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普通人
2015-08-19张友文
文学界曾流行过一个这样的观点:关于文学创作,不是写什么,而是怎么写的问题,不敢苟同。我倒觉得,作品写什么依然是最重要的。就拿旧海棠的小说《刘琳》来说,尽管此小说也含有“怎么写”的技巧在里面,而真正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还是这个故事本身。这个故事讲得并不轰轰烈烈,而是平铺直叙地描述了一个名叫刘琳的弱女子的悲惨人生。此作并没有拾人牙慧,重复着“女人你的名字叫弱者”这样的模式,而是另辟蹊径,采用象征隐喻的手法书写人物命运。
小说开篇伊始,“我”(魏红玉)邂逅陈仲鸿,才有了后面情节的展开。如果叙述者魏红玉不在火车上,如果没有遇到陈仲鸿,如果魏红玉对刘琳不感兴趣……所有的假设只要有一条掉链子,有关刘琳的故事也许就无从知晓。
此文本正是通过陈仲鸿和魏红玉共同讲述和相互回忆,读者才知晓了刘琳身世全部,了解了悲情所在。小说的悲情是真实的,刘琳离家外出在酒店打工时,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可是,幸福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第二年回家考试。考完试就遇着之前追求她的那个男人。男人知道她考上大学,在夜里放火,烧了她们一家,用的是汽油,把几间房子浇了一圈。她奶奶,她妈妈,都在那场大火里死了,她父亲重伤,浑身没有皮,手指关节因为皮紧不能弯曲,几乎身上所有关节处都需要动手术切皮松弛,且做一次两次还不能解决问题。她除了伤了脸,还伤了腿和脚。我见着她那时,她的父亲还需要天天推拿活络筋骨,那样子难以自食其力,刘琳为了医药费只好带着父亲出来打工。”后来父亲去世,刘琳变疯,陈仲鸿积极为她治疗,略有好转,再后来,她自杀了。细读后,我觉得这才是生活的真实。如果说刘琳发达了,成了高级白领,那倒成了一篇编织白日梦的通俗小说。
刘琳的故事的确能产生震颤的效果,丰富了文本的文学性。可是,天下小说中比她命运悲惨的故事多的是,为何独独言说此小说呢?窃以为,此文本是一篇隐喻之写。刘琳只是一个符号,并非鲜活的个体,因为她内心活动,包括其内心的痛楚并没有被旧海棠发掘出来。回望此小说,其间的所有人物都只是一个不留痕迹的过客,如当年一同在酒店工作的几位都是如此,他们最后的下落处境都没有交代。在作者看来,没有交代的必要,只要把刘琳的一生写透即可。
《刘琳》并不是为帝王将相作正史,而是聚焦普通人、小人物,这些小人物身上也蕴藏着大量的社会文化信息,因此,刘琳的一生是我们所有普通人生的写照,她的身世就是普通人世的隐喻。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名人、伟人毕竟是少数,前者生活的沉重和苦痛与个人生命体验紧密相关,而后者则是与时代命运、民族前途紧密相连的。所以,《刘琳》中的刘琳没有被作者置于广阔的时代背景下当属理所当然。如果说刘琳是“这一个”,为何作者没有写出其生命的痛感呢?如果把刘琳换成张琳或王琳什么的,小说的故事情节并无变化,文学意义还在其中。
我们普通人来到世上走一遭,有多少人被他人关注呢?生灵降临又消亡,一茬又一茬,又有谁去记述?刘琳是因为魏红玉上了火车才被陈仲鸿提起的。此前,刘琳已被魏红玉忘记。如此表述,就道出了生命之痛。人活在世上,犹如一粒尘埃一样渺小,那么,怎么让这颗尘埃被记住,则是《刘琳》存在的价值和写作意义。
文学作品不仅仅是书写生活的苦难和沉重,还必须化解生活的苦痛。在这个物质化的时代,情感淡漠了么?非也。且看《刘琳》中的刘琳不是被他人惦记么?陈仲鸿不是曾悉心照顾过她么?以至于后来,陈仲鸿把魏红玉当成了刘琳。这么写来,就有了温情。小说起笔是低沉的,说“我”是扫完墓回深圳才遇见陈仲鸿。为了目睹刘琳,“我”在陈仲鸿的带领下,仅看到了刘琳所在的小土堆。生命易逝,生命已逝,但生者对她的情感却剪不断、理还乱。那么,小说精神的复杂性尽显矣。
题外话:小说不足之处是把刘琳写死了,留给读者的是一个封闭式的结尾。这不太好,我以为。
张友文,文学评论家。全国公安文化理论研究专业委员会理事、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公安文化研究所特聘研究员,现供职于湖北警官学院;已出版四部公安文学评论专著:《点击公安文学》《聚焦公安文学》《盘点公安文学》和《回望公安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