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胎术:腹中的谋杀?
2015-09-10苏珊娜·凯利茨、玛格丽特·阿克亨等
苏珊娜·凯利茨、玛格丽特·阿克亨等
碧兰卡·梅尔德女士来自德国莱比锡。医生在确定这位29岁的孕妇怀了四胞胎的时候,便建议她只保留两个孩子。“医生明确跟我说,他觉得不仅孩子有危险,我也有危险,因为我的骨盆太小。”梅尔德女士说,“因此我们很快就做了决定,就这么办吧。”
梅尔德说的“这么办”,用专业的医学用语表示,就是“减胎术”,即杀死还在母体中的胎儿。腹中的孩子越多,孕妇承担的风险越大:比如死胎、早产,或者新生儿有严重的先天不足。对于母亲们来说,怀多胞胎的危险是流血、疼痛,以及由高血压这一并发症引发的器官受损。
碧兰卡·梅尔德及其伴侣决定实施减胎术,保留两个孩子,来提高孩子的存活率。梅尔德是自然怀孕的,同时孕有几个孩子是所谓的“造化的恶作剧”,他们试图通过手术来纠正它。
在生育医学领域,减胎术一直占据着重要地位,并已渐入大众视野:只要在胎心部位注入氯化钾,瞬间就能导致胎儿死亡,其他胎儿便能获得更大的生存空间,难产和早产的风险也得以降低。
安内格瑞特·豪尼克来自柏林,65岁的她可谓“祖母级”孕妇。豪尼克在乌克兰人工孕育出4个胚胎,出人意料的是4个都成活了。从医学角度来看,这位超高龄产妇的危险极大,然而她却拒绝了减胎术。
在德国,无人知晓每年因减胎术而死亡的胎儿数目。自2010年起,联邦统计局才开始统计“减胎术致死胎儿数目”,2012年有95例。而统计员指出:这一数据“可能并不准确”。德国体外受精注册管理中心是一个由130家繁衍生殖中心组成的团体,协会在自愿原则的基础上收集数据。2012年有254例堕胎和减胎术,共计380个致死胎儿。
医生们确信,这些数字十分保守,因为不是所有手术都被记录在案。基民盟政治家胡伯特·许佩也认为这个数字没有让人了解到多胞胎孕育过程中的堕胎数量。他要求法律明文规定必须对此进行登记,同时敦促将多胞胎减胎术纳入法律范围内,或者至少要为女性提供建议。
德国体外受精注册管理中心前任主席克劳斯·布勒先生承认:“我们只能记录在我们中心登记的减胎术。”生殖医学中心的目标人群是那些生出孩子的幸福父母,而非那些通过减胎术失去原本想要孩子的父母。
生殖治疗案例变多,多胞胎的出生率变高,这个事实表明问题仍在加剧。每29个孩子中就有一个多胞胎孩子,而在20年前,每42个中才有一个。
专家们推测,德国胎儿死亡人数约为每年数百起。而在国外接受手术的人并不会计入德国的统计数字中。由于在德国接受生育治疗要受到严格限制,许多人便在西班牙和乌克兰做手术。那里的法律十分宽松:单身或高龄,甚至同性伴侣,均可以接受手术。一些在德国被禁的生子方式,例如卵子捐赠,也是可行的。
而在德国,治疗不孕不育的医生在女性成功受孕之后,往往就撒手不管了:女性在荷尔蒙刺激下或通过人工受孕孕育了多胞胎后,通常就不再去治疗不孕不育症的医院,而是在大医院向产前医生寻求帮助。彼特·施瓦尔茨勒是汉堡阿斯科勒匹奥斯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医师。他得和孕妇全家一起权衡利弊:一方面,怀着多胞胎,母婴都要担风险;另一方面孕妇在堕胎后心理会有负担。
如果家庭选择了减胎术,施瓦尔茨勒就会在女性怀孕的第十一周和十二周之间进行手术。随后胚胎期结束,就可以进行超声波检查或排除畸胎。施瓦尔茨勒说,从医学角度看,等待时间越久,就能越好地诊断出减胎可能带来的损害和面临的干扰,做出最能保障健康胎儿存活的选择。对女性来说,这是很大的心理负担。此外,孕妇腹中的死亡组织越多,流产的危险就越大。
谈起自己的工作内容时,彼特·施瓦尔茨勒很理智地强调,减少胎儿是为了拯救母亲和留下的孩子们,母亲怀孕生产以及胎儿毫发无伤地出生的机会因此而增大。这是一种“风险管理”。
碧兰卡·梅尔德得到的也是这种解释。直到怀孕第14周,她每周都去检查。“两个最容易出生的孩子将被保留。”手术在十一月的某天进行,梅尔德被麻醉了。“给选中的婴儿注射止痛药,然后注射一些药物让其心跳停止。”她犹豫着,是不是选对了孩子。“我每天都会自问好多次:选择到底对不对?”
施瓦尔茨勒希望,那些认为有必要进行手术的人要对此事负责。“大部分多胞胎并非上帝之意,而是治疗不孕不育的医生所为。”他认为,这样那些追求尽可能多孩子的父母也许会更加小心;那些在不孕不育医院,想尽一切办法想要生孩子的父母,也会得到关于风险的更明白的解释。联邦医生咨询委员会成员、妇科医生赫尔曼·赫普确信,迄今为止,生育治疗范围内的减胎仍被视作允许存在的“正确举措”。
欧盟议员、基民盟政治家彼特·里斯表示,由于这类事件频发,为了限制减胎术,《胎儿保护法》明确规定,不允许三胞胎以上的人工受孕。
生育治疗带来了生命,也夺走了生命。从宗教角度来看,这是社会笃信技术的残忍后果。德国福音新教教会的神职副主席弗里德里希·豪斯希尔特认为,减胎术带来了一个严重的伦理困境。豪斯希尔特说:“基于此,以及其他诸多原因,福音新教教会对人工受孕持批评的态度。”罗马教廷红衣主教和梵蒂冈红衣主教会议首领盖哈德·穆勒则明确表示,减胎术意味着杀死母体中的无辜生命,因此不能接受。
如果孕妇们想生多胞胎,就必须放开道德顾虑。哪怕准父母们在纠结后最后决定进行减胎术,也得有心理准备,因为手术并不能保障一切都顺利。
碧兰卡·梅尔德正是这样。由于减胎术的副作用,她一再忍着疼痛返回医院。“我们坚持了很久,但最后仍然只能实施紧急剖腹产,比预产期早了4周。”对她的两个儿子来说太早了,他们出生后很快就离开了人世。
[译自德国《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