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老兵的匕首(外二首)
2015-08-30包光潜
包光潜
童年的记忆,还如麻雀一般
盘旋在老屋的周围,但老屋没了
它的生命信息场一直强大着
引发我无数次的遐想,譬如历史的印痕
以为像闪电,却依然掀翻现实的瓦钵
那里面不仅仅有粮食
老屋除了作为1958年的大食堂
更重要的,它曾经接纳过抗战的部队
那些来自天府之国的兵,坐在老屋垛下
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捉着身上的虱子
偶尔还放在嘴里嚼一嚼,味道美极了
但,最美的还是立冬后的阳光
维纳斯的美在于残缺,而战争的残缺
却是万劫不复的心灵创伤
(这是我们永远反对战争的理由)
可他们依然像一潭深秋的水,安静,却深沉
他们的战友将身体留在了大沽山上
他们要把他们的名字和笑容送回家乡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故乡
那个不麻辣没法子生存的地方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他们是从青天上下来的军队
他们撤退了,遗下大量的子弹壳
一位军官无限惆怅地留下一把匕首
我的祖母庄重地插入老屋的墙壁
这一面墙便有了历史的凝重感
它成为我童年的自豪与骄傲
也成了我家的一劫。我仍然不知道
抄家的武装民兵将这柄匕首扔在了何方?
我的外婆
外婆之于我,只是一个温馨的名词
一个怀念的名词,一个家族最为悲烈的记忆
她走了,一点也不安详
当炸弹粉碎她的肉躯时
我的表姐和其他的孩子们
获得了新生。他们是外婆生命的延续者
这是一枚日本鬼子遗弃的炮弹
在时光中并没有保持沉默
有如当今的日本朝野
暂时的沉默只是为了爆发
而爆发就是要杀人的
这是强盗的逻辑,这是流氓的逻辑
孩子们哪里知道,这铁疙瘩是要人命的啊!
当他们随手一扔,谁知道会是怎样的结局
我的外婆,用血肉之躯,演绎了一个英雄
瞬间的壮举。我怀念我的外婆
我在塑造一个民间英雄的外婆
我咬牙切齿地想起,那场惨绝人寰的战争
大沽山狙击战
这是一座非常普通的山,没有多少树木
只有一些零落的石头和流浪的野兽
还有一些在时光中消失的战壕
一群有血性却充满痞子文化的兵们
穿着草鞋,身着单衣,在临冬的季节
与日寇展开了殊死的格杀
他们将血洒在了异乡
把姓名写进了军史
而异乡的河流
一刻也没有因为他们而停止流动
而异乡的山峦
依然生长着与七十多年前一样的树木
只有这座本来默默无闻的大沽山
似乎长高了,变大了
无愧于县志里那一段可歌可泣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