,而不是一个娘娘腔的家伙。嗨,顺便提醒你,如果我再看见你跟她谈话,我要把你的那物儿割下来,喂我的狗,我不哄你。”    基思站着纹丝不动,对此没有什么可说的,也没有什么可做的,只有让这个家伙用他的嘴自掘坟墓。    巴克斯特现在已说溜了嘴,继续说道:“你在这里干什么下流事?如果我逮到你操牲畜,我会把你关进去。你们这些乡下小总是操牲畜,难怪它们这样惊恐不安。你兄弟过去老在湖边操鹅,几乎把一半鹅给操死了。我记得他,还有你妹妹——”    “别说了,请住嘴。”    “再说一遍?”    “请住嘴。瞧……我一星期后动身离开,我只是回来照看一下农场。我不打算留下来,大约一星期以后就走了。”    巴克斯特仔细瞅瞅他,然后说:“噢,是吗?也许我不让你待那么久。”    “我只需要一个星期。”    “跟你说吧——我只给你天。如果你捣乱或惹我生气,我就踢得你屁滚尿流,把你扔到开往托莱多的生猪卡车上。懂了吗?”    “懂了。”    “回到你的谷仓院去。”他转身要走,忽然又回过身来,在基思腹部猛击一拳。    基思弯下身去,疼得跪了下来。    巴克斯特用靴尖抵住基思的下巴,把他的头钩起来。巴克斯特说:“别进城来。”    他走回警车,基思见他和沃德举掌相击,表示庆贺。    他们上了车,转个弯,在一排覆盆灌木丛上开过去,然后顺着砾石车道驶出去。    基思站起来,看着警车转弯开到公路上。他微微一笑,说道:“谢谢。”——

第19章

克利夫-巴克斯特坐在厨房的餐桌旁,从一块猪排上切下一大块肉,他说:“这些该死的东西烧焦了。”    “对不起。”    “土豆是冷的。”    “对不起。”    “你忘了怎样做菜了?”    “没有。”    “怪不得你不吃。”    “我没有胃口。”    “不管有没有胃口,这些东西无法下咽。”    “对不起。”    “谢谢你刚才提出要给我做点别的。”    “你想吃什么?”    “我想出去弄点吃的。”    “也行。”    他放下刀叉,望着她。“有什么事让你烦恼?”    “没有。”    “你话不多。”    “我头痛。”    “那太糟糕了。我正巧来了兴致,想同你**呢。”    安妮身体发僵,但没说什么。    “你月经过去了?”    “没有……还没完全过去。”    “呀,你的牙龈不出血了吧,还出吗?”他从啤酒罐里喝了一口,但一直望着她。他说:“我今天顺道看望了你的路易丝姑妈。”    她感到心头一阵紧张。    克利夫放下啤酒罐,“我说,她是个会烧菜的女人,她昨天晚上给你做了什么好菜?”    “我……我没在她家吃晚饭。”    “你没吃?”    “没有。”    “她可不是这样说的,亲爱的。”    安妮正视着他,回答道:“路易丝姑妈变得越来越心不在焉了。我是上个星期去吃的晚饭。昨晚我只是去看望她。”    “真的吗?心不在焉一定是你们家的遗传病。你自从昨晚回家以来,一直垂头丧气地走来走去。”    “我感到不舒服。”    “怎么会的?”    “我不知道……也许我只是想念孩们。下星期我也许要去看看他们。”    “他们根本不需要你这样婆婆妈妈的。如果他们想看我们,他们可以回家来过周末嘛。”    “我要看看温迪是否已经习惯学校生活。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还有……”    “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个地方。我不喜欢博灵格林州立大学,我打算叫她转学。”    “不!”    她的语气似乎让他吃了一惊。他向她俯过身。“你说什么?”    “她喜欢那里。”    “哦,是吗?她喜欢的是那个混账的男女同住的学生宿舍。你从前在那里时就有这种宿舍了?”    “没有。”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提倡**?”    “克利夫……世道变了……”    “这里不行。我们是个信仰基督教的家庭,这里是个信仰基督教的社区,男人和女人不结婚就不能在同一个屋顶下生活。”    “她会实践从教会里学到的道理……并且学习我们,这我放心。”上帝保佑她,安妮心里想。    克利夫端详了她半天,然后说:“对了,你心里有事。”    “我刚告诉过你什么事让我烦闷。今天晚上你工作吗?”    “也许吧。嗨,讲起大学,你的一位老朋友回城来了。”    她站起身,拿起玻璃杯走到冰箱边,打开冰箱,倒了些冰茶。她的双手在颤抖。    “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    克利夫站起来,没等她关门就把手放在冰箱门上。“我要一罐啤酒。”他取出一罐,然后她关上门。    他站着瞧了她几秒钟,又问道:“你不知道是谁?”    她心里做出了决定,于是说:“噢,你是说基思-兰德里呀。”    “你知道我到底在说谁。”    “我听说他回来了。”    “你肯定听到了。我肯定你听到了。你还听到些什么?”    “没有什么了。你要甜食吗?”    “我还没吃晚饭,要什么甜食?”    “你准备出去吃晚饭?”    “别跟我打岔,太太。我跟你说话呢。”    “我正听着,克利夫,基思-兰德里回城了。那又怎样?还有什么事?”    “好,这就是问题。”    “你是什么意思?”    “天哪,你们女人他妈的知道怎样糊弄男人,对吧?”    “你要我说什么,克利夫?他回来了。我听到了,你也听到了。为什么对我生这么大的气?”    他们相互对视着,当然两人都清楚地知道为什么克利夫-巴克斯特生气。他问她:“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他回来了?”    “从来没想到过。”    “你满嘴胡说。”    “别这样跟我说话。”她感到怒火烧,这反而压倒了她心的惧怕,她提高嗓门说道,“你不可以这样跟我说话。我走了。”她把玻璃杯扔在水槽里,转身向门口走去。    他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扭转身来,并抓住她的双臂。“你哪儿也不准去。”    “住手!别这样!让我走!”    他松开双手,后退几步。“好……对不起。好了,安静下来。来,坐下。我只想跟你谈谈。”    她根本不相信他,可还是很勉强地坐下了。    他在她对面坐下,玩弄着啤酒罐。最后,他说:“好吧……你知道我的脾气。有时候我变得非常嫉妒。我禁不住要考虑你的旧情人回来的事;当我发觉他仍是单身,我变得烦躁不安起来。喏,我这样关心你,你该感到高兴才是。对吗?”    她想到了几种挖苦的回答,但任何一种都会使他大发脾气。她说:“我理解,可我真的不想谈这件事,没有什么可谈的。”    “好吧,但你可以看出这件事会使我多么不安。”    “不该如此。”    “为什么不?你是说一个曾经操了我老婆的男人现在就住在路那头,而这不该使我头痛?”    “克利夫……瞧,不管我说什么都会惹你生气。如果我说他就在路那头我也不在乎,你会误解;如果我说他在这里使我讨厌,你会……”    巴克斯特猛拍桌和碟,把安妮惊得跳起来。他说:“你跟这家伙鬼混了他妈的年,可你要说的就是:他就在路那头而我却不该生气。如果我的旧情人就在路那头怎么办?你觉得是什么滋味?”    她想提醒他:他有时该将他的旧情人们指给她看,而她只会为她们感到惋惜。相反,她却说:“我想那真会令我烦恼。”    “你说对了,真他妈的会!”    “请别嚷,我知道你生气,但……”    “嗨,你记得辛迪-诺思吗?就在我开始和你约会之前,我跟她睡了一年。如果她搬到隔壁来住,又是单身,怎么办?那会使你生气吗?”    “当然会。”    “对呀。难道我就不该生气?”    “我没有那样说,只是别跟我生气。我又没做错什么事。”    “可也许你会做的。”    “克利夫,别这样说。”    “你记得跟他在一起的好时光,是不是?”    “我完全不记得。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她想,他似乎有些惊讶事情过去竟然有那么多年头了,他说:“可是当你听到他回来时,你就想起你们俩在草堆里打滚的事。你们在哪里乱搞来着?在谷仓里?在汽车里?”    她站起身。他从桌那边伸过手来,一把抓住她的腰带,把她往下拉,让她重新坐下。    安妮吓坏了,但不是为她自己。她能够对付他,但她必须警告基思:克利夫已经被激怒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克利夫,亲爱的,我知道你生气,但世界上除了你以外,我没有别的男人。”    他似乎平静了一些,但显然仍怒气未消,“最好没有。”    “是没有。我知道你爱我,所以你才生气。我十分高兴。”她知道她应该见好就收,适可而止,但她非常恨他,不禁又烧断了他的保险丝。她说:“我不希望你老想着我和基思在那年间干的事。”    他望着她,一言不发。    她又说:“那时我们只是上学和大学的少男少女,我们只是做了当时人人在做的事,我只同他一个人干过那事,你应该感到高兴……”    “住嘴!”    “对不起。”    “住嘴。”    她低下头,盯着她的菜盘,忍住笑。    一分钟过去了,克利夫说:“我不希望你跟他谈话,也不希望你谈起他。”    “我不会。”    “他给你打过电话吗?”    她摇摇头。“他怎么会……?”    “你想打电话给他吗?”    “一百万年也不会打。”    “是吗?那么自他回来后你们俩没说过话?”    她再次做了决定,站起来,站到他的椅后面,她说:“克利夫,我不能对你说谎……我在街上偶然碰见过他。”    他一言不发。    她继续说道:“我当时跟查琳-赫尔姆斯、惠特尼老夫人和申克牧师的太太玛吉在一起。我刚从邮局出来,就撞见了他。我甚至没认出他来,当他开始说话时,我甚至不知道是谁。你知道,当人们认为你知道他们是谁时,他们就开始闲聊。这种事总是发生。然后我意识到是谁了,我只说了声:‘兰德里先生,你好。’于是,我同女伴们就走开了。”    她把双手放在他的肩上,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她能感觉到他的肌肉抽紧了。她又说:“我真的忘了这事,克利夫。当我想起要对你讲时,你又不在,我知道你也许会生气,可我想,应该让你知道我偶然碰见过他。但我想我有点怕提起这事,所以有可能把它埋在心。我估计他只是来看看。就这么点事,完了。”她补充说,“对不起,我没告诉你。我永远不会再跟他说话了。我发誓。”    他坐着不动整整一分钟,然后说:“你不可能跟他说话了。”    她感到心脏停跳了一下,不能言语,最后,她知道必须说些什么,但不能问那个明显的问题。她说:“我不会。”    “你不可能,所以你不会。我已经把那个狗娘养的赶到城外去了。”    “噢……”    他站起来,面对着她,笑了。“今天上午我顺道登门拜访了他。你感到惊奇吗?”    “不。”    “我要他滚出他妈的城去。他说一个星期以后就走。”    “一星期……?”    “对。他是个该死的胆小鬼,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我不想。”    “他死皮赖脸地求我让他多侍几天。我给他天时间。我又在他肚上揍了一拳,他像狗一样趴下了。你真该看到那个场面。他就像根木头一样倒下,我在他身上拉屎他也躺着不动。他甚至无法自卫。真见鬼,我提出,如果他想跟我在拳头上比个高低,我就放下枪和警徽,可是他吓得几乎尿了裤,我简直无法相信你以前竟然跟这么个脓包约会。”    安妮咬住嘴唇,免得它颤抖,一颗泪珠却顺着脸颊滚下来。    “嗨,你哭了?”    “没有……”她擦擦脸。“我只是感到难过……你非得那样干。”    “难过?他妈的难过什么?你对我不满?”    “不。”    “上帝啊,我弄不懂你的意思,是因为我把他放倒你才哭?”    “不是。女人在她们的丈夫干危险事时会感到难过。”    “危险?那个混蛋家伙并不危险……嗯,也许他是个危险人物,当时我不知道我去那里会发生什么。但我知道我得解决这件事,一对一。”    “请答应我你不再到他那里去。”    “我去查一下他是否听话。”    “别去。派其他人去吧。”    他拧了一下她的面颊,“不要为这事担心。那家伙一定在越南把他的**给丢了,幸亏你没有与他结婚。”    “他从没向我求过婚。”    “求不求婚管我屁事!”    她伸手从桌上拿了一个盘。“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等会儿再弄。你上楼去。”他又说,“我马上就上去。你做好准备。”    “克利夫……”    “怎么了?”    她想对他说:“我昨天晚上与基思做过爱,我不要你接近我。”她想把桌上的切肉刀刺进他的心脏,但她更加想说这句话。“克利夫……我……”    “怎么回事?头痛了?难过?月经来了?什么毛病?”    “没什么。”    她走出厨房,进入过道。她想跑出前门,但她跑不远。她想大声叫喊;想上楼去割破自己的手腕;想等他上来时把灯砸在他头上;想放火烧了这房;她想做任何事,就是不愿与克利夫-巴克斯特**。    她在楼梯扶手上镇定自己,试图冷静地思考一下。她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假装若无其事。当她与他说话时,她很容易假装,可是在床上她却永远无法假装。只要她顺从,他似乎并不在意或并不注意。但是这一次即使那样她也做不到。她回到厨房。    他仍坐在饭桌旁,一面喝剩下的啤酒,一面看报纸。他抬头望望她。“干吗?”    “我想喝点酒。”    他大笑,“真的?为什么?你不能清醒着与我**?”    “有时候喝一点能助兴。”    “那就痛饮几杯。上帝知道,你有一段时间一直没兴致。”    她走向食品橱,取下一瓶桃白兰地,拿了一只玻璃杯,向过道走去。    克利夫眼光越过手的报纸瞥了她一眼,说道:“你好些日没跟我**了,培养一下兴致,亲爱的。”    她进入过道,走上楼梯,进了他们的卧室。她倒了满满一杯白兰地,闭上眼睛,把酒灌了下去。眼泪像泉水般流下脸颊,她又倒了一杯,喝了一半,坐在床上哭起来。    她几乎不记得怎样脱的衣服,却记得他什么时候进的房问。后来,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20章

星期早上八点二十分,兰德里农场的电话铃响了。基思正在厨房里煮咖啡,他接了电话。“喂。”    “基思,我有话对你说。”    他关掉电咖啡壶。“你没事吧?”    “没事。我在城里的一个投币电话亭里。你能在什么地方见我吗?”    “当然可以。在哪儿?”    “我想在集市吧,今天那儿不会有人。”    “可那儿不是我们去的地方。听着,你记得里夫斯池塘吗?我们家的南面。”    “我们以前常去溜冰的地方?”    “没错。带点面包什么的去喂喂鸭,我再过二十分钟就到那儿。你一切都好吗?”    “好。哦,不。”她说,“你有一支步枪,我见过……”    “是的,好吧。你有危险吗?”    “没有,我没事,真抱歉,我是在担心你呢。他是个多疑的人……”    “二十分钟。”他又补充道,“如果有人跟踪你,你就去喂鸭,同时把你的车门开著作为信号。明白吗?”    “明白。”    “别紧张。”他挂断电话,走上楼去,打开衣柜。他找出他的望远镜,然后拿了两本杂志,一本放到口袋里,另一本塞进他那支M-16步枪的枪筒里。他拉动枪栓,装上一发弹。    他将步枪和望远镜朝肩上一甩,走下楼来,出了前门,穿过大路朝詹金斯家的谷仓跑去。    他只用了五分钟便给那匹母马装上马鞍,骑上马背,然后在马屁股上拍了一掌,冲出开着的围场大门,穿过大路,进入了树林。    在他的马穿越树林,奔下山坡,朝那浅浅的小溪奔去时,他不停地低头躲闪迎面而来的树枝,他勒转马头,纵马向南顺流而下,朝那个池塘前进。    在小溪流出树林一百码的地方,他勒马止步,翻身下马,将它拴在一棵小树上。    基思沿着堤岸继续向前走,最后在林边的树阴下停下来;这儿离开阳光照耀着的池塘堤岸只有几码远。在池塘那边长着野草,连着池塘的山坡上并没有停着汽车;实际上,连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唯一的道路是在南面几百码的远处,但是他看不见,因为这条路在一块隆起的地面的另一边。不过,他偶尔能看见远处驶过的高高的帆顶。    他看了看表,现在是八点三刻,他纳闷自从两天前的晚上与她见面以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离点还差几分钟,他看到一辆汽车迎面爬上了前面那块高地,穿过高高的草丛,向下面的池塘驶去。但那不是辆林肯车,而是辆福特车,是平时斯潘塞城警察开的那种有标记或无标记的警车;这种车无疑都是从巴克斯特车行买来的。    这辆没有任何警方标记的汽车停在草丛边上,那儿再下去就是池塘泥泞的堤岸。基思举起了望远镜。驾驶座一侧的门开了,安妮下了车,穿着红裙、白衬衫。她在打开的车门边上站了一会儿,朝四周望望,然后关上了车门。    她拿着一个切成片的长方形大面包,走到池塘的边缘。基思看着她漫不经心地撕开包装纸,将一片片面包扔进水里。几十只鸭和鹅向漂浮着的面包游去。每过几秒钟,她都要向后张望一下。    基思等了几分钟,然后走出树林,向她招手。    她看见了他,丢下面包,沿堤岸匆匆向迎面过来的基思走去。    他们靠近以后,他从她的表情上看出,她很焦虑,但并不惊慌。她笑了,奔跑着走完最后十码的距离,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拥抱他。“你好,兰德里先生。”    他们亲吻了一会儿,然后她滑出他的怀抱,握住他的双手。她说:“见到你真高兴。”她瞥了一眼他肩上竖起的枪筒,又说,“也许你用不着它了。”    “我是出来打猎的。我们到树林里去吧。”    他们在堤岸上并肩走着。她回头看了几次,说:“我想不会有人跟踪我。今天早上,我把我那辆林肯车开到巴克斯特车行去。我说发动机听上去有毛病,他们便借给我一辆车。那辆该死的林肯车在这儿太惹人注目了。我想,这就是克利夫的父亲把它送给我的原因。”    他笑着说:“看来你好像已经做过几桩风流事了。”    “没有,先生,不过我认真想过怎样去做风流事。你呢,机灵鬼?如果有人跟踪,你就把车门开着。”    “这是我的职业,我的副业是打网球。”他又问她,“是路易丝姑妈那儿走漏了风声?”    “好像是。但这不是她的过错。克利夫总是顺道去看她。不知怎么搞的,她告诉他我和她一起吃的晚饭,于是他便问我吃了些什么。”    “这家伙是在刨根问底了。”    “你说得不错。我就是不善于应变,基思,总之,他很疑心。他一贯多疑。这一次,倒让他猜对了。”    他们到达树林,沿着小溪的岸边走着。避开了阳光,这里很凉爽。树林里大多是桦树和柳树,树都开始变黄了。基思一向喜欢乡间的秋天;树林染上了浓浓的秋色,南瓜藤缠绕着树干,空气里弥漫着果汁的香味。这是狩猎的季节,也是丰收的季节。他从来没有在世界的其他地方见过这样的景色。每当他想起故乡的时候,他想到的故乡的秋天也许多于夏天。    安妮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指了指前面不远处,“那是你的马吗?”    “那是借来的马,是路对面詹金斯家的。”    “这么说,你就是骑那匹马来的啰。他们还在跟踪你吗?”    “也许。可我今天不管他们这一套了。”    “你不能要求法院发个指令什么的阻止他们吗?”    “我倒有点喜欢蒙受此等重视。”    “我不喜欢。”安妮走到母马前,拍拍它的脖。“这动物讨人喜欢。我们骑过马。记得吗?”    “记得。你还骑马吗?”    “不。可我希望能再骑马。”她脱下鞋,褪去连裤袜,然后解开马缰,牵着马到小溪里去饮水。“它渴了。”    基思卸下枪和望远镜,将它们放在一个树桩上。他坐在一根倒在地上的树干上,望着她。    安妮问:“喂过它了吗?”    “我在七点钟左右喂过它。可是还没有人喂过我呢。”    她噗嗤一笑。“单身汉就是那么笨。你只要把他的饭碗向一边挪过去英寸,他就会饿死。”她没看他,又问,“这些年谁在照顾你?”    “山姆大叔和美国证券交易所。”    她瞥了他一眼,牵着马走上堤岸,拴上缰绳。    “你的日过得好吗,基思?”    “好。”    “我也好,只是婚姻不美满。我学会了从别的事儿获取享受。”    “你总能在任何情况下看到光明;我总是在明亮的天空寻找乌云。”    “不见得总是如此。你比以前更加玩世不恭了。”    “你对我太了解啦。”    “非常了解。”她赤着脚,走到他坐着的地方,沿着那根树干躺下,将她的脚放在他的大腿上,“我的脚好冷呀。”    他用手帕擦干她的双脚,轻轻搓揉着。    “真舒服。”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管它呢!”    “我们要管。”    “噢,我们有的是时间。我星期总是去城里买些东西,而他和他的朋友们到密执安的灰湖去钓鱼。我们在那里有一所专为打猎用的小别墅。他一直要到傍晚才回来。”    “你肯定吗?”    “除了烦我以外,他唯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和他的朋友去钓鱼、打猎。”她思索片刻又说,“天啊,我讨厌那个地方。好在他喜欢那个地方。让他离我远远的……他到那儿去,我们俩就能待在一起了。”    “你有时也跟他一起去吗?”    “是的。”她补充说,“有几次我们就两个人去那儿,不带孩,或者没有其他人做伴,他变成另外一个人了,说不上更好,也说不上更坏……就是前后判若两人……沉默、冷漠,仿佛他在……我也说不清……在思考着什么。我不喜欢与他两个人去那儿,通常我总能找理由不去。”    “好了,那么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揉她的脚和小腿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她说道:“嗯,昨天吃晚饭时我们还在呕气。先是为了菜烧焦的事。”她噗嗤一笑。“我是故意烧焦的。”    “听起来跟你生活在一起似乎挺有趣。”    “无可奉告。总之,他想从我嘴里套出在路易丝姑妈家吃晚饭的事,后来我们谈到温迪住的男女混合宿舍,再后来又把话题扯到基思-兰德里身上,就是那个同我睡了年的家伙——用他的话来说,他现在还住在这条该死的路那头,最后他又套问我是否见到过你。我猜他已经知道了,所以告诉他我在邮局偶然碰到过你。”    基思点点头:“你真机灵。”    “不过,这并没有让他的情绪好起来。他仍然很生气,而且很怀疑。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可我想你也明白这一点。”她说,“他告诉我,他昨天到你的住处去过。”    基思没吱声。    她将脚从他的大腿上抽出,坐起来,又移到树干上,与他并肩坐着,她拉着他的手,“真抱歉,不该让你经受这些。”    “安妮,自从我在华盛顿坐上汽车,开到这里,我就知道事情会怎样发展。我也知道我在这里想要得到什么。”    她紧握了一下他的手。“可那时你不了解整个情况。”    “我唯一需要了解的就是你感觉怎样。”    “基思,你是了解的,你肯定了解我的感觉。”    他微微一笑,“你来的信内容淡淡的,不管是你姑妈还是我姨妈读了,都不会感到脸红的。”    “我的信?可你给我的信上签的是‘真诚的’,也不热情呀。”    “不。”他接着说,“我的意思是‘爱你的’。”    他们坐了一会儿,倾听着小溪的流水声、马的鼻息声、树在风的沙沙声和鸟儿的鸣叫声。最后,她开口说:“你知道我还爱着你,我一直在等着你,对吗?”    “我知道。但是我也许不会来。”    “可我知道你准会来。”她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划着,说,“如果你不来,这世上也就没有爱我的人了。”她擦了擦眼睛,仍然看着地上,深深地吸了口气。“哦,天哪……我担心你会被杀死,担心你会结婚,担心你不再爱我。”    “不会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等待?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是说,在我刚离开以后,我们都在对什么不满……后来,在我去国外之前,我想我可能会被打死,失去一条腿或断掉一个胳膊,或者别的什么……”    “如果我是你的妻,我会好好照顾你。如果我是你的遗孀,我会珍藏对你的怀念。”    “哦,你不需要这样做。后来,当我回家度假时,我也弄不清……我们无法联系。后来你结了婚,我恨过你,我也恨我自己,再以后就是一年一年地过去……来过几封信,不,没来过信……你有了孩,有了自己的生活……我能想象出你是怎样跟朋友们相处,怎样过家庭生活的……你在信里从来没有多谈你的婚姻情况……”    “可你在信里对你的感觉只字未提。”    “提到过。”    “你从未谈到我俩之间的事。”    “你也没有。”    “我想过……可是我怕。我怕我们之间的通信会停止。”    “我也是。”    她又擦了擦眼睛,勉强笑了笑。“我们都是傻瓜。我们过去无话不谈,可是,二十多年了,我们竟然连‘我爱你’、‘我想你’这样的话也不会说了。”    “我懂。”他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你知道,自从在哥伦布你的房间里我们道别以来,到这个月已经有二十五年了。”    “是啊,真是难以置信。”她将手放到他的大腿上。“你离开以后,我哭了好几个星期。后来我镇静下来,埋头在学业。我没跟别的男人约会……”    “这没什么。真的。”    “听我说。后来,我开始意识到……我开始对你生气了……女人生气的时候,总是带着怨恨的。”    “我可不知道。”    她捶了一下他的腿。“听着,于是我就去找校园心理医生,他给了我有益的忠告,他说我是在制造对你的怨恨,这是唯一我能对付你爱上其他女人或被杀死的可能性的方法。他说我是真的爱你,并且应该告诉你。”    “我并不记得有过这回事。”    “因为你从来没收到过那封信。我撕了又写,写了又撕,一共有十多次。后来我感到我还在生你的气,我受到了伤害,我被人抛弃了。我记起了在哪儿读过的一句名言——个幸福的男人不会走向战场。”    “幸福的男人也有急躁好动的时候。”    “不过,当时你并没有告诉过我呀。你给我打电话时,听上去很冷淡。”    “你也是。”    “我知道。我恨电话。所以我气极了,决定去见别的男人。我要告诉你,基思,这些男人我一个也不爱,至少不像我爱你那样。实际上,我一点都不爱他们。”她笑了,说道,“我对他们个个都厌烦透了。他们对我的抱怨如出一辙:安妮,你冷酷、傲慢、自私自利,等等。其实我都不是。我是爱着另外一个男人。”    “你不用告诉我这些了。”    “我一定要告诉你。于是我去了欧洲,为了躲避。我被那里的美景惊呆了——我是说,我以前只到过哪几个地方?斯潘塞城、博灵格林,再就是哥伦布,每当我看到什么吸引我的东西,我总是说:‘基思,你看那儿。基思,那儿多美呀!’”她将胳膊肘放到膝上,将脸埋在双手里,“对不起……多少年来我都没有哭过了,可是这几个星期我老是哭。”    “没关系。”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巾,擤了擤鼻,“好吧……后来我回到家里,我的表姐结婚,我做她的伴娘;在婚礼上我认识了克利夫-巴克斯特。”    “我从一个参加婚礼的人那儿听到了这个消息。我母亲也写信告诉过我你跟他订了婚,她还说我是个大傻瓜。”    “你母亲说得对。我母亲也说得对,她叫我不要跟他结婚,可笑的是,我父亲一开始就喜欢上他了,大多数人都喜欢他,好些女人也喜欢,女人喜欢他是因为他每年都换一辆新车,他有点魅力,长相也漂亮。他现在还开着一辆新车呢。”    “安妮……”    “别说话,我对男人还是缺少点经验,我不会判断……我想,得了,不会再有一个基思了,而克利夫就在我的隔壁,克利夫身居要职,克利夫可以不服兵役,其他人都结了婚,或者参军去了,而且克利夫一直喜欢我。你能想象这种狭隘的、幼稚的、小城镇的思想吗?”    “当然能,我们就是这样的人,安妮。”    “对,是这样。后来……他向我求婚……单腿跪在我面前,你信不信……我当时有点受宠若惊,心动了,因为我把自己看贱了,我真愚蠢。”    基思问她:“安妮,你为什么嫁给他?真的。你一定知道,你得告诉我啊。”    她瞥了他一眼,站了起来,回答道:“为了报复你。”    他也站了起来,两人对视着。    她说:“你这个坏蛋,你知道你对我干了些什么吗?你知道吗?我恨你。我恨你对我做的这一切,恨你让我陷入了这种境地,我这样做全怪你。”    “我知道。感觉好点了吗?”    她点点头。    他抓住她的手,他们坐在溪边,看着溪水,她说:“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我也是。”    她说:“我不再恨你了。”    “也许还有一点。”    “不,没有,我恨我自己。”    “我也是。不过,我想我们可以原谅自己,如果我们这一次不再做错的话。”    她问他:“你肯定不再生我的气了吗?我是说,为你去服役时我对你的态度,为我和克利夫结婚的事。”    “嗯,我曾经生过你的气。你是知道的。但后来我慢慢有点理解了。我是说,虽然我们没有在信上明说,可是我们还相互通信,保持联系,这本身就是在说我们误会了,我们都对发生过的事很后悔,这就是一种道歉、一种谅解,说明我们还在互相爱恋着——尽管我们没有说‘对不起,原谅我,我爱你’。”他接着说,“我很高兴你提起这件事。我很高兴你觉得你能跟我谈这件事。”    “我能。自从……嗯,自从上回你在学生会跟那个小妖精——不管她叫什么名字——一起吃午饭以来,你是第一个我骂他‘坏蛋’的男人。”    “她叫卡伦-赖德。”    “坏蛋。”她大笑。    他们久久望着粼波闪闪的溪水,各人想着自己的心思。后来安妮说:“这里很宁静。我常带孩到这里的池塘来钓鱼。我也教他们在这儿溜冰。我想你会喜欢他们的。他们很像我。”    “那很好。”    “他们实际上已不是孩了,对吗?他们很成熟。”    “那他们比我们做得好。我们并不想长大成人。”    “我们已经长大了。可我还想再成为孩。”    “干吗不?挑一个你喜欢的年龄,牢牢记着它。这就是我的新座右铭。”    她笑了。“那好,二十一岁。”    “好啊,亲爱的,你的身材就像二十一岁的姑娘。”    “你已经注意到了,我现在的身材跟在大学时一样。我对自己的外貌很在意,我非常浮浅。”    “很好。我也是。对了,那晚你穿着牛仔裤看上去挺神气。你今天为什么穿得一本正经?”    “噢……我进城去他总是要我穿得一本正经。我在游泳池里身着泳衣他都看不惯。有一次,他路过我上健身课的学校,看到我在男女混合班上穿的衣服竟大为恼火,所以现在我出门前总要打算一下……对不起,你不喜欢听这些。”    “你允许一个在树林里与你相遇的骑手跟你**吗?”    “这正是我心反复幻想的一件风流韵事。”    “很好。”他站起来环顾四周。“这儿环境稍差了点儿。”    “哦,动动脑,基思。那儿——在那块大木头上正合适。”她携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他们先前坐过的那棵倒下的大树前。她把他的衬衫脱下,放到树干上。“坐下。慢着,你先得把裤脱掉。”    他脱掉鞋和牛仔裤,她解开衬衫和乳罩,拉下裙里面的紧身内裤,说:“我们别把衣服全脱光,以防有人打这儿经过。我可以说我在拣蘑菇,不认识你。”    “好主意。那么……”他坐在树干上,仍穿着内裤,而安妮则敞着衬衫、乳罩,穿着裙,她抓住他的肩膀,将一条腿跨过树干,接着再跨另一条,然后蹲下身,坐在他的大腿上。“啊……好舒服……”    她用双臂搂住他,他把手放在树干上支撑着自己。他说:“我们要往后倒下去了。”    “那怕什么?”她一面在他的身上上下移动,一面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哦……这感觉……就是不一样……你觉得怎么样?”    “好极了。”    “我们会倒下去吗?”    “不会,我撑住了。”    他搂着她,她的身体软了下来。她喘过气来,松松地抱住他。过了一会儿,她说:“我真过瘾,像个荡妇,舒服极了,可现在怎么分开我俩的身体呢?”    “等护林员来帮个忙。”他搂住她的腰,站起来,离开树干,她从他身上滑落下来。他们再次拥抱,亲吻。他说:“真是太美妙了。”    “我觉得自己不对劲。有点轻佻。”她将那条内裤扔进树丛。“我感到自己像个小姑娘了。打学毕业,我还没有在户外干过这事呢。下一次,我们将在你的谷仓里;再下一次,在我的汽车后座上。”    “也许还可以在汽车旅馆里。”    “说得对。”    他捡起了自己的裤要穿,但她却说:“别穿。把你的内裤也脱掉,我还从来没有在树林里见过一个赤身**的男人。但愿我现在有架照相机。对了,把你的袜也脱掉。”    他褪去了内裤与袜。“你让我感到难为情。”    “转过身去。”她走到他身后,用手在他的背部和**摸来摸去,又捏捏他的屁股蛋。“你全身肌肉发达。”    “你好像刚从大牢里出来,很久没碰过男人了还是怎的?我可以把衣服穿上了吗?”    “别急,转过身来。”    他转了过来,她的双手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摸,一直摸到肚上。“我告诉过你,我真不舍得把我的手拿开……”她瞧着他的肚。“这儿怎么了?”    “有点青肿。”    “哦……”她扣上乳罩,穿好衬衫。他也穿上了衣服。    她走到小溪边,傍水坐在阳光,背靠着一棵柳树。    基思走过来,坐到她身旁。    安妮将一把细柳枝扔进水,看着它们顺水漂去,碰到石头散开了。她问:“那天他去你那儿时发生了什么事?”    “你能够估计到的。”    “告诉我。”    “好吧,那天他格外气势汹汹,我在想他大概知道你来过我这儿了。当时有那么一阵,我……我真担心。是为你担心。”    “谢谢你。”    “他似乎是有意来找岔的,我也有点为自己担心,后来我明白了,他其实什么也不知道。他就是个疯。”    “他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他还带了一个手下的人。一个叫沃德的家伙。你认识他?”    “我认识,他就是监视我的人。”她接着说,“克利夫让我相信他是一个人来的。”    基思明知不当,还是回答道:“如果他一个人来,他早就没命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他是个懦夫、是个骗。”    “他还很危险,安妮。你得小心点。”    “他从来不打我,我知道怎样对付他。”    “你们的孩都离开家了,他的工作也遇到了麻烦,而我又回来了,因此他随时可能会发作的。相信我的话。”    她问:“你怎么知道他的工作有了麻烦?”    “圣詹姆斯教堂的那次集会我参加了。你知道那次集会吗?”    “听说了,事实上,我父母也在场。从那以后,他们就显得神秘兮兮的。我猜那次会上提到过克利夫-巴克斯特,但没有人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你能跟我讲讲吗?”    “不。”    她思索片刻,然后说:“其实我并不那么天真。我知道他在外面跟女人鬼混,但我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在公众集会上抖出来。”    “听着——现在有一份会议材料。记得杰弗里-波特吗?”    “记得。我时常碰见他,还有他的太太盖尔。她就是他在读书时一直约会的那位姑娘。”    “对。我常和他们叙叙旧,事实上,我很信任他们,如果以后你需要什么而一时又跟我联系不上,你可以找他们。我去跟他们说,安排好这事。”    “基思……不。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事。那样太危险了。”    “听我说,我知道什么时候该将要事托付别人。他们是可以信赖的人。不过,你可以先去找他们谈谈,然后告诉我你的看法。”    “好吧……他们真的有一份会议材料吗?”    “有,他昨天还给我打过电话。他们在城里到处出售这份会议材料的复印件,五元钱一份,供不应求,不过,对你是免费的。”    “基思,那份材料里写些什么?会使我感到尴尬或丢脸吗?还是既尴尬又丢脸?”    “对不起,安妮。人们听了控诉你丈夫的证词,感到有些怒不可遏。但你不必感到尴尬或丢脸,不过,你可能会生气。”    “其实,我已经不再乎了。”    “去看看波特夫妇吧。我们可能需要他们的帮助。”    “什么样的帮助?”    “安排幽会。为我们打掩护。”    “我们要他们掩护多久?”    他握住她的手,“这得看你了,安妮。你做好走的准备了吗?”    她看着他。“你是否在向我求婚,兰德里先生?”    “是的,我是在求婚,普伦蒂斯小姐。”    “我接受。”    他用双臂抱住了她。他们一起滚在地上,她压在他身上。她吻吻他,说道:“你终于有勇气这样做了。”    “我怕羞。”    “你知道,你的确怕羞。你也许是个饱经世故的人,可你还是怕羞。”    “别告诉任何人。”    她说:“你变了,基思,你当然变了——但我还是了解你的。”    “而你变化不大,我依然喜欢你。”    她在他身上依偎着;他们就这样躺在溪岸的斜坡上。他以为她睡着了,而她却突然问:“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我们能一起私奔?”    “噢……我说,你直接搬到我家来往如何?”    她从他身上翻下来,跪在他边上,俯视着他。“我们不能这样做,基思。这里不是华盛顿,这里的人不兴这个。他们私奔。他们总是私奔的,他们不得不这样做。这点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可我不喜欢私奔,安妮。”    “没有其他办法。”她接着说,“我会跟你去任何地方,但不是这里。”    “好吧……但我首先要找他谈一谈。”    “不行。他可能会动武。”    这正是基思所希望的。他对她说:“我和他应该谈一谈,一对一地谈,诸如此类。”    她盯着他瞧了很久,然后说:“基思,看着我。”    他坐起身来,望着她,“什么?”    “答应我,别伤害他。”    基思没有回答。    她将手放在他的肩上。“我知道他打了你,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可以原谅或忘记这种事的人,但你不必跟他计较。为了我,这件事就算了吧。”    基思仍然不做声。    她接着说:“求你了。让上帝或斯潘塞城来惩罚他吧。不要让这事成为我们俩历史的一部分。他毕竟是汤姆和温迪的父亲。”    “我答应你不杀他。”    她望着他说:“也别使用任何暴力,基思。请不要打他,尽管他欠揍。”她用双手捧起他的头,说道,“我们俩即将做的事已经够他受的了。就到此为止吧。”    “好吧。我答应你了。”    “我爱你。”她向前倾过身吻了他一下。    他站起身来说:“让我陪你往回走吧。”    “还是在小溪-水走吧。”    “好的。”他脱掉鞋袜,丢在岸边,然后卷起裤腿,将步枪扛在肩上,她也收拢了她的连裤袜和鞋。    他们手挽手-着溪水往池塘方向走去。她说:“我需要一星期的时间把事情料理一下,是不是太久了?”    “都等了二十五年了,这一星期算不了什么。”    她捏紧了他的手。“我们去哪儿呢?”    “你有护照吗?”    “没有。但我可以申请一本。”    “你明白,不能在这儿办。”    “对,不能,我可以去托莱多办。”    “我们先去华盛顿,带好你所有的个人件。”    “好的。我还从来没去过华盛顿呢。”    “你最喜欢欧洲的哪个城市?”    “罗马。”    “那我们再去罗马。”    “你当真吗?”    “如果你当真的话,我也当真。”    她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是当真的。”    他瞥了她一眼,问道:“离开家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不,但如果同你在一起,我就像在家里一样。你看我的相思病有多厉害!”    “我懂这种感觉,可你想过没有,当你想念孩、家庭和故乡时,那又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是啊,我想过。但现在是该做一点安妮-普伦蒂斯自己想做的事的时候了。”    “还有,你的工作怎么办?你还在管理那家医院开的廉价旧货店吗?”    “是的,我喜欢这工作,但不够刺激。”她补充道,“这活儿是经过丈夫同意的。没有男同事,没有工资,没有周末,也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这店离他的办公室不远,在同一条街上。”    基思点点头。“我去市区时看到过这店。”    “如果我去工作,你会介意吗?”    “你可以干任何你想干的事。”    “包括我工作到很晚才回家,把活儿带回家做,并且和男同事一起出差?”    “不要逼我,普伦蒂斯。”    她笑笑,捏了一下他的手。    他们在齐踝的溪水走着,绕过一些水的石头。基思喜欢赤脚踩在淤泥上的那种感觉,喜欢攥着她的手。    安妮说:“将来某一天,我们也许还会再来。”    “也许吧。”    “你怎么想,基思?这儿也是你的家。你想待在这儿吗?”    “我想过,但我知道不可能。也许将来有一天可以。”    她思索了片刻,说:“如果……他不在这里……”    “如果他被解职了,他会干什么呢?”    她答道:“他不会留在这里的,他不能。他没脸侍下去。有太多的人暗地里恨他。”她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如果巴克斯特太太和别的男人私奔了,他可能会感到很没面,就会辞职离开这个小城。那时我们就可以回来了。”    基思点了点头,然后问她:“他可能会去哪里?”    “灰湖。他以前总是讲,他一旦退休,我们就去那里。”她微微一笑,“这下可能比他想的要早一些了。只是他将一个人去。他知道自己不能作为斯潘塞城的前警长留在这儿。”    “你意思是说,不会再有慈善互助会举行的那种表彰酒会了?”    她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大概是从报纸上读到这条消息的吧。天哪,那是我生活度过的最艰难的夜晚之一。”看他没有反应,她接着说,“那天晚上的酒会是不是令你嫉妒了?”    “当时我情绪有点不正常,或者别的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好了,亲爱的,那天整个晚上我一直在想着你,想你在星期的晚上干些什么。我们分开以后,你知道有多少个星期的晚上我都在想你,想你在何方吗?”    “我在愉快地参加步兵训练。”他接着说,“有时我在星期晚上排长队给你打电话,可你总是不在。”    “其实我在的,只是不想去接。”她补充道,“傲气和固执是罪过,我们为此付出了代价。”    “是这样。”    “嫉妒也是一种罪过。我不嫉妒,可我……你知道吗?我从慈善互助会给你打过电话。那天晚上我就想听听你的声音。但你没在。”    “我去学的球场上投了会儿篮球,点左右回到家,冲了个凉,然后就睡觉了。”    “很好。你有没有梦见我?”    “可能吧。我只知道,每天早上我一醒来,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我也是。”    说话之间,他们已来到了树林的尽头;小溪在这儿变宽,流入了大池塘。他们爬上岸,朝远处的草地和湖水望去,发现安妮的车旁又停了几辆车,草地里还停着几辆自行车。    基思看到几个男孩正在一只大橡皮筏上漂着玩耍,有两个男人在钓鱼。两位母亲带她们刚学步的孩在水边玩小玩具船。    池塘波平如镜,偶尔有一条小鱼跃出水面,泛起阵阵涟漪。蜻蜓盘旋于水面,香蒲草在微风摇曳。靠近岸边的地方有一簇睡莲,根部可以煮来吃;基思不知道现在的孩是否晓得这一点。    跟基思记忆三十多年前任何一个温暖的星期相比,里夫斯池塘的样没有很大的不同,只是以前这儿有更多的孩。他们是结伙玩耍的一代,也许是最后一批哈克贝利-芬式的孩。他们在这儿煮睡莲根吃,嚼着野草,用竹杆钓鱼,用旧汽车内胎做救生圈,用弹弓来弹小动物和成年人,骑着比他们人还重的自行车在附近兜风。    想到这儿,基思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安妮问道:“你笑什么?”    “我想起以前在炎热的夏夜里,我们男孩在这里裸泳。我们抽香烟,喝啤酒,谈论女孩。”    “我知道。我们女孩就躺在那块高高的草地上观看这一切。”    “那时你们并不在啊。”    她大声笑了。“我们来过两次。其实我们并不能看清什么,但都坚持说我们看清了一切。”    “那你们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玩呢?”    “也许我们应该和你们一起玩的。有一天夜晚,我们想偷你们的衣服,却没敢这样做。”    “好吧,听我说——将来的某一个夏夜,你和我还要回到这儿来一起裸泳。”    “就这样讲定了。”    他们俩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但愿时间就此凝固。她说:“这也许是最后一个温暖的周末了。”    “对,我能闻到一点秋天的气息。”    “我也能闻到。”    他们俩望着池塘边的游客,过了一会儿基思说:“你认识圣詹姆斯教堂的威尔克斯牧师,是吧?”    “认识。”    “在圣詹姆斯教堂开会的那天晚上,我跟他谈过话。”    “他怎么样?”    “老了,但还在那儿讲道。”    “讲些什么?”    “曲线球和曲线。”    “什么意思?”    “他劝告我勿觊觎邻人之妻。”    “是吗?嗯,如果他指的是詹金斯太太或马勒太太的话,那倒是很好的忠告。我想他大概指的是我吧。多难为情啊。”    “他喜欢你,他似乎并没有指责我的意思,但他劝我能等到你离婚。那时我就可以觊觎了。”    “他真是这样说的吗?”    “是的。在他内心深处,他其实是个浪漫派的老头。”    她沉吟片刻,说:“我认为你不必去任何人那里寻求忠告,甚至去牧师那里。”    “事实上,我并没有。是他提起这个话题的。”    “你的意思是,他知道我们俩……他怎么会知道……?”    “从你的申克牧师大人那儿。我告诉你这话,免得你又想去申克牧师那儿寻求忠告,或进行忏悔祷告之类。”    “我……我和他讨论过我的婚姻。”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说实话,我跟他谈起过你。”    “是吗?你有没有告诉他你对我有性幻想?”    “当然没有。”她笑了。“只是透露了一点点。”    “好吧,如果你再跟他谈起这事,他肯定会将威尔克斯牧师所讲的再跟你说一遍——先离婚,同时不能和别人通奸。”    “是不是晚了点?”    “还有,这类事传得很快。”    她点了点头,“我和申克牧师的太太玛吉是朋友……威尔克斯牧师还跟你讲了些什么?”    “我说不清楚。尽管他们是好意,但他们知道得太多了。”    “我会小心的。”她望着他说,“基思,再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    “就这样讲定了。”    她坐在地上,抖开了她的连裤袜。“你能帮我擦干脚吗?”    他跪在她身边,用他的衬衣下摆擦干了她的双脚,帮她穿上了连裤袜和鞋。他说:“你的内裤呢?”    “丢了。”她伸出手,他把她拉了起来。她说道:“老天,看我……我身上全是树,衣服这么脏……”她大笑。“看上去好像我刚在树林里**。”她边笑边拍掉身上的树。“你认为我去杂货店买东西之前应当先回家一趟吗?你好,史密斯太太,是的,我刚才在树林里确实做过爱。是跟一个骑在马背上的高个陌生人**。今天的胡萝卜新鲜吗?”    基思笑了。“你现在很开心,是吗?”    “是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当不再有危险和偷情的刺激时,那会怎么样?好了,这确实让人开心,但我很害怕,真的害怕。我只是希望和你在一起有安全感,从现在起二十年,当你走进房间时,我将仍然会感到心跳。”    “我相信。”    “你应该相信,否则你就错了。基思,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离开这里。我需要你的帮助。不过,你不必作任何承诺。只要你带我离开这里,随便你干什么都行。我说到做到。”    “不,你做不到……”他望着她。“嗯……也许你做得到。但那不是我们的计划。这一切其实很简单——我回来只是为了和你在一起。”    “如果我的体重增加到三百磅,那你怎么办?”    “那我大概会和你形同路人,假如我还能从你身边绕过去的话。别难为我了。”    “有没有人给你写信谈起过我的情况?”    “有的,有几位谈起过你,尤其是我母亲,她一直在注意你的体重。”    “可她已经走了五年了。”    “你说这些是不是在考验我?”    “不,只是对你说说我想说的而已。”    “是这么回事吗?”    “对。你上钩了。你有没有什么具体打算?”    “没有,只是觉得越简单越好。他星期通常干些什么?”    “星期不错。星期他总是同他的朋友在一起,要么在灰湖的小别墅里,要么在密执安湖或伊利湖。他们划船,钓鱼,在狩猎季节打猎。眼下猎鸟季节刚开始。”    “如果下雨,他们怎么办?”    “随便去什么地方。通常去找个地方打牌——他们大多在密执安都有自己的地方。”    “好了。准备一些简单的行李,我们约定一个地方会合。我们驾车去托莱多机场,离开这里。”    “好的……我去我姐姐泰莉家。斯潘塞城的任何一辆警车在查塔姆县都很显眼,容易被认出来。”    “英明的计划。”    “你不介意去我姐姐家里接我吧?”    “不。我们以前关系不错。我正好想见见她,对她二十年来为我们传递信件表示感谢。我每年圣诞节都给她寄卡来着。”    “我知道。你很可爱,她喜欢你。以前读学我出去同你幽会时,她常为我打掩护。”    “我记得。”他想了一会儿,问道,“她会同意我们这样做吗?”    “她恨克利夫。不,应该说,她鄙视克利夫。她丈夫也是。”安妮补充说,“显然她明白,我们这二十年的书信往来不是在互寄菜谱。”    “你们姐妹俩从来没讨论过你和我之间的奇怪通信吗?”    “当然没有。噢,偶尔也许会有那么一次。”安妮笑了。“天哪,每次你一有信来,她就会激动起来,马上给我打电话。我们有一个暗号,为了预防万一。她会说:‘我刚收到一份邮购目录,想请你过来看一下。’然后我们会在她家,或者在斯潘塞城,或者在两地间的路易丝姑妈家碰头。我会交给她一封给你的信,她会去她家所在的邮局把信寄出——我从来不相信斯潘塞城邮局里的人。他们的舌头都很长。”    “我注意到了,你所有信件上的邮戳都不是斯潘塞城的。”他微微一笑,“听上去你们俩这样做都很开心。”    “我们就像两个天真的女学生。反正,查塔姆县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乐趣可言,这件事倒几乎像肥皂剧那样带劲。”    “是啊,但……替我们转递信件是一码事,而帮助你跟一个男人私奔则是另一码事了。”    “她希望我们俩幸福。”    “她对付得了巴克斯特警长吗?”    “她丈夫拉里是条硬汉。他为人正派,但他恨克利夫,克利夫也怕他。拉里是查塔姆县的名誉副治安官,他就是喜欢找克利夫-巴克斯特的麻烦。”    “好吧,只要他们夫妇俩理解我们就好。”    “我要跟他们谈一下,告诉他们我们星期去——星期几点钟?”    “下午两点一刻有一班飞机直达华盛顿。如果我们十点离开你姐姐家的话,正好赶上班机。”    她点了点头。“好的。克利夫一大早会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出发的。我收拾好行李,开车去我姐姐家——我把我的行李放在购物袋和纸板箱里,这样,监视我的人看到我装车也不会起疑心了。”    “你平时常看间谍影片吧?”    “我本来是个优秀大学毕业生。我的脑现在还管用。”    “看得出来。你知道,我曾经去过一些极权国家,那儿的警察可不像这儿的爱找麻烦。”    “他们都是蠢货。无论如何,我该在点左右赶到泰莉家。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在点前就到那儿。他们会在家等你。我们在那儿喝杯咖啡,我再把给汤姆和温迪的信交给他们去寄,然后我们跟他们告别,泰莉会跟我父母打招呼的。”    “你以前出走过吗?”    “基思,我在心已经出走过千百次了。我一直希望能有勇气付诸行动,可我很高兴我等到今天。”她望着他说,“我从来也没想过会跟你一起私奔,但我总是幻想有一天我们俩会在某个地方团聚。”    “我激动得有点不知所措了。”    “你不知所措?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正在发生。我的头在转,心在颤,我爱得都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我现在比你去服役前的那段日都高兴。我当时明白今后一切对我都会不一样了。”    “可我当时认为一切都不会变。你的理解比我深。”    “亲爱的,我们当时都理解,但我们都在往好处想。”她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人们二十岁的时候很容易犯愚蠢的错误,但我们不能用二十年之后的眼光来评判自己。我们以前曾有过愉快的年时光,基思,有这段跟你在一起的日,我要感谢上帝。如果上帝许可,我们将共度余生。”    基思不知说什么好,他拿起她的手吻了一下。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该走了。下星期之前我们还见面吗?”    “不,那样不安全。也别打电话。我担心电话会被人窃听。”    她点点头。“我几乎可以肯定我的电话警察局会录下来。这就是为什么我去打投币电话,你认为你的电话也被……?”    “很可能。还有波特家的也是,你在家里会安全吗?”    “试试看吧。是啊,我会当心。我不会露出蛛丝马迹的。”她看着他。“你明白吗?”    他点了点头。    “你有泰莉家的地址吗?”    “我想,写了二十年的信封地址,我都能背出来了吧。”    “你还保留着爱嘲讽的天性。我以后要想法治治它。”    “不,亲爱的,你会慢慢习惯的。”    “好吧,可我每个月的那几天脾气很坏,其余的那些天嘴又很厉害。”    “我盼着呢。”    他们站了一会儿,然后她说:“我真不想走。”    “那么就待着。”    “我不能……在他到家之前,我得把东西买好,否则他会怀疑我一整天跑哪儿去了。”    “他把你管得很紧。”    “确实如此。而你从来不这样做。”    “我将来也不会。”    “你也不需要这样。”她伸出手,他握住了。她说:“好了,再见。兰德里先生。我们下星期见面,然后一起私奔。”    他笑了,然后望着她的眼睛说:“安妮……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    “我不会的,你也不会,基思,你可一定要到那儿啊,维多利亚式的红砖房,在6号县级公路边上。”她吻了他一下,转过身去匆匆地走了。    他望着她沿溪岸走去。她跟几个路过的人打招呼,然后停下来和那两个钓鱼的人聊了几句。他们被她说的话逗笑了,望着她离去。    安妮到了她的车旁,打开车门,回头往树林里望了望。她看不见他,因为他离得挺远,被树影挡着,可她还是招了招手,他也向她回招了一下。她坐进了汽车,把车倒上高坡,接着就消失了。    基思站了一会儿,然后顺上游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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