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而生

落城

曾向晚一个人去了海边，海水退了又涨，不断有贝壳遗失在沙滩。她捡起一枚贝壳，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黎徹”。很快的，海水又涌上来，刚写下的字顷刻间消失不见。原来，就连“黎徹”这个名字停留在她身边的时间都长不过一分钟。曾向晚拍拍手中的沙，起身往回走，留下的一排脚印只够唱一出独角戏。

【我无法张开蚌迎接你，因为那里面没有珍珠】

一

曾向晚和黎徹都是K大的风云人物，因为面容姣好无人不知的黎徹和始终在他左右的曾向晚，没人能看透他们之间的关系。黎徹换过很多任女友，只有曾向晚一直在他身边，却不是以女朋友的身份。

“你真的没有喜欢过我吗？”黎徹也曾这样问过她，得到的是曾向晚的一记白眼，“你明知道我和你喜欢的那些女生不一样。我不会傻到喜欢你这么花心的人。”。

的确，曾向晚和黎徹喜欢过的女生是不同的。她不会画精致妆容，不会担心蛋糕热量太高，不会整天粘着他。

黎徹十分习惯曾向晚在他身边。有她在，他永远都不用担心打完篮球忘拿外套，她会帮他收好;他也不用担心在餐馆喝醉没人接他回去，餐馆老板会通知手机通讯录第一位的她把他领回宿舍。黎徹知道她愿意做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感激他。

曾向晚是弃婴，被养母拾回家后，几次三番被养父扔出家门。最远的一次，6岁的她靠乞讨得来的钱，乘坐十几个小时的大巴才得以回到养母家中。养母一看见全身脏兮兮的曾向晚，便用尽全身力气抱紧她，仿佛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珍宝。趁养父不在，养母打包好行李，带着她永远的离开了那座城。

养母坚持要她读书，一天打三份工，加上原本体质不好，天长日久，身体渐渐垮了。为了帮养母治病，刚读大一的曾向晚每晚都去酒吧卖唱。酒吧鱼龙混杂，曾向晚出门后有人一直尾随身后。意识到被跟踪之时，一只手已经被那人拽住，“小姑娘，多少钱一晚啊，开个价。”。

曾向晚用力挣脱，却怎么都甩不开。

“放开她！”，黎徹从餐馆吃好饭出来后看见两个人在推搡，心中生疑，走近些，对上了曾向晚求救的眼神。

黎徹学过十几年跆拳道，轻松的打跑了那人。

曾向晚蹲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多久了，她没再这样哭过。她的手抖得十分厉害，每一寸都因为被别人触摸过而从心底泛出一股恶心。

黎徹第一次听见如此撕心裂肺的哭声，连带着，自己的心也痛起来，伸出自己的手握住她的。慢慢的，那只手不再颤抖。

和黎徹熟络后，曾向晚带他去医院见过养母。第一次，曾向晚看见养母笑得那么开心。

大二下学期，养母辞世。

从此，曾向晚不再是任何人的珍宝。

二

曾向晚常笑说黎徹是没有心的，因为他不曾为任何人流过泪。

“曾向晚，要么你当我的家教老师吧？”黎徹耍赖的样子像极了小孩。

“黎徹小朋友，在你统计学、经济学、会计学等等其他科目的成绩都比我好的前提下，需要我教你什么呢？”，曾向晚早知道黎徹是因为有时找不到她会觉得无聊才这样。黎徹有时间玩，可是她没有。

黎徹再次在曾向晚面前败下阵来，“那你圣诞节那天要空出来给我。”。

“你确定圣诞节那天不用陪你的下一任女友吗？”曾向晚打趣道。

这一次，他竟坚持到圣诞节依旧是单身，他站在女生宿舍门口等她。曾向晚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拍了拍她的脑袋，戏谑的说：“小矮子。”曾向晚追上去打他，他已经跑出几米远。

雪花轻轻飘落，停在黎徹头顶。黎徹站在几米外朝她笑着，嘴里呼出的气变成一团雾，晃花了她的眼。

刚上黎徹的车，曾向晚便接到了他递过来的眼罩，下车后走了一段路，黎徹才肯让她摘下。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摩天轮。她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和养母站在游乐园外，养母对她说：“向晚，等明年，明年妈妈就带你来这里玩。”小小的她呆呆的看着摩天轮，不哭也不闹。

摩天轮升到最高空的时候，曾向晚对黎徹说：“生命中有你，我很幸福”。

黎徹说：“我也是”。

那句话，原本该是一句“我喜欢你”。

三

其实，曾向晚偷偷尝试过化妆。打上粉底，画上眼线，贴一层假睫毛，涂上眼影，再描摹一下双眉，抹上红色口红，曾向晚已不认识镜中的自己。那好像一只怪物，想要吞噬原本的她。曾向晚赶紧拿出卸妆水卸妆，不知是不是卸妆水进了眼睛，她开始不停流泪。

她难过了吧，因为她变不成足以匹配他的样子，因为她早已爱上他。

大多数人提起黎徹的时候，只会提起他的好看。

只有她知道，他不只有好看。

为了打赢篮球赛，即使已经拉伤筋骨，他还是会坚持到最后一秒;他看到她冻得通红的双手，会摘下自己的手套为她戴上;他遇到麻烦事不会袖手旁观，一如当年他救了她。

曾向晚低下头看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是粗糙的。从小，所有能做的家务活，她都会替养母分担。这样的一双手要如何才能挽上黎徹的？

她像是一只被丢弃的洋娃娃，她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而黎徹，是她唯一存活下去的理由。她要陪在他身边，她要亲眼看着他幸福。

【你无须张开蚌，因为你本就是一颗珍珠】

一

推开医院的门，黎徹看见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妇人。从曾向晚的描述听来，她的养母应该只有四十几岁，和他母亲相仿的年纪。黎徹想起母亲脸上只有细微皱纹，再看看面前妇人泛黄的脸，一颗心沉到水里。人和人的境遇竟会相差的这般大。

黎徹絮絮叨叨的向养母述说了很多曾向晚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养母被逗得前仰后合。

期间，养母说自己想吃香蕉，差遣曾向晚去买。

曾向晚一离开，养母便伸出自己的手，抓住黎徹的，仿佛他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时间不长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向晚，以后麻烦你多照顾她......”。

养母从枕头下摸出两百块递给他，“向晚从小就一直很想去乘摩天轮，我总说等明年，一年拖一年，到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拜托你带她去一次吧”。

养母说了很多，直到最后，没有力气，沉沉的睡了去。黎徹擦干眼泪，偷偷把两百块塞回枕下。

回去的路上，曾向晚一直追问养母有没有跟他说什么。看着眼前叽叽喳喳的她，黎徹的胸口疼的无法呼吸。一个女孩，要有多坚强，才能在经历了那么多苦痛之后，还能笑成现在这副模样？

如果时光能够倒退，他多希望自己早已在她身旁。

二

大三那年，黎徹带着曾向晚去了海边。蔚蓝的海在尽头处和天色相接，一望无际，海鸥在水面上自在翱翔，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黎徹从帐篷里拿出烟火递给曾向晚。

火光闪亮的一瞬间，曾向晚便乐呵呵的笑开了，“黎徹，下辈子我想当一支烟火。一辈子只为一个人闪耀，多美好啊”。

如果曾向晚是烟火，她愿意为谁闪耀一生呢？

走回帐篷后，曾向晚发现她的帐篷拉链坏了，费了很大的劲也拉不上，黎徹提议和她换个帐篷。

一阵海风吹来，曾向晚不禁打了个寒颤，长嘘了一口气，说：“我们挤一个好了。”。

等到她躺好之后，黎徹才慢慢躺下，尽量和她保持距离。

半夜，黎徹听见她在耳边呢喃，睁开眼一看，她已蜷缩成孩子模样，嘴里喊着“妈，妈......”，眉头紧皱。海边的浪潮声一声声袭来，加重了夜的鬼魅。

黎徹伸出一只手，把她揽到怀里，“别害怕，向晚别怕，有我在......”。

睡意还浓时，曾向晚感觉到有人在一直轻拍她的脸，“曾向晚，快醒醒。”是黎徹在温柔的唤她。

走出帐篷，天色只微微亮，远处的山只看得见轮廓。

曾向晚双眼一直盯着远处，黎徹呆呆的看着她。她嘴角上扬的那一刻，他知道，日出浮现了。

三

大四开学后，曾向晚每天都忙着面试，四处奔波。黎徹说要推荐她去他父亲公司却被拒绝了。她有自己的坚持，她无需依赖别人。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姹紫嫣红的花开满了大大小小的街道，黎徹的生日就快到来。

曾向晚到餐厅的时候，黎徹已经坐在那里等她。

“快，给我礼物。”。

曾向晚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普通的牛皮纸信封，从外观上看来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却让黎徹拆开后，激动的跑过去抱住她，“太好了，你进了我爸的公司。”。他一直以为曾向晚努力找工作，是为了去到一个没有他的地方。而原来，她一切的努力结果，是为了继续陪在他身边。

也许她也爱着他吧。

“你真的没有喜欢过我吗？”，黎徹用半带挑逗的语气掩饰自己的紧张。

“你明知道我和你喜欢的那些女生不一样。我不会傻到喜欢你这么花心的人”。说完，曾向晚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喜欢“两个字被硬生生的冲回心底。

吃完晚餐后，他们决定散步回宿舍。途经一家果汁店的时候，曾向晚拉着黎徹一起走进去，点了两杯芒果汁，又搬来店里所有的留言簿说要找到大一时两人写下的留言。

黎徹翻到了大二那年他自己写下的“我喜欢曾向晚”，赶紧关上，打开另一本。

“黎徹，你看我找到了。”，曾向晚举起一本留言簿向他炫耀。

曾向晚：黎徹要请我喝这家果汁请一辈子。

黎徹：曾向晚的单我全买了。

【我只做你眼中的珍珠】

黎徹赶到海边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寂寞的海边没有一个人，便选了附近一家酒店住下。

酒店前台处安安静静的躺着一本留言簿，黎徹闲着无事便把它带回了房间。

翻开留言簿最后一页，上面赫然是他熟悉的笔迹，黎徹用最快的速度奔向前台，“曾向晚住哪个房间？”。

“二楼，202。”。

风轻轻吹动留言簿，最后一页写着：“黎徹，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