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满
2015-09-08林青霞
林青霞
都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深蓝的天空透着薄薄一层绯红,气温不冷不热,晚风习习,空气里含着清新,偶尔飘来阵阵的咖啡香味。我双脚踏在红场上,仰望那七彩有如儿童积木堆成的圣巴索大教堂,仿佛置身于魔法的奇幻世界。这里是俄罗斯首都莫斯科。
我参加了一个二十人的文化旅行团到俄罗斯,所有的团员都来自台湾,除了一位好友和她的小媳妇,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面。
我和好友随着咖啡的香味走到红场边的露天咖啡座,一对夫妻团友早已点了红酒,桌上一大盘色拉米、火腿和芝士拼盘,他们友善地请我们过去坐。
眼前这对夫妇,太太有小儿麻痹,但是她一路都跟着大队走,从来不缺席,他们二人鹣鲽情深,经常手牵着手。白天导游带领我们坐莫斯科的地下铁,那是斯大林时期盖的,走进地铁站就像钻进了历史久远的古董艺术品里。导游很紧张,怕我们有的人没跟得上火车,提点大家如果没跟上的话要留在原地,她会回来接。我的眼光即刻寻找那位腿不方便的妻子,站在她旁边,以免有什么闪失可以扶她一把。她举着酒杯淡淡地啜饮着,眼神迷蒙,脸泛红粉,轻轻地笑着说:“我来的前一天,医生告知我得了乳癌,要我马上开刀,我问他:可以旅行回来再开吗?医生说:可以。所以我先开心地玩,等回去再说。”她说得轻松自在,我也不好大惊小怪。她的名字叫美满,我默默地为她祈祷,希望她的人生能跟她的名字一样美满。
离开莫斯科的前一晚,我带着全团的人,要去寻找那个“幸福的感觉”。天黑了,圣巴索教堂的灯不知为什么没亮,我们想抄近路,路封了,还有穿制服的警卫站岗;改走之前走过的路,还是封了,也有警卫站岗。我和十几个团友望着近在咫尺的咖啡馆兴叹,只好悻悻然返回酒店。心想或许可以把这个“幸福的感觉”在下一站圣彼得堡复制。
圣彼得堡的微风中飘着白色的像植物的棉絮,我兴奋地直呼:“六月雪!六月雪!”导游带我们上船,沿着贯穿整个城市的涅瓦大河缓缓航行,两岸别具特色的俄罗斯建筑,感觉到了另一个国度,而这个国度是我一生中行过大江南北从没有见识过的,教堂里用马赛克拼成的圣母和耶稣像美得像画。
在圣彼得堡,离开俄罗斯的最后一个晚上,大家都有点依依不舍,虽然白天走了一天的路,每个人都很累,我还是邀请全团的人,到最热闹的涅瓦大街街边找咖啡馆,一起喝红酒吃色拉米,欣赏街边的风景,拥抱和享受这美丽城市的风貌。那位在莫斯科请我喝酒的团友说,他勘查过地形,知道有一家酒吧一定还开着。我们跟着他走。那家店是在巷子的尾端,墙上挂着蓝色光管做的英文招牌CLUB。因为实在太累,大家也不计较太多就都坐了下来。我请那位团员帮我点在莫斯科那个“幸福的夜晚”一样的红酒、色拉米、火腿和芝士。等了好久好久东西都没来,于是我把袋子里的花生洒在桌上请大家吃,花生吃完了东西还没来。只见前面桌两位美女不知道在喝什么,烟雾缭绕的。
我按捺不住,决定自己去拿饮料。原来要走到楼下去点,我和好友走下阴暗的阶梯。地下室中间是舞池,舞池上吊着玻璃镜片的大圆球灯,反射出一道道光束,就像六七十年代的小舞厅。时间还早,舞池没人,我们穿过舞池到酒吧前,跟酒保要水,他不懂英文。我们比手画脚地沟通,两人各抱八瓶水上去,还点了啤酒和水烟,那水烟就是刚才两个美女抽的。几大杯的啤酒上来了,我们大家分着喝,啤酒格外地清凉可口。两瓶水烟上来了,一瓶有苹果味加红酒,一瓶是杧果味加红酒。没有人知道怎么抽,那侍者帮我们点上火,一人发一个透明烟嘴,教我们深深地吸一大口气然后吐出来。我们各自拿着自己的烟嘴吞云吐雾,吐出来的真像大朵大朵的云和雾,而且真的有水果和酒味,清凉极了。
等到东西上来了,我们已经没有兴致吃了。因为感觉这家店怪怪的,不想签卡以免节外生枝,但是他们不收美金,要我们去街角的银行换。三更半夜又人生地不熟怎么敢去银行换,身上卢布又不够。因为不好意思,我跟好友和她媳妇三人走到街上,在昏暗的巷尾把身上所有的卢布凑起来,付了酒钱,其实这样做实在危险,白天一个团员才被扒了钱包。
半夜一点多天空才不情愿地暗下来,我们沿着涅瓦大街走回酒店。
美满回到台湾,第二天就进了手术室,听说手术顺利美满。
编辑/周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