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册中的残页

扎西才让

两村之战

一条大河蜿蜒西来，又悄然东去

大河之西，是王庄

大河之东，是黑峪

以太阳为图腾的黑峪人

想变成太阳，做君临大地的梦

王庄人，眷恋着长物埋人的黑土地

在纸上画出日出而作时的鸡鸣

和日落而息时的犬吠

月食之夜，黑峪人在河上捕鱼

对岸王庄，悬挂起百盏祈祷吉祥的红灯

黑峪人叫嚷起来：“那么好的地方

被他们占着，简直是暴殄天物！”

于是把船泊在河西，率人突袭王庄

仓促应战的王庄人，在惊慌和恐惧中

丢失了大片的土地。房舍被烧毁

人，像树木一样倒下，流出碧绿的血

也流出无边的愤怒和无尽的悲伤

为了保卫家园，王庄人在山林里

在深谷中，在黑夜和黎明的交替地带

进行着漫长的反击

八年之后，他们终于收复了失地

若干年后，一个叫日本的东方国家

对他的近邻，也发起了类似的战争

八年之后，他们重蹈了黑峪人的覆辙

雅子在沈阳

合上这本野史的时候，我无法忘记

故事中的这个名叫雅子的日本女人

随军来到中国，却失去了

她的丈夫：一个因拒不执行

屠杀沈阳孕妇的命令

而被兄弟砍掉了脑袋的军官

她在悲痛中等待着战争结束

她等来的，是身为慰安妇的命运

她只好选择：“我只接待军官级别的！”

她把他们想象成文质彬彬的丈夫

想赢回来以往的幸福的日子

然而虫豸般的生活陪伴着她的每一天

只那一次反抗，她就误杀了虐待她的军官

在残酷的惩罚中，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在中国，没有她的天堂开满樱花

也没有她的丈夫替她擦净血染的身躯

刀·旗·字

他把刀抓在手中

他知道：为了反抗，死了那么多人

他和旗死在一起

他明白：为了尊严，要死这么多人

为了不被共荣

他的儿子接过他的刀，也接过他的旗

他的女儿用笔记下

“整整八年，眼看着土地沦陷

眼看着白骨成山

有人牺牲，有人叛变

有人忍辱负重，把妻儿交给命运”

70年后，他的后人写回忆录：

“书页上，只见字如亡魂

在灰烬里挣扎

在硝烟里，字，已是模糊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