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累与升华
2015-08-18达多
达多
扎西次登,藏族著名摄影家,国家一级摄影师,出生于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理塘县,曾任中国摄影家协会副主席,西藏摄影家协会主席。现任中国摄影家协会顾问、西藏摄影家协会名誉主席。在西藏从事摄影工作近四十年,拍摄了大量的作品,曾多次参加国内、国际摄影展、举办个人摄影展,出版有《扎西次登作品集》。扎西次登于1990年荣获西藏自治区优秀专家的称号,1993年荣获国务院颁发的对文学艺术有特殊成就、享受特殊津贴证书。同年又荣获首届西藏自治区珠穆朗玛峰文学艺术基金金像奖,2001年被中国摄影家协会授予德艺双馨优秀会员称号。
在西藏,有人称扎西次登是拍摄布达拉宫的第一人。他从各种不同角度、春夏秋冬四季、晨昏夜晚不同时间里,常年坚持拍摄了无数布达拉宫的摄影作品。1994年,北京民族出版社出版的大型画册《扎西次登作品集》,精选了扎西次登摄影作品100余幅,其中就有多幅光彩夺目的布达拉宫图片。2001年,应国际友人盛情邀请,扎西次登带着自己的作品远赴美国旧金山举办了《西藏精湛艺术展——扎西次登摄影展》,在影展上打头的作品也是布达拉宫。当地的《金山日报》、《星岛日报》等华文报纸以“展现世界屋脊奇异景色”、“金山华埠展出西藏作品聚集布达拉宫四季风貌”等为题,连续多天进行了报道。他还被美国旧金山华艺摄影学会聘为名誉顾问。
那么,这位东藏的康巴汉子,是怎么样走上了摄影的道路,又怎样将自己的命运紧紧地与西藏联系在了一起呢?
1959年,西藏平息了封建农奴主阶级发动的反动叛乱,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第一代藏族新闻电影摄影师,扎西次登的舅舅计美顿珠回到故乡拍摄纪录影片《康巴人民的新生》。也许是有意想培养这个少年,扎西次登成了他舅舅的一位义务摄影助理,一会儿帮助背器材、扛三角架,一会儿帮助带路、打反光板。拍摄之余,他好奇地凑近摄影机,透过取景器,他看到了一片完全陌生的世界,那里面的天仿佛更蓝,云彩好像更白,花朵更加艳丽,人们的笑容更加灿烂。虽然眼前站着的都是熟悉的乡亲,可在神奇的镜头里,他们个个都变得更加年轻、更加自信、更加好看。扎西次登非常惊讶和激动,他从来没有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奇妙的机器,还有这么让人心动的工作。人生有时就这么奇妙,扎西次登从他舅舅的电影摄影镜头里的这么一瞥,就和摄影结下了终生不解之缘,那漫长的摄影道路,也就在这一时刻无形中敲定了。
1965夏季,结束了北京中央民族学院的预科6年的中学学习,扎西次登如愿以偿地考入了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当时,他也是进入电影学院的第一名藏族学生。1969年底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扎西次登返回了西藏,从此,在西藏从事摄影近四十年,几十年来,他在各种书刊、杂志、画报、画册、展览上发表、刊登、展出的摄影作品和图片达五千多幅,他的多幅作品参加了好几届全国摄影艺术展览和国际摄影艺术展览。他拍摄的歌颂党的民族宗教政策、甘丹寺恢复展佛宗教节日的作品《重见天日》被选入日本东京写真联盟第四十八届国际摄影展,复入选美国职业摄影家协会第九十六届国际职业摄影家作品展览。他拍摄的讴歌三中全会以后改革开放春风吹到西藏、西藏一派欣欣向荣的摄影作品《春到高原》、《晨雾中的布达拉宫》曾获“祖国颂”全国摄影公开赛的优秀作品奖。他的系列作品《藏族头饰》曾获98年首届中国国际民俗摄影《人类贡献奖》年赛提名奖,他在阿里拍摄的《雪山脚下的金色草原》被评为大众摄影2000年最佳摄影。1988年5月在拉萨举办了《扎西次登摄影艺术作品展览》。1994年由民族出版社出版了由中国摄影大师吴印咸题写书名的,第一个藏族摄影家的专集《扎西次登作品集》。2001年,扎西次登应邀赴美国在三藩市举办了《西藏精湛艺术展---扎西次登摄影展》。
扎西次登曾摄影、编辑了中国少数民族画集丛刊《西藏》卷、《欢腾的西藏》、《拉萨祈祷大法会》等多本西藏题材的摄影画册。他于1990年荣获西藏自治区优秀专家的称号,1993年荣获国务院颁发的有突出成就的享受特殊津贴证书,同年又荣获首届西藏自治区珠穆朗玛峰文学艺术基金金像奖,1996年专业职务晋升为国家一级摄影师,1996年在中国摄影家协会成立40周年的庆典上获得对中国摄影事业有突出贡献的荣誉奖杯,2001年被中国摄影协会授予年度的“德艺双馨、优秀会员”荣誉称号,2002年末第六届中国摄影家协会全国代表大会上当选为中国摄影家协会副主席,并连续三届被选为全国文代会的代表出席会议。
西藏摄影家协会从1981年成立,作为协会的创始人之一,扎西次登一直主持协会的日常会务组织工作。西藏摄影队伍从无到有,逐渐壮大到现在包括二十几名全国会员的几百名会员,形成了一支在全国摄影界颇具影响的以藏族为主体的摄影队伍。
在扎西次登的眼里,西藏,以绮丽的风光吸引着他,正如他在个人作品集前言里所说:“高原的蓝天是那样明丽洁净,高原的太阳是那样炙热灼人,高原的空气是那样清新芬芳。在这片土地上,我自由、惬意、洒脱,甚至有些任性、顽皮、狂放不羁。”扎西次登在这片土地上,来来回回,他徜徉在雪域的青山绿水和山村牧场之间,不断地举起相机,频频地开启快门。他用他自己的摄影语言,用色彩、线条、影像组成的画面去构成他的独特的瞬间艺术。他用一幅幅摄影作品去凝聚他对雪山草地的深情厚谊,去倾诉他对父老乡亲同胞的认识与理解。
扎西次登在他的一片文章《雪域高原的诱惑》中这样写道:“雪域高原,正如人们所说的那样,因为海拔高,这里自然就成了离太阳和蓝天最近的一片土地,也因为海拔高、缺氧、呼吸困难,容易使人产生高原反应,所以在如此广袤的土地上才有几百万的常住人口,那种冒浓烟、流污水的现代化工厂相对也就少多了,所以非常庆幸啊!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就成了人类最后一片尚未污染的珍贵净土。这里的空气虽然含氧量不过百分之六十左右,可你呼入的是真正没有任何杂质的、最能清心利肺的纯净空气。这里的大气透明度非常好,所以天格外蓝、云分外白,这里的雪山冰川,晶莹剔透;这里的江河湖泊,清澈见底;这里的寺庙宝塔,古朴厚重;这里的高山山顶,五色经幡飞舞飘扬,看得让人心醉。”
对这片美丽神奇的土地,扎西次登充满深情和自豪:“地球千年万年沧桑,那片神秘的古特提斯海消失了,印度板块和欧亚板块的猛烈撞击,银色巨龙喜马拉雅横空出世,一片最灿烂、最神奇的雪域高原大地从此崛起在地球上。数千座雪山起伏连绵、数万座冰峰高耸入云、组成了雄壮的大山的森林、大山的海洋。无数的高山湖泊犹如颗颗绚丽夺目的明镜宝石镶嵌在雪域高原的银色大地上。大大小小林立的雪峰冰川也使雪域高原成了千山之巅、万水之源。孕育中华民族的长江、黄河源自唐古拉山脉的格拉丹东雪山。怒江、澜沧江及其下游的萨尔温江、湄公河,源头也在唐古拉山脉。雅鲁藏布江、森格藏布(狮泉河)、朗钦藏布(象泉河)及其下游流经印度的布拉马普特拉河、恒河和流经巴基斯坦的印度河都是由喜马拉雅和冈底斯大山深处的无数冰川雪水的涓涓细流汇集而成的大江大河。奇异独特、千姿百态的世界屋脊的地质地理地貌,再加上独具藏传佛教色彩的宫殿庙宇、城堡佛塔、经幡、玛尼堆的打扮装饰,雪域高原就是地球上一道独一无二的最壮丽的风景线。尽管高寒缺氧、步履艰难,雪域高原仍以不可抗拒的魅力,深深地吸引着、诱惑着四面八方的人们。”
扎西次登说:“雪域高原是我的故乡,她更是深深地吸引着、诱惑着我这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土著摄影人。我经常仰卧在铺满邦锦梅朵鲜花的草地上久久凝视着故乡深蓝色的天空和飘荡的白云,我难忘孩提时代家乡理塘草原繁星满天的夏夜,小溪的水流潺潺声和马儿清脆的铃铛声如摇篮曲伴我进入梦境。
我无数次无数次、挎着照相机、背着摄影包,久久徜徉在雪域银山绿水的大自然美景之中,在阵阵清风吹拂下,盘踞在山上厚厚的云层慢慢散开成条条轻柔的白云,圣山冈仁波钦像一朵盛开的水晶白莲花出现在冈底斯众山之中;斜阳西下,大地即将进入夜幕中,可那人间最高的珠穆朗玛峰顶,在落日余辉中金碧辉煌,犹如一座巨大的金字塔俯视人间;秋高气爽,巴松错沿岸的满山红叶被萧瑟秋风吹染成像燃烧的火焰,与碧绿的秋水组成一幅醉人的秋色图;那是“拉堡对亲”(天降节)的清晨,炊烟、煨桑弥漫的缥缈烟雾中,被旭日照射的布达拉宫犹如一座天上的仙宫,那么华丽高贵、那么神秘莫测,……”
正是因为这样强烈的情感,他背着照相机,经常自己携带简单的睡袋和炊具,风餐露宿,走遍了雪域高原的山山水水,拍下了大量西藏题材的照片。(一幅青藏高原地图,在上面标出扎西次登走过的路线)。
对一个人而言,这样的人生可谓辉煌,对一个艺术家而言,以上的成就也值得骄傲。然而,功成名就的扎西次登,却在退休后的这几年里,对过往的这些成就与荣誉,表现出了更为冷静的态度和深沉的思考。
而这一切,源于一本摄影专辑的构想。
扎西次登说:由四川民族出版社和四川画报合作编辑策划一套《摄影名家眼中的青藏高原》系列画册,第一批推出三个摄影家和他们的摄影作品专辑,其中有我的一本摄影专辑。这几年我一直投入到本人的这个摄影专辑的编辑和构思中,由于种种客观原因,这本书一再延期,但这恰好给了我不断思考的时间,特别是退休以后,有了相对完整的时间用于读书和思考。在平心静气的学习、专心思考和摄影专辑的筹划过程当中,用了大量的时间反反复复观看自己几十年来所拍的片子,感觉到了很多不满意,推翻了三、四套编辑方案和内容设计,并且产生了一种对自己过去的摄影创作思维彻底颠覆的想法。
摄影艺术不具备叙述事物发展过程的特性,我无法像作家那样完整地、娓娓动听地向人们诉说历史,讲述故事。然而,我却可以用我手中的照相机去截取和捕捉那些非摄影者容易忽略的转瞬即逝的精彩瞬间,一幅幅地去展现不同状态下拍摄对象的视觉形象,让观者从这些视觉形象中发挥自己的想象去寻找过去、现在和将来的西藏故事。对一个摄影者来说,需要有他自己的语汇,对一个读者而言,需要他有理解的能力,这里面包含对西藏历史人文等等的了解。
真的,自己的心情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平静过,对曾经的诸如“办展”、“出书”、“获奖”等许多诱惑也似乎很淡漠了,看许多问题得出的答案也都似乎很简单。比如我就在考虑一个问题,什么是摄影?摄影能做什么?其实说起来很简单,摄影就是一种记录,摄影能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也就是它的记录功能。一个事件、一个人物、一个城市、一个村庄,……只要以一种平常的心和客观的视角去认认真真地用你手中的照相机去记录下来,在历史的长河中,对象的不断发展变迁,还有那些你可能不经意的一次按动快门,然而就可能是一次不可重复、不能再现的瞬间,这都将可能是你所拍摄照片的价值和珍贵所在,这也正是摄影记录功能的纪实性和真实性带给人们的魅力。
西藏近30年的变化,人民生活质量的改善没说的。多少年前只能靠凿冰取水的老乡亲现在都喝上了自来水,有的牧民的新居前都停着新式的小卡车,但摄影怎么去表现,怎样以摄影的语言反映生活的变化?我经常看到一些照片:温室大棚里藏族农民手捧试种成功的西瓜对着镜头咧嘴大笑,新建藏式民居前新房主人对着镜头做献哈达的夸张动作。已进入到二十一世纪了,西藏摄影如果还停留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创作思维中,那的确是有些令人悲哀。我们在表现新生活、新变化时,如何在不违背真实、不脱离现实生活,充分运用摄影自己的语言,内容和形式能尽量完美统一,这对每个摄影者来说仍然是一个不是新问题的问题。
西藏的风光近年来风靡全国,随着摄影器材的飞速进步,随着内地游客大量进藏,随着网络日益深入人们的生活,似乎所有的人都成了风光摄影家,特别是在西藏,每一个游客在西藏玩儿上个十天半月都能拍出一大堆东西,兜儿里没钱的将自己在西藏拍的片子发到网上,引来无数没到过西藏网友们的“啧啧”羡慕声而感到一种满足,财大气粗的摄影发烧友则匆匆把西藏拍摄的照片随即出版成摄影画册到处签名奉送。书店里蓝天白云、雪山草原、金顶庙宇的西藏摄影画册、明信片、书籍堆得一摞一摞,逛书店的读者连翻一翻的欲望都没有了。
还是回到对我的摄影创作的思考上,再好的美食吃多了也会有腻的时候,再美的蓝天白云、银山绿水画面,看多了也会引起视觉的审美疲劳的。于是,我把多年来用自己心血与汗水拍的青藏高原自然风光照片统统推到一边去,眼睛开始关注我所拍摄的黑白片了,而且焦点集中在以西藏人物为主角的黑白片上。黑白片的朴素平和不张扬、那种历史沧桑感、厚重感和它独有的韵味又再一次深深打动了我。回想一下,我刚从事摄影工作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拍彩色胶卷对一个摄影人来说是十分奢侈的念想。过了三十多年,很多摄影人已经不喜欢彩色片了,开始在黑白灰里寻找自己的摄影感觉了。从彩色返回黑白、从喧闹趋于平静、从时尚又回归传统,从纷繁到简约,这可能是一种认识升华的理性回归吧。
虽然人们常以“天上西藏”,“雪域天歌”等比喻词来形容雪域的纯洁无瑕和高原的无穷魅力,但我们毕竟不是生活在天上,那些千千万万脚踏实地生活在高原大地上的男男女女、芸芸众生应该是我摄影镜头里的主角。我想用我的黑白西藏人物图片,以藏人的平常生活、劳作场面和没有人为干涉的自然瞬间,充分利用人物和生活环境现场的自然光线和自然氛围,努力表现藏族人民的勤劳、善良和纯朴这个最老生常谈的主题,努力追求一个我心目中平静安宁的西藏形象,一个我心目中朴实无华的西藏形象。这就是近几年来我所苦苦追求所得到的一个摄影主题。如果给取个名字或叫标题,那就是简单两个字:藏人。
按照自己这个经过几年思考得出的摄影创作的主题《藏人》的要求,我用了大量时间反复筛选我多年来拍的片子,翻箱倒柜,一大摞片子当中,我只挑中了少量的片子入围。看来我还要大量地补拍片子,我还有大量的工作和挑战等着我。也好,学无止境、艺无止境,托几十年职业摄影生涯东奔西颠的福,乘身体还硬朗期间,多拍点片子发挥些余热也挺好。主题思想已经明确,创作思路也很清晰了,我会按照既定目标不断拍摄我周围的男人女人们、我会不断地去拍摄生活在高原上和我一样的芸芸众生。在我有生之年能完成《藏人》摄影主题的创作,也算是为西藏的社会进步、西藏的文化发展作了一点有用的事。
扎西次登拍摄创作的《藏人》大为成功,他把眼光和镜头都投向了在西藏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这里有辛勤劳作的农牧民,有奔波忙碌的城市人群,有磕头转经的善男信女,也有藏族的文化名流,……在他的眼里,他们的表情瞬间、衣着服饰、生活场景,就是今天的西藏、也就是今天的西藏人。而这一切,都是用扎西次登所说的简单的摄影记录,把那些平常的东西、普通的东西拍给大家看。
责任编辑:邵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