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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的那张老照片

2015-08-18王晓红

党的生活(黑龙江) 2015年8期
关键词:方家黄玉抗联

我的爷爷王庆云曾是抗联第四军的一名基层指挥员,从参加密山抗日游击队到担任反攻东北的向导和先锋,他的战斗经历贯穿了整个东北抗战阶段。爷爷在我出生前便已辞世,我对他的印象来自一张摄于1942年的黑白照片——肩配准尉军衔,脚蹬野战马靴,身着苏联红军土黄色军装,身材不高,但双目有神,一身英气。

小时候,我曾对爷爷这身奇怪的装束充满疑惑:难道爷爷当过苏联军人?随着心智渐开,我才慢慢了解到照片背后的历史;从一些有关抗联斗争的史料中,了解到爷爷和战友们的抗战故事。

1913年,爷爷出生于辽宁开原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2岁随家人逃荒来到密山哈达河屯——今鸡东县新华乡长山村。

1932年密山沦陷后,为了反抗日寇残暴的殖民统治,爷爷先后参加了抗日救国会、密山游击队、东北抗日联军第四军,并于1936年光荣入党,次年担任抗联第四军军部警卫连侦察班班长。

1936年8月末,抗联第四军路过宝清和富锦交界处一个方姓地主家的大院,时任代军长的李延平派人给方家大院送信,请求过路并借宿一晚,但被方家拒绝。

当晚,李延平代军长再次派人送信,表明只是过路、不进大院,希望对方不要攻击。可当部队路经大院外时,院内的地主武装突然开枪,战士们当即还击。由于地主武装凭借高墙壁垒,又有土炮助威,而抗联第四军没有重武器,导致部队伤亡很大,不得不搀扶着伤员撤出战斗。

随后,部队辗转来到富锦的李家围子,建立了大叶子沟密营,同时大力收编当地的抗日山林队。

1937年春节前后,抗联第四军政治部主任黄玉清率领三十余名骑兵来到大叶子沟密营,向李延平代军长汇报工作。

李延平和黄玉清一致认为,方家大院是卡在宝清和富锦两大游击区喉咙里的一根鱼刺,只有“摆平”方家大院,才能给与抗联为敌的地主武装和伪军一个教训。

由于方家大院壁垒坚实,黄玉清建议智取:化装成日伪军,骗开方家大院的大门。

“道具”不是问题,黄玉清率领第一团在勃利坚持游击活动时,曾在冬季偷袭了伪军护送木材的运输队,缴获了一批日军军服和五十余匹军马,其中两匹是配有日式皮制马鞍的高头大洋马。

那么,派谁来执行这项艰巨的任务呢?李延平代军长想到了担任侦察班长的王庆云,让他带领全班战士化装成日军士兵,协助和保护黄玉清完成任务。

大年三十那天,黄玉清骑着高头大洋马在前,爷爷带领战士们紧随其后,于傍晚时分来到方家大院门前。

战士们裹着日军大衣,端着上有明晃晃刺刀的“三八大盖”,故意“叽里呱啦”地大声说着朝鲜方言,方家大院里的炮手们还以为是日本话呢。同时,爷爷用手电筒故作张扬地四处乱晃,装成翻译官的陈副官拿着大马棒使劲敲打着大门喊道:“掌柜的给我滚出来,快开门!”

大院里的人被唬住了,一个老头慌张地喝令家丁开门。

没等对方反应过来,爷爷就带人冲进院里,迅速占领了四个土炮台,收缴了八支步枪,并严厉教训了顽固不化的老地主。

这次智取方家大院,不仅有效教育了老方家,也震慑了其他几家在立场上首鼠两端的地主,使他们转而支持抗联,主动捐纳抗日粮饷。

爷爷从小患有癫痫,每个月都要犯病两三次。在行军途中或在宿营地,经常突然倒地,手脚抽搐,口吐白沫,有时还会咬坏舌头,鲜血直流。即便如此,爷爷始终拒绝被安排到后方工作,而是坚持留在战斗一线,因为“面对面打鬼子才解恨”。

爷爷的战友们很心疼他,每次缴获战利品都会多给他留一些,让他补充营养,可每次都会受到他“牛眼一样的大眼珠子”的“怒视”。

说来也怪,爷爷虽然患病,但一听到激烈的枪炮声,看见弥漫的硝烟,他就变成了一只下山猛虎。战友们都说他是“为打仗而生的人”。

1938年年初,军部为了补充作战部队的力量,把爷爷派到第二师四团三连任连长。

同年4月,东北抗联第二路军西征前夕,爷爷收到地方党组织的情报,得知几天后有一列满载武器弹药的日军军列将通过穆棱三道河子铁路大桥。

爷爷心中暗喜——机会来了。当晚,他带着一个班的战士,急行军赶往三道河子铁路桥。

穆棱境内由下城子开往八面通方向的这段铁路是日军向穆北游击区运送军队和军用物资的必经之地。1933年以后,日军不断将弹药物资运往北部山区,对抗日武装进行清剿和镇压。

当时,日军铁道守备队为了加强警戒,在大桥两侧修建了两座十余米高的炮楼,生怕抗联袭击和炸毁这座钢结构大桥。

爷爷虽然没有太多文化,但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积累了不少经验。他知道,利用手中有限的炸药还不足以炸毁铁路桥,也不能消灭日军的有生力量。只有把炸药放在大桥的钢梁下,在列车经过时引爆,才能让炸药发挥最大威力。

于是,爷爷带着几个擅长攀爬的战士,趁着夜幕掩护,偷偷摸到了大桥下,在日军毫不知觉的情况下埋好炸药,然后悄悄撤了下来。一个多小时后,日军军列伴着“咣当咣当”的节奏驶上大桥。突然,一声雷鸣般巨响,三道河子铁路大桥瞬间崩塌。在火光和硝烟中,日军军列一头栽到桥下,车上运载的枪弹在撞击中接连爆炸,车上的日军鬼哭狼嚎、乱成一团。

这一仗之后,爷爷便奉命前往宝清、富锦组建留守处,随部队转战下江地区。1940年11月末,面对几十倍于己的日伪军,爷爷和战友们忍痛渡过乌苏里江,退往苏联境内。在踏上苏联领土的那一刻,爷爷咬牙发誓:“总有一天要打回东北,打回老家,夺回属于中国人的土地!”

1941年6月,在苏联境内A野营休整的爷爷被带到哈巴罗夫斯克的一处秘密院落,接受侦察、潜伏、目测距离和标高等特工训练。

同年10月14日,爷爷被任命为小分队队长,带领四名队员,装备匣子枪和步枪等武器秘密潜回国内。他们此次的任务是侦察穆棱县梨树镇(现鸡西市梨树区)日军军用机场。

小分队在密山当壁镇过界,昼伏夜出,十天后抵达梨树镇机场附近。机场离山区很远,爷爷和战友们只好白天隐蔽在一条南北走向的筒子沟里,夜间再偷偷摸进机场,在敌人的鼻子底下目测跑道的长度和宽度,预测机场能够降落和起飞的飞机型号。

他们还利用夜色,靠近机场停落的日军军用飞机,并用手摸来识别日军飞机的具体型号。一摸才发现,三十余架飞机中绝大多数为木制飞机。原来,由于战线拉长,在物资严重匮乏的情况下,日本关东军不得不采取这一应急性措施,这才使木制简易战机出现在了战场。

小分队的行踪最终被日伪汉奸发现。在汉奸的带领下,日军大队人马扑向小分队所在的大山。由于人多显眼,敌人刚到山脚下,就被负责警戒的小分队副队长郎占山发现,并当即开枪射击。爷爷听到枪声,知道有情况,马上拉着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战士戴有利向大山深处跑。

敌人嚎叫着开枪射击,子弹在爷爷身边呼啸而过,他边跑边借助地形进行还击。撤退途中,戴有利不幸牺牲,一颗子弹打在爷爷的左手腕上。在郎占山等人的火力支援下,他纵身一跃消失在丛林的沟壑之中……

后来,爷爷带领小队又数次进出这个日军机场,对机场情况了如指掌,为日后反攻炸毁这个机场奠定了情报基础。

1942年8月1日,东北抗联教导旅正式成立,并被授予“苏联远东红旗军第八十八独立步兵旅”的苏军番号,爷爷被授予准尉军衔,这才有了文章开头提及的那张身着苏式军装的“奇怪”照片。

1945年8月9日,爷爷作为八十八旅派驻苏联远东第二方面军独立第五军的向导,从苏联比金出发,踏上了收复故土的征程。部队一路所向披靡,先后收复了宝清、勃利等县城。

八一五光复后,爷爷作为抗联四军仅存的四名指战员中的一个,先是回到勃利担任县大队第二大队大队长,后随解放大军南下湖南。历经十多年征战,爷爷多次负伤。1955年,在老首长李延禄将军的关怀下,一身伤病的爷爷告别军旅生涯,返乡回到勃利,后于1968年病逝。

(侯昕根据王晓红的口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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