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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四五十年代香港南来文人的文学史论

2015-09-09胡传吉

文学教育 2015年9期
关键词:文学史文人香港

胡传吉,文学评论家,现执教于中山大学。学术志趣为文艺思想史及学术史研究,近年主要考察1949年前后中国知识分子的选择及处境,在CSSCI等刊物上发表论文近五十篇,著有《中国小说的情与罪》、《自由主义文学理想的终结(1945.08~1949.10)》。兼事当代文学批评及文化研究,自2004年至今,为《南方都市报》(阅读周刊)撰写每月文学/文化期刊观察,每期约四千字,在各类报刊发表近百万字的文学批评与文化随笔。

本文探讨的20世纪四五十年代香港南来文人,特指为避祸而南来香港的文人,也即俗称的“难民作家”(或“落难文人”[1]),因其独特性、复杂性及争议性,本文有意将其视为重点的研究对象。20世纪40、50年代的香港“南来文人”,也可称之为“逃难文人”。具体而言,是指1949年前后来港定居或经港移民的文学家,包括刘以鬯[2]、徐訏[3](东方既白)、徐速[4]、曹聚仁[5]、金庸[6]、倪匡[7]、司马长风(秋贞理)[8]、力匡[9]、赵滋蕃[10]、黄思骋[11]、张爱玲[12]、姚拓[13]、南宫搏[14]、李辉英[15]、马朗[16]、西西[17]、董千里[18]、潘柳黛[19]、林以亮[20]、杨际光[21]、黄崖[22]等人。这一批南来文人,相对游离,不明确归属某个具体的党派,也不是纯粹的左派或右派,有的中间偏左,有的中间偏右,有的无暇顾及派别,有的是自我放逐。虽出于社会理想分歧或切身生计考虑,其中一些作家曾受惠于“美元文化”(“绿背文化”),但彼此之间并不存在有严密的组织关系,彼此之间更多的是经济联系,出于生计的考虑基本上大于出于政治立场的考虑,文学史家对这一批南来文人的“派别”界定及身份认定持犹疑态度。显然,单纯的“左”或“右”不足以解释这一批文人的所谓“政治属性”及身份认定。本文采用“边缘”的说法,来表述这一批南来文人的实际处境。既然这些文人在组织上不归属于某个政党,彼此之间不存在严密的组织关系,也没有另立山头之想,从权力层面看,他们并没有处于核心地位,那么,本文以“边缘”二字,概括其自我放逐的生存状态及个人处境,在学理上是成立的。

本文试图在前人文献综述的基础上,探讨相关的文学史论及其内在的论述趣味及观念冲突。文学史论对有关香港南来文人之文学事实的界定,存在分歧,这些分歧,刚好反映了这一论题的研究难度。

在概念层面,文学史论并不能达成一致的共识。首先不能回避的就是如何定义文人南来香港这一文学事实。“南来”、“南迁”、“南下”、“移民”[23]、“难民”等表述,常见于文学史论。这些表述,虽然差异不大,但也微妙地反映了表述主体的地域意识。

“南来”多见于香港学人的表述,如卢玮銮、黄康显、郑树森、王宏志、梁锡华、梁秉钧等,“香港”的地域性得到强调。对部分香港学人来讲,最终北返(北上)的作家,不属于移居或永久定居香港的“香港作家”。香港学人在界定“南来”事实时,亦有分歧。卢玮銮强调“南来”与“北返”的相对性,主张更细致地区分南来作家与香港作家[24]。黄继持则将之纳入香港作家的范畴,他对香港作家的定义是,“第一,土生土长,在本港写作、本港成名的;第二,外地生本土长,在本港写作、本港成名的;第三,外地生外地长,在本港写作、本港成名的;第四,外地生外地长,在外地已经开始写作,甚至已经成名,然后旅居或定居本港,继续写作的”[25],但同时他认为,“作家属于哪个地区,对作家本身是不重要的,他的地位不会因地区而有增损”[26],这个说法,基本上就消解了地域之争,但重点还是突出了“香港”,这一界定带来的难题是,讲述香港文学与中国现代文学之间的关系、香港文学的谱系,变得不那么容易。郑树森多用“南来作家”的表述,“1949前后南来的作家长期在香港生活写作,如刘以鬯和林以亮等,今日早已成为当代香港文学的前辈。南来作家中有不少短暂客寓后又离港发展的”,如张爱玲、赵滋蕃,“都应视为广义的香港文学”[27]。

由于香港学人在资料获取方面的先天优势以及在研究香港文学方面的先知先觉,使得他们所倡的“南来”之说,更广为接受。但这中间也并不存在必然的联系——香港学人与内地学人,并未能在概念上达成一致,即使是“南来”之界定本身,也存在时段的分歧。譬如潘亚暾、王剑丛就与卢玮銮有近似的看法,尤其是对30年代末40年代初来香港的这一批作家,都有一个南来与北返的对照意识。潘亚暾与汪义生的表述是“南来作家”、“落难文人”、“右翼文人”[28]。潘亚暾同时强调了“南下进步作家”这一群体,他认为香港文学“前30年,文坛主力为南下进步作家”[29]。王剑丛将30、40年代来港的作家称为“南下香港的内地作家”,如茅盾、许地山、叶灵凤、戴望舒、萧红等,后来者,则称之为“南迁”[30]。刘登翰则干脆放下“南下”与“南迁”的分歧,统称之为“南来”,强调南来这一举动本身的事实,淡化“香港文学”的泛化,也强调香港本土作家的文学成就,但不忽略南来作家的内地背景以及香港文学与中国现代文学的关联。刘登翰将南来作家分为四波:抗战时期,许地山、茅盾、萧红、端木蕻良、萧乾、夏衍、戴望舒、杜重远等作家南来;战后,郭沫若、茅盾、司马文森、陈残云、黄谷柳、黄宁婴、楼栖、叶灵凤等作家南来;1950年前后,徐訏、李辉英、黄思骋、张爱玲、阮朗、高旅等作家南来;七十年代初到八十年代末,陶然、颜纯钩、东瑞、白洛、陈娟、陈浩泉、巴桐、杨明显、王璞等南来[31]。统称来港作家为“南来作家”,有助于回归作家与作品本体,遗憾在于刘登翰回避了文学后面的观念分歧及派别之争,但这样处理,亦不失为相当高明的文学史书写,因为左中右派,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属于政治立场,而非文学立场,只能说,政治立场与文学趣味有关联,但对文学趣味没有决定性的作用,即便是大陆盛行的左翼文学、延安文艺、“十七年”文学和“文革”文艺,都多少藏有个人的审美小趣味,彼此的分别在于隐藏的深浅。从文学而非从地域划分、观念分歧、政治立场差异的角度来看文学现象,有助于从审美、叙事、思想等角度判断文学事实传达出来的独特性,并可以避开文学的地域之争。但悖论在于,政治立场的分歧,往往又是出于观念与理想的分歧,假如回到文学思想史的层面探究文学,派别、立场、地域之争,又是必不可少的因素。古远清的《当代台港文学概论》略提及“南来”二字,但于本文讨论的对象,作者更看重的字眼是“难民文学”及“右翼文人”等说法,其中的“难民文学”,取自南郭的说法[32],或者说,古远清不太刻意去按意识形态去划分南来作家,其《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香港“南来诗人”》就声称,“不按‘主义也不按意识形态而按时间段”论述相关的南来作家[33]。另有吴尚华著《台港文学研究》[34]第六章名为“南来作家的创作”,取“南来”的说法。曹惠民主编的《台港澳文学教程新编》[35],取“南来”的说法,但编著者将“南来”的范围收窄,专注地点仍然是香港,第十四章为“大陆南来作家的创作”,重点述评徐訏、李辉英、徐速、叶灵凤、刘以鬯、曾敏之、陶然、颜纯钩、王璞、黎青、彦火的生平与创作,又另辟“旅港作家的创作”(含张爱玲、余光中、施叔青、戴天等)、“香港通俗文学作家的创作”(含梁羽生、金庸、卫斯理、南宫搏等)、“香港专栏作家的创作”(含曹聚仁等)等章节,“南来”与其另辟章节所论文人,实有所重叠,不能全然分开。计红芳所著《香港南来作家的身份建构》,分析“南来”之争议,界定其研究对象为“所谓‘南来作家就是指具有内地教育文化背景的、主动或被动放逐到香港的、有着跨界身份认同的困惑及焦虑的香港作家”[36],计红芳基本上认同香港学人对“香港”的强调。赵稀方的论文《评香港两代南来作家》[37],将重点放到唐人和七十年代以来南来的文人创作,虽强调左翼的贡献,但又不严格区分派别。还有施建伟、应宇力、汪义生所著《香港文学简史》,对不同时期作家与香港的关联,表述有别,他们称1949前寓居香港的作家为南来作家,“新中国成立前后,大批南来作家和文学青年离开香港返回内地”,另称1949年前后来港者为“移居香港”[38]。由此看,“南来”实有广义与狭义之争。endprint

“南迁”的说法,是在“南来”的基础上阐发的,若按黄维梁和刘登翰的界定,“南迁”有特指的时间段,“南迁”的范畴比“南来”的范畴小,但若按狭义的“南来”理解,“南迁”与“南来”又是两回事。王剑丛的做法是将南来(南下)作家与南迁作家区别开来,徐訏、唐人、李辉英、司马长风等被称为“老一代南迁作家”,东瑞、陶然等被称为“新一代南迁作家”[39]。认为“南来”是相对于“北返”而言的学人,通常视这部分作家为香港作家。强调“南来”与“北返”的区别,多为强调香港的地域性。强调“南来”与“南迁”的区别,又与前者的区分办法不一样,“南来”与“南迁”的分隔点,大致就是1949年前后,“南来”的主体后来选择了北上,“南迁”的主体,成为香港文学的一部分,“南来”与“南迁”这些表述,实际上暗示了不同作家之间的分歧以及不同作家的选择。从政治寓意来看,“难民作家”、“移民作家”等说法,可以说是“南迁”这一说法的延伸,也可以说比“南迁”更明确地表达了政治分歧,这种表述,客观上强调了相关作家对大陆政权事实上的疏离,同时,基本上特指了具体的时间段,即1949年前后与70年代前后两个时间段。潘亚暾与汪义生认为,1949年前后由内地移居香港的作家,“他们中的不少人来香港,是出于对内地新政权的疑虑、误解或是对不同意识形态社会存有幻想”[40]。黄康显称五十年代的香港文学为“难民期”[41]。对1949年前后进入香港的文化人,黄康显以“政治难民”等表述论之,“这些文化难民,是右倾的,因此他们亦是另一形式的政治难民。他们日后的文学活动,亦含政治的偏向。只不过他们大部分一穷二白,从不以香港为家,他们永远向北望,往昔日想,因此他们的意识形态与表现,是纯中国大陆式的,完全不带半点香港色彩”[42]。古远清称50年代赴港的作家为“难民作家”,并区分这一批作家在50年与60年代的创作心态差异:50年代,“‘难民作家不仅在地理上也在政治上放逐自己,后来随着‘难民身份的淡化和恐共、反共心理的弱化,60年代的新诗作者一般不再以放逐者自居,而转过来把当年的‘过客和难民作为观赏和调侃的对象”[43]。“难民”的表述,突出了赴港作家在政治上的不依附——至少是逃避政治上的绝对依附,经济层面的依附不能完全等同于政治身份的依附。本文所论这一批“逃难文人”,他们对时势的看法,通常为个人看法,并不足以构成一个政党性的对抗,从政治立场来看,他们是处于边缘状态的少数派,“不同意”、“不认同”、“不站队”等姿态,不足以构成一个排他性的格局,这种姿态,本来就是政治大格局中的本然状态与本然选择。这种姿态,在对抗格局中,其话事语是弱势的。撇开政治敏感性不谈,“难民作家”的表述更切合这一批文人的生存状态,他们的核心诉求是求生,求生不仅在于生存层面的求生,更在于精神层面的求生,文人“逃难”所追求的,恐怕更多地,在于精神层面的求生。撇开观念分歧及严格的难民定义不谈,“难民作家”的提法,从思想史的研究意味来讲,有其独到准确的地方。香港岛、九龙司、新界自1842年以来,先后经《江宁条约》(1842,即《南京条约》)、《北京条约》(1860)、《展拓香港界址专条》(1898),沦为英国的殖民地(租借地)。尽管中英的表述有分歧,且在翻译上有可争议之处,但港英政府治下的“殖民地”这一事实无须争议。港英政府在左右派之间持平衡的态度,决不容许任何一派坐大。同时,在语言政策方面,保留了中文及粤语在书面及口头表态方面的本土文化,换言之,港英政府的文化殖民政策并未彻底实现。香港政治治权与文化政策的相对分离,为大陆文人的精神逃难提供了现实的可能。

“南来”、“南迁”、“南下”、“移民”、“难民”等表述之间的分歧,反映出文学史很难在地域、时段、派别、主义等方面达到共识。只不过,恰好是这种无法达成共识的格局,才能容纳多种研究视角,譬如香港文学史的研究视角,南来作家与现代文学史的关联研究等,各自皆能够建立学理上的合理性。但如果把“南来”视为阶段性的文学事实,同时视其为中国文学史的一部分,就可以暂时放下地域之争。从文学事实及文人举动本身来看,“南来”这一动作是不能否定的,如果采取广义与狭义的区分法,则既可以还原基本的文学事实,也可以强调不同时段、不同地域之间的文学关联。强调广义的现代文学,比强调狭义的香港文学,格局更大。切割香港与大陆之间的联系,强调香港本土的主体性,当然有其微妙的政治心理。但撇开政治心理方面的疏离不论,单论文字与语言本身,香港就没有办法切割与大陆的联系,最能体现香港本土特色的,不是英语,而是粤语,但粤语的发源地不在香港,而是在大陆,香港所用繁体字,也来自于中国原生文明内的文字体系,这些,都是历史常识,无须过多争拗。再论香港文学史,目前为止,香港的英语写作并没有拥有比华语写作更多的成就,反而是离开大陆,远赴欧美的海外华文作家,在这方面,有更出色的表现,这些,是文学史事实,由此亦足见在文字方面,香港并未完全脱离母体。语言文字是文明的宿命,在文字面前,可以放下地域之争。放下地域之争的好处在于,研究者可以从整体文字体系里,看中国古代道术的现代分裂,同时,从文学本体的角度看,文学具备超越地域与时段的能力和可能性。

从广义的角度来看,20世纪香港南来文人之“南来”潮流,可分为三个时段。第一个时段是30年代末至40年代初。这一时期,大批中国人逃至香港,寻求战时避难,一批知名文人南来香港,如萧红、郭沫若、茅盾、叶灵凤、张天翼、端木蕻良、范长江、戴望舒、章乃器、萧乾、杨刚、夏衍、陆丹林、周鲸文、黄宁婴等作家[44],还有鸥外鸥、蒲特、袁水拍、陶行知、徐迟、陈残云、杜重云、周钢鸣、马国亮、黄若耶等诗人及散文家[45]。第二个时段是40年代末至50年代。这一时期的南来文人主要分为两大部分:南下后北上的知名文人,如茅盾、郭沫若、夏衍、廖沫沙(怀湘)、乔冠华、邵荃麟、冯乃超、周而复、聂绀弩、袁水拍(马凡陀)、杜埃、陈残云、司马文森、沙鸥、吕剑、华嘉、韩北屏、邹荻帆、曾敏之、黄谷柳、吕伦等;旅居香港的“难民作家”,如徐訏、曹聚仁、易君左、叶灵凤[46]、李辉英、刘以鬯、徐速、赵滋藩、黄思骋、张爱玲、南宫搏、马朗、高雄、何达、王敬义、倪匡[47]等,“难民作家”既包括南来香港定居的文人,也包括暂居香港的文人。这一时段,最能体现文人的文学理想及观念意识的分歧。第三个时段是70年代以后,东瑞、陶然、杨明显、白洛、曾敏之、施叔青、陈浩良、林荫、颜纯钩、金兆、陈娟、傅天虹、王一桃、春华、张诗剑、黄河浪、巴桐、吴正、夏捷、华莎、温绍贤、王尚政、柯达群、张汉基、陈少华等[48],计有数百人。前两个时段,跟现代文学的范畴有更多的关联性。70年代以后的南来作家,基本上可以纳入广义的华文文学范畴。时段的区分,与身份界定联结在一起。卢玮銮之“南来”与“香港作家”等表述,王剑丛笔下的“南来”与“南迁”,黄康显所称“难民作家”,学人探究的绿背文化(美元文化),实际上界定了文人的身份与个人政治趣味。endprint

文学史论的犹疑,是文学史之复杂性的反映。从广义的“南来”范畴考察,第二个时段的“南来”,最为复杂,它尤其能体现文学与政治之间的关系。文学史论在处理文学与政治关系问题时,总显得犹豫不决,基本上没有可能达成共识。甚至可以说,文学史论之所以在概念、分段、身份界定等方面遇到困难、难以达成共识,就是因为20世纪40、50年代香港南来文人在政治层面将文学复杂化了。正如郑树森、黄继持、卢玮銮所说,1949年前后南来的文人,“再次将国共两党在大陆的斗争带来香港,使香港成为海峡两岸之间的意识形态战场。这种形势一方面说明香港与母体的紧密关系,另一方面又再证明香港的本土性、主体性在母国文化大举南下时,往往会有一段时间淹没不彰”[49]。俗称的“美元文化”,让南来文人的身份变得极富争议。美国政府及中央情报局资助一批杂志及出版社,如友联出版社、亚洲出版社、《人人文学》、《中国学生周报》、《大学生活》等,一些文人在表达不同政见的同时,获得创作发表的途径,并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生计的困难。“冷战气候形成以后,美国国务院及中央情报局以香港为桥头堡,作意识形态的反击,其实际效果有几方面,第一是维持文人生活,第二是提供发表园地,第三是培养青年作家。至于是否因此就彻底改变了价值观和意识形态,在今天回顾,很难有准确的结论。”[50]经济依附是否完全等同于政治依附,存疑。从文学与政治关系的角度看,1949年前后南来香港的逃难文人,尤其值得单独研究。

1949年前后的南来文人,除了以左翼右翼等词语去指认之外,有没有其它的办法去阐释文人的逃难?从思想史的角度来看,文人的逃难,凸现了集体主义与个人自由之间的分歧与冲突。集体主义与个人自由之间的博弈,并非始自于1949年,它似乎源于人类本性内部的冲突。集体主义与个人自由之间的剧烈冲突,体现在写作层面,就成为革命与不革命之间的矛盾。在阶级斗争指引下的革命浪漫主义与革命现实主义一旦成为主流,不革命的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就会被清算审判被排除出文学史之外,“十七年”红色经典、“文革”样板戏成为排它性的文学史存在,即是确切的史证。革命与不革命的本质性差异,在于对待传统与现代的态度差异。不革命的文人,可能更看重传统与现代的续接,态度折衷,立场多元。革命的文人,可能更看重对传统的颠覆,讲究二元对立,强调苦难与良心,对增强工农兵之间的感情抱有理想,本质上是一元论者。分歧与冲突,表面上看起来,是暴力在发挥作用,但实际上,是文学理想与观念形态之间的较量。往小处看,是政治分歧,往大处看,是传统与现代的走向问题。政治的分歧迟早会过去,传统与现代的话题,将会更长久。这一批逃难文人的选择及其创作,提供了思考传统与现代之关系的空间。文人的出走,是传统道术分裂后的现代反应。

注 释

[1]落难文人的说法,参见潘亚暾、汪义生:《香港文学史》,厦门:鹭江出版社,1997年。

[2]1948年,刘以鬯从上海南来香港。对于赴港原因,一说是“他(刘以鬯)原来在上海,因有人说其父名怀正是怀念蒋介石,所以他一气之下,就去了香港”,见沈寂口述、葛昆元撰稿《建国初我在香港遇见的大亨和明星》,载《世纪》2015年第2期。刘以鬯于1952年离港赴新(星)加坡,于1957年由新加坡回到香港,据郑树森、黄继持、卢玮銮编《香港新文学年表(一九五○—一九六九年)》,香港:天地图书有限公司,2000年。

[3]1950年,徐訏自上海移居香港,参见刘以鬯主编《香港文学作家传略》,香港:市政局公共图书馆,1996年。

[4]1950年,徐速由成都移居香港,“在自由出版社任编辑,开始撰写《星星之火》、《星星·月亮·太阳》等,《星星·月亮·太阳》在《自由阵线》杂志连载,发表后,由电懋公司拍成电影”,参见刘以鬯主编《香港文学作家传略》,第78页。

[5]1950年,曹聚仁移居香港。

[6]1948年,金庸移居香港。派别存疑,本文倾向于将其定位于中间偏左,而非绝对的左派。

[7]1957年,倪匡移居香港。

[8]司马长风,原名胡灵云,又名胡欣平、胡越,1949年由北京到广州,1949年7月赴台湾基隆市,1949年年底赴港定居,与友人合办友联出版社,出版《祖国周刊》、《大学生活》、《中国学生周报》、《儿童乐园》等刊物,参见刘以鬯主编《香港文学作家传略》,香港:市政局公共图书馆,1996年,另参见王剑丛编写《香港作家传略》,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20页。

[9]力匡,1927年生于广州,1952年毕业于广州中山大学文学院历史系,后到香港,到港具体时间不详。曾编辑或主编《人人文学》及《海澜》杂志。1958年赴新加坡定居,一九九一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逝世于新加坡。参见刘以鬯主编《香港文学作家传略》。另参见王剑丛编写《香港作家传略》。

[10]赵滋蕃1024年1月13日生于德国汉堡,1950年由内地来港,“做过敲石子的散工,也做过扛面粉的脚夫、拣过垃圾、在石塘嘴住过天台,在筲箕湾住过楼梯间,也在调景岭捉过虱子”,代表作是1953年写成的《半下流社会》。

[11]黄思聘1950年移居香港,创办并主编《人人文学》(后由力匡主编),办过高原出版社,受惠于“美元文化”,曾碾转新加坡、马来西亚和台湾,后回香港定居,参见刘以鬯主编《香港文学作家传略》。

[12]张爱玲1952年来港,1956年离港赴美。参见郑树森、黄继持、卢玮銮编《香港新文学年表(一九五○--一九六九年)》,香港:天地图书有限公司,2000。。马来来高香港的居香港,具体时间不详。刘经传略》。能否算南来作家                          [13]姚拓,曾用名姚天平、姚匡,1950年移居香港,曾任职《中国学生周报》、《大学生活》,1957年移居马来西亚。endprint

[14]40年代末,南宫搏由上海移居香港,“卖文为生,撰写大量历史小说”,具体时间不详,参见刘以鬯主编《香港文学作家传略》。

[15]李辉英1950年赴港定居,“卖文为生”,参见刘以鬯主编《香港文学作家传略》。

[16]马朗,1950年赴港,本名马博良,笔名马朗、巴亮、孟白兰、孟朗、卜量、闻伦、闻龙、爱秀等,1950年赴港,1956~1959年在港创办《文艺新潮》,一般认为,马朗是香港现代诗的开创者之一。相关介绍参见王剑丛编写《香港作家传略》。

[17]西西在港写作成名,1938年出生,广东中山人,1950年到港,曾编过《中国学生周报》的《诗之页》、任过《大姆指》、《素叶文学》等杂志编辑。参见王剑丛《香港作家传略》。能否算南来文人,可争议。

[18]1950年,董千里赴港。

[19]潘柳黛1949年前移居香港,具体时间不详。参见王剑丛编写《香港作家传略》。

[20]林以亮于1948年移居香港。据刘以鬯主编《香港文学作家传略》。

[21]杨际光于1950年前后移居香港,具体时间不详。曾用笔名贝娜苔、罗缪、罗谬、明明等,曾任职《香港时报》、《幽默》、《文艺新地》等杂志,主事翻译、编辑、创作等。

[22]黄崖,笔名叶逢生、陆星、庄重等,1950年赴港,1959年赴马来西亚任蕉风出版社社长兼主编,后返港,50年代发表有小说《一颗星的陨落》、《秘密》等,参见袁良骏著《香港小说流派史》,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116页。一说为1957年移居马来西亚,参见刘登翰《香港文学史》,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第228页。“50年代他在徐速创办的高原出版社出版了《烈火》及其续集,《红灯》、《迷濛的海峡》、《圣洁门》、《紫藤花》、《得奖者》等七部长篇小说”,参见何慧:《香港当代小说概述》,广州:广东经济出版社,1996年,第25页。

[23]如璧华会强调“移民作家”的说法,但显然“移民作家”从内容上不能涵盖所有南来作家,同时从外交常识来讲,“移民作家”也不适合形容大陆与香港之间的关系。

[24]详见卢玮銮:《“南来作家”浅说》,《香港故事——个人回忆与文学思考》,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1996年。

[25]黄继持:《香港文学初探》,完稿于1984年,是第一本评论香港文学的专著,简体版于1987年12月由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出版,本文采用简体版,上述引文见第15页。

[26]黄继持:《香港文学初探》,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87年,第16页。

[27]郑树森:《遗忘的历史·历史的遗忘——五、六十年代的香港文学》,参见黄继持、卢玮銮、郑树森著:《追跡香港文学》,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9页。

[28]潘亚暾、汪义生:《香港文学史》,厦门:鹭江出版社,1997年。另参见潘亚暾:《香港作家剪影》之《香港文学素描》一文,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1989年。

[29]潘亚暾:《香港作家剪影》之《香港文学素描》一文,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1989年,第309页。

[30]王剑丛:《香港文学史》,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5年。

[31]参见刘登翰:《香港文学史》,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

[32]古远清:《当代台港文学概论》,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年。南郭:《香港的难民文学》,台北,《文计》1985年第4期,第34页,参见古远清《当代台港文学概论》,第38页。

[33]古远清:《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香港“南来诗人”》,载《广东教育学院学报》,2008年第4期。

[34]吴尚华:《台港文学研究》,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7年。

[35]曹惠民主编:《台港澳文学教程新编》,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3年。

[36]计红芳:《香港南来作家的身份建构》,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年,第9页。

[37]赵稀方:《评香港两代南来作家》,《开放时代》1998年第6期。

[38]施建伟、应宇力、汪义生合著《香港文学简史》,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55页。

[39]王剑丛:《香港文学史》,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5年。另参见王剑丛:《20世纪香港文学》,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6年。

[40]潘亚暾、汪义生:《香港文学史》,第229页。

[41]黄康显:《香港文学的发展与评价》,香港:秋海棠文化企业,1996年。

[42]黄康显:《从难民文学到香港文学》,香港:秋海棠文化企业,1996年。

[43]古远清:《当代台港文学概论》,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年,第39页。

[44]许地山算是一位特殊的南来文人,许地山在燕京大学与,经胡适推荐,于1935年南下担任香港大学中文学院教授,1941年去世,参见王剑丛著《香港文学史》,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年,第49页。许地山是与“南来”潮流关系不大的文人,但仍然可将其归之于“南来”文人。

[45]参见刘登翰《香港文学史》,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

[46]叶灵凤1938年香港。

[47]1957年倪匡赴港,初写武侠小说,后改写科幻小说。

[48]参见郑树森、黄继持、卢玮銮编《早期香港新文学资料选》,香港:天地图书有限公司,1998年。参见郑树森、黄继持、卢玮銮编《国共内战时期香港文学资料选》,香港:天地图书有限公司,1999年。参见郑树森、黄继持、卢玮銮编《香港新文学年表(一九五○年——一九六九年)》,香港:天地图书有限公司,2000年。参见刘登翰《香港文学史》、王剑丛《香港文学史》等。

[49]郑树森、黄继持、卢玮銮编《香港新文学年表(一九五○年——一九六九年)》,香港:天地图书有限公司,2000年,第10页。

[50]郑树森、黄继持、卢玮銮编《香港新文学年表(一九五○年——一九六九年)》,第11页。

(本文为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中山大学青年教师培育项目内容,批准号:12wkpy88)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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