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阏与、於疋布及其地望辨析*
2015-08-17张润泽孙继民
张润泽 孙继民
战国阏与、於疋布及其地望辨析*
张润泽孙继民
*课题立项:2012年河北省社科基金项目 “先秦赵国交通城邑研究”,项目编号:HB12LS004;2011年河北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地赵文化研究中心立项重点课题 “先秦赵国地名考”,项目编号:Zwh1101001。
笔者在考察阏与之战古战场的地望问题时,发现了前贤学者对战国与三孔布和於疋方足布的释读存在许多异议,而这两处钱币地名的释读关系到一直困惑学者们关于阏与地望的争议问题。基于此,笔者就战国阏与、於疋布及其地望进行辨析,以求方家批评指正。
图1
一 学者关于战国“与”三 孔布与“於疋”方足布的释读
战国晚期青铜铸币,铸行于赵国,流通于三晋等地。属小型布。面文 “舆”。背部铸“十二朱”。“舆”,通作阏与,古地名,战国属赵。《史记·魏世家》:“昔者,魏伐赵,断羊肠,拔阏与。”《史记·秦本纪》:“(昭襄王)三十八年 (公元前269年),中更胡伤攻赵阏与,不能取。”在今山西和顺西北。一般通长5.3、面宽2.8厘米。极罕见。
图2
图3 图4 图5 图6 图7 图8
学者们关于小方足布铭文 “於疋”的释读。李家浩 《战国於疋布考》一文确定这个“於疋”就是乌苏 (图3-图8)。他的理由是:金文 “乌”与 “於”通用,“於”与 “乌”在古代是同一个字,在战国文字中可以见到 “乌”或写作 “於”的情况。《穆天子传》卷三“於鹊与处”,郭璞注:“於,读曰乌”。再看 “疋”字,“疋”与 “苏”古音同属心母鱼部,因此,“疋”字从 “疋”声与 “苏”字古通。如 《太平寰宇记》卷十所记的河南商水县附近地名 “扶苏”,战国陶文作 “夫疋”。《六韬·虎韬·军用》所记的兵器 “扶胥”,《周礼·夏官·司戈盾》郑玄注作 “扶苏”。
“於疋”或“乌苏”又与 “阏与”古音相近 (“阏”从“於”声,“疋”、“苏”、“与”三字古音同属鱼部),而且 “乌苏”与仪州之 “阏与”的距离也很相近,故后世将 “於疋”或“乌苏”讹为 “阏与”。唐朝潞州之乌苏城在今山西省沁县西,战国时属于韩国的疆域,於疋布应是韩国所铸。
李家浩还强调:
连 《括地志》的作者也不清楚赵之 “阏与”到底在哪里。其实潞州之 “阏与”是 “乌苏”的音讹,“乌苏”即上揭币文的 “於疋”,与赵之 “阏与”无关。古代 “於”与 “乌”、“疋”与 “苏”相通的例子很多。
李家浩把 “於疋”释读为 “乌苏”,认为该地望在今山西沁县西,强调非阏与。吴良宝也认为战国韩国存在 “乌苏”这个城邑,“於疋”即 “乌疋”,可释读为 “乌苏”,认为“乌疋”“位于韩国北境的上党郡境内”。“乌疋 (1950)、乌(1953):李家浩以为即乌苏”,“在今山西沁县西”。
古货币文字所见的 “於疋”,学者们的意见基本一致,就是传世文献所见的 “乌苏”;分歧比较大的只有 “与”一组文字,或释读为 “与”,或释读为 “且居”。笔者认为,“”应厘定为 “”,“”与 “阏”古音相通,“舆”应即传世文献中所记载的阏与之战的 “阏与”。理由如下:
至此,我们可以将涉及阏与、乌苏的钱币面文归纳为两种:一种即见于古货币文字的“於疋”或 “於”,亦即所谓 “乌苏”;另外一种即见于古货币文字的 “与”,而“与”与 “阏与”相同。
图9
图10
见于古简牍的字例是湖北云梦县睡虎地11号秦墓出土秦简 《编年记》所记的 “卅八年閼輿”。古简牍关于 “阏与”记载也和传世文献一致。云梦秦简 《编年记》所记的 “卅八年閼輿”,此简图版的字迹比较模糊,就编者的录文看,也应该与今繁体字 “閼輿”无异。此简的整理者认为阏与地望为今山西和顺。这次战役的记载与 《史记·赵世家》和 《史记·秦本纪》记载的公元前270-公元前269年的秦赵阏与之战是一致的。
以上对阏与的地望排除了武安说,但学者对阏与地望多在山西和顺和山西沁县乌苏之间摇摆不定,纠缠不清。杨宽 《战国史》、朱绍侯主编 《中国古代史》、谭其骧主编 《中国历史地图集》多认同今山西和顺说。三国人孟康、今人靳生禾等认同山西沁县乌苏说。更有甚者,清朝以来如阎若璩等认为在今山西和顺与今山西沁县乌苏村存在两个 “阏与城”。可见,通过传世文献已经无法搞清阏与究竟在山西和顺还是在山西沁县乌苏村,而从钱币面文的厘定可以区别 “阏与”和 “乌苏”两地地望。
上文我们对 “阏与”和 “乌苏”的钱币铭文分析看到,这是两个并存的战国地名。有关阏与、乌苏的古货币、古兵器和古简牍等古文字资料均为战国时期遗物,这说明 “於疋”或“於”亦即后来的所谓 “乌苏”,和 “阏与”或 “与”在当时就是同时共存、并行不悖的两个地名;二者既不同名,也不同写,但读音相近,字型相似。总之,上文钱币等古文字资料证明:在战国时期,於疋 (乌苏)自是乌苏,阏与自是阏与 (阏舆),於疋 (乌苏)和阏与是两个地名写法不同、读音相近,也应非同地的城邑。
确定了以上认识,对于我们理清有关历史文献记载的头绪,澄清学者认知的混乱很有帮助。如上所述,从货币文字探讨阏与、於疋 (乌苏)地望的学者,裘锡圭认为阏与在今山西和顺西北;何琳仪认为三孔布 “与”读 “且居”或 “且如”,地望在上谷郡或者代地,而认为小方足布乌苏地望是阏与,阏与戈的阏与地望在今天山西和顺西北,陷入矛盾中;黄锡全认为阏与戈的阏与在今山西和顺西,却对三孔布 “与”的释读不好确定;李家浩明确了小方足布 “於疋”释读为 “乌苏”,地点在山西沁县西,并指出乌苏非阏与,但他对三孔布 “与”释读为 “且居”,而后又不好确定。
学者们之所以有如此之大的分歧,主要原因有二:一是 “於疋”与 “阏与”虽然是既不同名,也不同写,但读音相近,字形相似,因而造成了传世文献记载的混乱;二是他们都跳入了将 “於疋”与 “阏与”两名两地混为一谈,视为一名一地的陷阱。
解决了以上问题,也就最终解决了阏与和乌苏布币面文的地望问题,战国时期的阏与在今山西和顺西北,而最易与阏与混淆的乌苏则在今山西沁县西,阏与和乌苏是当时读音相近、同时并存而不同地的两个地名。这就是本文从分析有关阏与和乌苏古钱币资料得出的结论。
注释:
① 据1984年王贵忱先生所编 《三孔币汇编》,面文 “与”(阏与)背十二朱三孔布发现仅1枚,见关汉亨:《三孔布币及其拓本流传小考》,《中国钱币》1997年第2期,第66页。
② ⑥ 奥平昌洪:《东亚钱志》7·14,4.74.2,日本东京岩波书店,1938年。
③ 《中国钱币大辞典》编纂委员会编:《中国钱币大辞典·先秦编》,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380页。
④ 黄锡全:《先秦货币通论》,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1年,第172页,第175页。
⑧ 赵新来、陈娟:《郑州市郊沟赵乡出土一批战国布币》,《中原文物》1985年第2期第14页图11;也见黄锡全:《先秦货币通论》,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1年,第195页。
⑨ 石永士、石磊:《燕下都东周货币聚珍》,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年,第273页。
⑩ 裘锡圭:《战国货币考 (十二篇)》,《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78年第2期,第76页。裘锡圭先生在出版其著作 《古文字论集》时,收入了 《战国货币考 (十二篇)》一文,并在文后“编校追记”对 “与”条重新做了说明:“李家浩先生认为 ‘舆’当读为 ‘且居’。西汉上谷郡有且居县,在今河北宣化县东南。见 《战国於疋布考》,《中国钱币》1986年第4期,第57页。此布究竟铸于何地,有待进一步研究。(按李因古玺有作 ‘居’的 ‘且居’,已放弃此说)”。见裘锡圭:《古文字论集》,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第45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