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生出一个“产业链”

文/张宇

你放生出一个“产业链”

文/张宇

【采访笔记】“希望你们提醒大家，不要再胡乱放生，有时等于是直接害这些动物的命。”蒋立对笔者说。40多岁的蒋立是一个野生动物保护志愿者，自从36岁实现财务自由后，他就和几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在全国各地做保护野生动物的公益活动。

对于这位衣着朴素、满脸风霜的中年男人而言，解救野生动物本是义不容辞，但此时却又强调不要随意放生。

邪恶“放生产业链”

平时，蒋立和朋友们通过互联网或朋友圈中提供的信息，到国内一些城市的禽肉市场、宠物交易市场走访，如果发现有珍稀的野生动物，数量少的，直接和老板表明身份，谈价钱，争取以最低的价格买下，寄放在当地野保志愿者家里，等动物状态好了，再寻找适合该动物生存的环境放生。如果碰到贩卖的数量比较大，就只能联系当地的野保站等主管部门。

这种志愿活动经常在市场引发纠纷，蒋立甚至受过几次伤，但最让他伤心的，是每逢节假日，全国几乎所有城市都会出现大量放生的群众，动辄上百条鱼、几百只麻雀，从市场上买来后就近放生。

“大家肯定是好心，但这种胡乱放生，很多动物都活不了太久。更重要的是，现在已经催生了一个产业链，有些人为了牟利，不择手段弄到野生动物，高价卖给放生的人。胡乱放生其实是在刺激这些人去抓捕野生动物。”蒋立说。

2012年，蒋立在河北省追踪过这样一个不法群体，这些人专门到各地的农村或野外追踪麻雀、喜鹊等鸟类，然后在鸟类的密集栖息地，撒下很多用毒药浸泡过的小死鱼。

“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下的是什么毒药，总之，别说鸟，即便人一靠近那些小死鱼，都会立刻头晕目眩。”蒋立说，这样的鱼能够吸引鸟类过来，随后就会被大量毒倒。这时，潜伏着的不法分子就会跑出来，给中毒的鸟注射阿托品，有时，一次毒倒上百只鸟，但只能救活四五十只。

这种捕鸟方式，比通常的用网粘鸟快十几倍，鸟被救活后看起来一切如常，被装到笼子里贩卖到山东、河北、天津等地，专门卖给那些放生的人，可放生后绝大多数都活不了太长时间。

现在很多景区有固定的放生地点，这又滋生了另一个产业链，上游是好心人放生各种鱼类、龟类，下游一群人拿着抄网捞得不亦乐乎。这些捞鱼的人得手后，再卖给那些景区里的摊贩，摊贩再卖给放生的人。事情一旦发展到这个程度，就不是放生了，而是人类在花钱折腾这些动物，一直折腾到死。

蒋立建议大家，尽量不要到那种专门卖放生动物的店里去购买，更不要选择节日去那些景区的专门放生地点，否则，就不是在挽救生命，而是在鼓励不法分子杀害生命。

“我们放生野生动物，都是很隐秘的，开车到真正的野外环境，而且放生后还要尽可能跟着观察一天，怕动物适应不了。”蒋立说。

光有好心还不够

除了那些让蒋立感到为难的放生黑色产业链，还有那些不负责任的放生之举。

这种情况他几乎每周都能遇到，很多人到水产市场买鱼放生，殊不知市场里绝大多数鱼类都是养殖的，放生到河里存活概率很小。还有些人不明就里，从市场买一些肉食麻雀弄到野外去放生，那些麻雀连飞都飞不高，基本没有活下来的。

2013年底，江苏省无锡市的高速路口，有多名小动物保护志愿者拦截了一辆卡车，车上有近千只猫，当地警方、农委等相关部门也赶到现场。

最终确认车主和货并没有完备的手续，在如何处理这些猫的问题上发生分歧，依照法规应该对这些无证动物进行安乐死，但志愿者们不肯，最终志愿者出钱把所有猫买下，然后放生到山林里。

“我当时正巧在无锡附近，听到消息连夜赶过去，想阻止他们放生，但没成功。”蒋立说，他和他的朋友主要致力于野生动物的保护，宠物类的事件本来是不参与的，那次之所以赶过去，主要是觉得这种处理方法太离谱。

“1000多只流浪猫被集中放生，而且是在离城市不远的地方就地放生，这些猫能活多少？这些猫都没做绝育手术，更没经过检疫，当地的生态环境怎么办？”蒋立说，参与拦车救猫的这些人肯定是出于好心，想着猫能活一个是一个，但凡事如果能多做准备，结果可以更好。

放生变成杀生

除了不负责任的放生，不负责任的养宠物是另一个灾祸源泉。蒋立和几个朋友在河北有一个很小的、自费建立的野生动物保护基地，救下来的野生动物通常会在这养一阵，恢复了再放生。可自从基地建立后，就总有各种人通过关系主动送来动物。

“不要以为那些人是好心，那些野生动物多数都是他们养的宠物，养腻了就想扔掉，这样的人更没道德。”蒋立说。大家看新闻上常报道有人放生眼镜蛇、蝎子、仓鼠、刺猬、蜥蜴、松鼠等等，可能奇怪怎么会有人放生这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其实这些动物绝大多数都不是市场买来或者抢救来的，放生者本身就是这些动物的主人。

有一次，有个人通过朋友介绍给蒋立打电话，说发现一条缅甸蟒蛇（而且是黄金蟒），捉住了放在家里，希望蒋立能帮助他放生。但在蒋立再三追问下，对方承认，是几年前通过淘宝网买的蛇幼崽，养得太大了，不爱养了，又不忍心杀，就想放掉。蒋立当时就指责他，你当初养它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天，既然养了，就要对它负责。更何况，那种黄金蟒其实已经不能算野生动物了，即便拿到东南亚去放生也活不了。

那人在电话那端连声称是，并表示继续养，可没过几天，蒋立就听朋友说，这个人已经偷偷把蟒蛇给放生了，而且就是在城郊做的。

“这已经不能用负不负责任来形容，简直就是冷血，比蛇都冷血。”蒋立说，他讲述自己的见闻，是希望每一个人都能认真对待“野生动物放生”这件事，不能只想着通过这个举动实现自己心里的善意，却不管被放生动物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