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律

马未都

很多年前，我在观复博物馆选新址上遇到一件事：看见一块地，位置好，环境也好，就是办不下手续。换言之，必须非法上马。我觉得在法制社会里，此事行不通。可当地一把手对我说了句振聋发聩的话，让我记忆犹新，他谆谆告诫我说：“马先生，你不要老研究法律，你要研究规律，在中国，一定是规律战胜法律，这是铁律。”

这话弄得我无所适从。我胆小，没敢冒风险建设，眼巴巴又心疼地看着那块地一天天壮大，最终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后来一把手得意地又告诉我，此违法项目最终层层上报，并得到表彰。

浙江横店靠影视基地起家，资金积累雄厚，又尝到了甜头，于是打起了文化遗产圆明园的主意。由于名字冲突，加了一个“新”字，叫圆明新园，前段日子已开了张。这事儿折腾了七年，占地6200亩，投资300亿元，在“违规立项、用地申报违反国家供地政策、规划用地违反土地利用总体规划，曾被国土资源部叫停”的前提下，该项目有惊无险涉水通过，目前据说手续已合法。

这是典型的“规律战胜法律”范例，对国人教育意义非凡并影响久远。难怪当年那个“一把手”那样语重心长地教育我。我们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知法律与规律之间的奥妙，我们只是天真地永远相信法制社会，相信以法治国，可是生活中的现象常常与之相违，让人叹息。

两千多年前，法家就提出“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说得很好，可是做起来很难。几千年来，给百姓留下的概念是，法家是拿来说事的，儒家是拿来做事的，实在不行，就选道家，清静无为，自己闹一份干净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