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潇的诗

雪潇

过四川剑阁

这是一个无比真实的感觉：翻过秦岭

就从神的手心，翻到了神的手背

阿弥陀佛——神的手掌

立在云中

云雾，缭绕在神的鼻梁一带

而我们提心吊胆地，走上了他的眼睫毛

——在四川剑阁

我如此想象栈道

世界静得要掉下一根针

神呀，你老人家

千万不要眨眼，千万不要

——打瞌睡

黄昏时分，突然停电了

黄昏时分，突然停电了

哇——夜色呼叫着

涌进了千家万户

唉——谁叹息了一声

千万颗灯光的红气球

跑气一样

蔫了

哗——街道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

他们先是一幅流离失所的样子

很快，就有孩子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

渐渐地，月亮升了起来

哇噻——多么好看的月亮！

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

黑暗把多少人从光明里拯救了出来呀！

梅花说

梅花说：我要从雪地里

用树的方式挣脱

我要从一棵树里

以花的方式挣脱

我要以花香的方式

从花朵里挣脱

我要以红色的方式

从白色里挣脱

——我要挣脱心里满地满树的雪

一封没有打开的母亲来信

这是一封没有打开的母亲来信

没有打开，这封信，它就还在路上

它就没有到达终点

它就还活着

热着

这是一颗母亲的心，多少年了

还在人间跳动着——不，它不像

跳动在人间，更像跳动于天堂

现在，我仍然不想打开这封信

我将继续珍藏。我将用一生去等待——

有一句母亲的话，就写在那封信里

如果母亲是在信里问我，那么

再过几十年，让我用聋了的耳朵听到它;

如果母亲是在信里劝我，同样

再过几十年，让我用昏花的眼睛读到它;

如果是母亲对我的责备，同样

几十年后，让我用疲惫的心灵

接受它

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再也没有人问我、劝我并且责备我了

再也没有人像母亲一样给我写信了

这封信，这封没有打开的母亲来信

我必须，让它继续

走在路上

再过几十年，当我早已忘记了母亲的模样和话音

当我要做最后一次人生的远行——并且不再回来

那时候，我会打开它，一字一句地

我会老泪纵横地读完它

然后闭上眼睛

然后沉默

而无边的沉默，也就是我给母亲的

最后一次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