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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纸为丝,以求朦胧

2015-08-22邓沛

海峡旅游 2015年8期
关键词:周梅森永春技艺

邓沛

成品的纸织画,看上去像是包裹着一层薄薄的雾,朦朦胧胧,有『雾里看花』 般的韵味,有文人骚客曾吟诗感叹,『是真非真画非画,经纬既见分纵横』 。为了追求这种趣味,纸织画的工艺采取了一种相当迂回的办法,先画好画,再裁画为丝,复以丝编织最终的画,这种做法让很多人觉得无法理解,但在我们看来,纸织画脑洞大开的工序发明背后,实际正是为审美趣味不遗余力的工匠心。

永春纸织画,据说在1400年前便成为一门精湛的技艺。在宣纸上潇洒作画,再把画细心裁切成宽约2毫米的细条,头尾不断,作为经线,用同样宽度的纯白色宣纸作纬线,经纬交织仿佛在织布。成品的纸织画,看上去像是包裹着一层薄薄的雾,朦朦胧胧,有“雾里看花”般的韵味。纸织画曾经繁荣一时,远销东南亚,一度是富贵人家柜中藏着的宝贝。多有文人骚客吟诗感叹,“是真非真画非画,经纬既见分纵横”。当时的纸织画艺人造诣颇深,既是绘画大师,也能巧手编织,备受世人尊敬。

然而纸织画的繁荣并没有一直延续,几度面临技艺失传的尴尬困境。在桃源纸织画院接受采访的周梅森,六十年代出生的他如今已是纸织画传承人中最年轻的一位。“纸织画传承艺人,现在多步入老年,其余几位已经过八十岁了,少有新的作品问世。”

一生只做纸织画

周梅森的桃源纸织画院位于桃城镇一条安静的道路旁,比邻着四五层楼的民房,算是城乡结合部。不远处正在大兴土木修建商业高楼,经济的发展可见一斑。一走进画院,环壁挂着的纸织画映入眼前,山水人物,飞禽走兽。这些画多是周梅森亲手绘成编制的作品。会客间挂了许多周梅森与名人政要合影的照片,其中还有徐悲鸿的夫人廖静文。

“五十年代的时候,纸织画是传男不传女,当然也不传外。当时只有黄永源大师一家在做纸织画,为了拯救技艺,他便打破传统,成立工艺社,招收了二十几位徒弟。我父亲就是其中一位,高中毕业后,我也随父亲,开始学习纸织画。”周梅森说道。那时的纸织画并不值钱,乏人问津,即使是像黄永源这样的大师,也没办法单靠纸织画谋生,只能兼着做起了漆篮。当时收的徒弟,后来迫于生计大多数选择放弃,另谋出路。然而,“人要立足社会,总要有一技之长,而且纸织画没人继续做下去,就真的见不着了”。周梅森便踏上了纸织画的生涯。

当时为了卖画糊口,周梅森背着自己裱好的画到厦门,一家一家店铺挨个问过去,“喜欢这种画吗?”基本上都被店家拒绝了。“那时候的人并不理解纸织画,老板多是看不起纸织画,为什么好好的一幅画要被裁掉”。无奈,画作又被周梅森原路背回家。画卖不出去,没有收入,生计迫在眉睫。然而,周梅森并没有放弃纸织画,他去学校给学生拍照,刻蜡板印刷作业本,学校里能做的“零活”都揽来做,填补家用,一有空便继续创作纸织画。

功夫不负有心人,缘分的际遇让他碰到了技艺生涯的第一位、也是最重要的一位贵人。当时厦门中山路有个叫作“瓷都”的地方,周梅森和往常一样,到这家店里苦口卖画。店里来了一位新加坡的华人,正在挑选瓷器,他见了周梅森手上的画,很是喜欢,说自己跑遍了全世界也没见过这样的画。那是一张八仙铁拐李的画。新加坡华人问价,周梅森自己也不知道该要多少钱。于是新加坡华人给了他一百五十元,相当于他父亲五倍的工资,并另外付了一千元的订金,叫他再做几幅。周梅森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坚持带来的回报,这位新加坡华人后来成了他三年的代理人,帮忙销售。这个时期,周梅森的纸织画陆续出现在香港、台湾、马来西亚等地。周氏纸织画开始积攒名气。到九六年的时候,周梅森创作了一副一百米的百虎图,收藏在北京博物馆,他的纸织画开始被更多的人了解并肯定。客人不断登门造访,也有博物馆的人前来垂询。周梅森本人也开始辗转在东南亚各国,以及香港、台湾地区,作为一位纸织画大师的身份宣传这门延续千年的技艺。这是他最好的时光。

现在,随着经济的发展、审美的改变等原因,传统的纸织画又开始进入了萧条期。“东南亚都挂满了纸织画,大家都看腻了,不会再想买了。大家有钱了,多有金钱气,相较于一张宣纸制成的纸织画,就像清汤挂面,许多人品味不来,还调侃价格。不像厦门的漆线雕,黄金白银,华丽亮眼,比较容易抓人眼球,也迎合现在人们的喜好。”周梅森感慨道。“然而,尽管如此,纸织画还是我这一生的最爱。我还有个愿望就是再创作一副一百五十米的闽台情纸织画,描绘海峡两岸的人情风光。”

纸织画何去何从

周梅森说,现在永春做纸织画的就三四家,今年恐怕会关闭一两家,做出来的画没人要,而且最让人着急的是没有真正的传承人出现,连自己的儿子也不做纸织画了。纸织画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但是年轻一代总会说:“纸织画虽然出名,但是卖不出去,那我的生活怎么办?”纸织画再次陷入了传承的困境。

去二楼的工作室参观纸织画制作手艺,那里坐着三位女学生,其中一位才刚来几天,正在练习编织,手法生疏。学习纸织画要有美学绘画功底,不然就像在对牛弹琴。之前周梅森去学校演讲,抽问学生知不知道国画,学生反问“国画是什么”;继续问学生是否了解毛笔,学生回答“不会写毛笔字”。这让周梅森既气愤又尴尬。在这样的环境里,很难觅到合格的接班人。纸织画四道大工序,绘画、裁剪、编织、裱褙,这些都需要静下心,慢工细活。一个合格的学生至少要三年时间,才能掌握个中要领,然而很多学生多是半吊子,没几个月就放弃了。周梅森回忆自己手把手教过的徒弟,感慨只有那位聋哑人徒弟学得最好,可惜后来迫于生计,也出去打工了。

采访接近尾声时,问到永春人的性格。周梅森说:“有一个词可以很好地形容永春人,那就是‘留下,努力打拼,为了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些东西。”周梅森在纸织画生涯中,摸爬滚打大半生,他期许的“留下”恐怕有更深刻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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