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住的广告牌

李定

刘远是宏发汽修厂的老师傅。这天他正在上班，老板张磊突然把他叫到了办公室，关上了门说：“刘师傅，你自从我爸开这个汽修厂就在这里工作了。有件事我只想跟你商量下。”

刘远好奇地问：“少东家你说的是什么事？”

张磊压低了声音，说：“我要你找两个伙计，偷偷地把路口的那棵香樟树给砍了。”

刘远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当初宏发汽修厂开张的时候，附近还同时开了一家汽修厂，由于竞争对手占了一个很好的位置，所以张磊的父亲在路口树立了一个很高很宽的广告牌，从此生意改善了不少。那个时候广告牌下的香樟树还是一棵小树，几十年后，已经长成大树，挡住了广告牌。张磊多次找路政局反映这个问题，却被告知这是绿化树，不能私自进行砍伐。

刘远有几分犹豫：“我说少东家，这样做会得罪路政局，万一政府找我们麻烦怎么办？”

张磊无奈地说：“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你也知道，自从广告牌被挡住，我们的生意已经大不如前，我父亲辛苦经营的汽修厂可不能在我手上毁掉啊。”

刘远说：“少东家，虽然广告牌被遮住了，但我们还可以从其他地方着手，只要我们把服务水准提上去，生意肯定会好起来的。”

张磊摆了摆手：“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儿还有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回事，你要不肯帮忙，我去找其他人了。”刘远叹了口气，无奈地点头答应了。

谁知，张磊发现刘远接下来几天都没有采取行动，他催问了几次，刘远都说事情在办。这天，张磊来到车间，发现刘远没在，于是他问一个学徒，刘师傅去哪儿了，对方回答：“刘师傅早上就出去了，说是去办事，下午才回来。”

张磊顿时面露不快：“这老滑头八成是躲着我不肯办事呢。”

这个学徒听到了张磊的话，说：“你找刘师傅有什么事吗，要是修车的问题可以找我，一般的情况我也能解决。”

张磊正想说没啥要紧的事，突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张磊想起了他叫马刚，之前是个混混，当初他来汽修厂的时候，刘远觉得他有股子邪气，不想要他。不过张磊看他挺机灵的，才让刘远收下。

张磊突然有了想法，马刚认识的人里肯定有不少有胆量的，说不定能帮自己办成这事。于是张磊把想要砍掉香樟树的事告诉了马刚。马刚一听，立马拍着胸脯说：“这点小事老板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了。”张磊大喜过望，当即承诺等树砍掉后给马刚加工资。

当晚，张磊带着马刚和他叫来的两个混混，拿着锯子等工具偷偷摸摸地来到香樟树下。几个人刚开始砍，突然有人提着手电筒朝着这边走过来，一边还喊着：“站住，你们在做什么？”张磊顿时吓傻了，还是马刚反应快，拉着他就跑，等跑出几条街后才停下来。

马刚问了两个混混一番话，然后沮丧地对张磊说：“路政局派了人晚上在这里巡逻，肯定是他们提前知道有人会来砍树。我找的这几个弟兄都是信得过的，怕是有人在背后告密了。”

张磊一想，自己要砍香樟树这个事只有马刚和刘远知道，那肯定是刘远偷偷地给路政局告密了。

张磊越想越气，第二天他找来刘远：“刘师傅，你在这汽修厂干几十年了，我们父子待你不薄，你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

刘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少东家你指的是哪件事？”

张磊阴阳怪气地说：“我打算砍掉路口香樟树的事，只有你、我和马刚知道。昨晚我和马刚打算去砍树的时候，正好遇到了路政局的巡逻队，你说巧不巧。”

刘远忙为自己申辩道：“我刘远虽然不赞成你砍树的事，但我無论如何也干不出告密的事。少东家，你不要相信马刚这种人，他早晚会让汽修厂遭受损失的。”

张磊哼了一声：“不是你还有谁？正好你年纪也大了，我看你还是退休吧。”

刘远听到这话，怔怔地看着张磊一会儿，然后沉默着走了出去。

刘远退休之后，张磊将马刚提升为汽修厂师傅。马刚清楚路口那棵香樟树仍然是张磊的心病，于是他主动请缨：“老板你放心，我找几个弟兄晚上蹲点，等路政局的巡逻人员哪天松懈了，咱们就趁着这个时候把树给偷偷砍掉。”

不过还没等马刚动手，这天路政局就派人把那棵香樟树砍掉了，张磊听到动静，跑过去问这些工作人员是怎么回事。

砍树的人说：“也不知道哪个冒失鬼前阵子天天跑到我们上级单位，说等到刮台风这棵树肯定是安全隐患，领导见到他都头疼，只好吩咐我们把这树给砍了。”

张磊正感到困惑的时候，旁边的马刚突然一拍脑袋，说：“这事都怪我没告诉你，我二舅和市政府的一些领导认识，我只是叮嘱他帮个忙，没想到这事竟然成了。”

张磊这下乐坏了：“我果然没看错你，以后刘师傅之前负责的工作可以放心全交给你做了。刘师傅走后，他的宿舍也一直空着没人住，你可以住进去。”马刚做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谢谢老板对我的器重，不过住宿舍就没必要了，我自己家离汽修厂不远。”

还别说，自从马刚接手刘师傅的工作后，汽修厂一时间生意好了不少，张磊便放心地将厂里大部分日常事务交给了马刚打理，自己只是偶尔来厂里看看。

过了一阵，几个师傅对张磊说：“马刚修车的收费比正常价格少了一大截，里面肯定有问题。”张磊不以为然地说：“马刚路子多，说不定有便宜的进货渠道。”

这天，张磊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厂里出大事了。张磊赶过来的时候，汽修厂外已经围了一大圈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原来，这个中年男子前几天在这儿修过车，昨天开车时，刹车突然失灵了，撞到了一棵树才没出事。事故后，中年男子觉得蹊跷，找来专业人员检查了一番，发现更换的零件都是快过期的零件。于是他联系了一些同样在这儿修过车的司机，发现都存在这个问题。今天他们就是来讨要个说法的。

怪不得马刚能够节省这么多成本，这下汽修厂的声誉完全毁了不说，这个烂摊子还不知道如何收尾。张磊这时候再打马刚的电话，对方已经是关机了。见车主气势汹汹的样子，张磊只得服软：“这件事我们会负全责的。”

中年男子说：“这样吧，你赔我两万块，其他的每人一万，并且要帮我们重新换新的零件。”

张磊一听，这一下子几十万就打了水漂，但他见众怒难犯，只得咬咬牙同意了。张磊找来财务，让车主一个个进办公室来领取补偿。刚送走一批车主，突然外面传来一阵争吵声，张磊纳闷怎么又闹了起来，他出门一看，那个中年男子正在和一个修车师傅吵得不可开交。

张磊问中年男子：“你都领了补偿款了，还在这里闹什么？”

中年男子气鼓鼓地说：“我说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要不是我眼尖，就被你摆了第二道了。”原来，他无意间发现修车师傅用的零件品牌很陌生，他稍微一摆弄就知道这是质量低劣的次品。

面对对方的诘问，张磊一时间支吾着答不上话来。原来，接手了汽修厂后，张磊嫌原来的零件价格高，擅自换了个品牌的零件。但张磊这个时候只能嘴硬着说：“这是因为原来的品牌断货了，我们万不得已才临时用了这批零件。”

中年男子冷笑了一声：“要是别人还真能被你糊弄过去，可真不凑巧，我同学就是垄断了这附近汽车零件的供应商，我让他查一下就能知道你们汽修厂有没有在他那儿进货。”

说完，中年男子就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通话过程中他的表情由得意变成了凝重。挂掉电话后，中年男子嘀咕着说：“奇怪，我同学说你们汽修厂从他那儿订了一批质量最好的零件。”

在一旁提心吊胆的张磊见事情突然峰回路转，连忙说：“这就是一个误会，我们订的零件不是还没到吗，老板你放心，这只是我们的一个疏忽，等质量好的零件来了，一定帮你换上。”

好说歹说，打发完这些车主走后，张磊总算松了口气，他觉得蹊跷，这批货肯定不会是马刚订的，那么会是谁呢？

这时候门口开来一辆小货车，司机下车后对张磊说：“你们汽修厂上个月订的货到了。”张磊签收了之后，一看付款人竟然是刘远。

张磊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来到刘远住的宿舍。宿舍里的东西都搬走了，但桌上留了一封信。张磊急忙拆开信，只见上面写道：“少东家，我在这个汽修厂工作了几十年，就这样走，我总觉得欠你们父子些什么。所以我用我自己的积蓄，最后再给你买了一批汽车零件，几周后应该能送到。你老爸在世的时候一直从这家厂进货，你接手后才换的零件商。至于那棵香樟树的事，我这些天三番五次地找他们的领导，可惜没有明确的答复，没有能见到树被砍掉也是我走之前的一个遗憾。最后希望宏发汽修厂的生意越来越好。”

看完信，张磊的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他想到自己這阵子的所作所为，顿时后悔不已。原来，自己的急功近利和利欲熏心才是遮住宏发汽修厂前景的最大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