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瑞：用生命守护梦想

钱润光+袁艺+郭红丽

云南的早春，阳光明媚，放眼望去，碧绿的原野、金黄的油菜花，在蓝天下肆意蔓延。4月2日，我们行驶在这美丽的画卷中，心里却沉甸甸的。

我们此行要探访的是一位身患尿毒症6年却仍然坚守讲台的校友——徐瑞，她在死神威胁下完成硕士研究生学业，还签订了《中国人体器官捐献自愿书》，决定在去世后捐献有用的器官，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临行前，我们搜索了许多尿毒症的知识，血液透析、肺部感染、心衰……一个个冰冷冷的字眼在脑海中跳动，我们禁不住想象她承受的病痛、磨难与艰辛。

徐瑞在疾病与死神的魔爪下“战斗”了6年，上午在教室里上课，下午在病床上接受血液透析。

死神如倏然飘过的乌云，生命如风中微弱的烛火。她何等刚毅，能在病榻上继续追逐自己的梦想？她又是何等坚强，能带病屹立在讲台之上，呵护外来务工人员子女的梦想？

“我无法改变命运，无法决定生命的长度，但真的希望拥有无悔的人生。站在讲台上，看着孩子们稚嫩的笑脸，听着他们朗朗的读书声，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活着，有意义地活着。”这是云南省昆明市官渡区方旺中心学校十里分校教师徐瑞的原话。

“我和我的学生一样，都是追梦人”

137公里的路程——从徐瑞的母校曲靖师范学院出发，一路西行，穿过繁华的城市、林立的高楼，景色渐渐变得荒凉，那座孤零零矗立在城中村改造T地中的建筑，便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昆明市官渡区方旺中心学校十里分校。

徐瑞年仅30岁，清瘦高挑。患病多年，她的脸色有些灰暗，一双大眼睛却依然明亮。她与母亲的班主任紧紧拥抱，“姜老师，我太开心了，能让母校看到我的成长，我真的很高兴！”

在班主任的拥抱中，徐瑞微笑的脸上泛着泪光，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这一刻，她又重新回到了学生时代的虔诚模样。

徐瑞瘦得让人揪心，但她瘦弱的身躯中，却给人以无穷的力量。

她刚毕业时在方旺中心学校本部工作，后来主动要求调到十里分校任教。由于城中村改造，十里分校已成为这里唯一一幢依旧使用的建筑，周围的居民搬走后，老师们连购买日常用品都要走很远的路。徐瑞却在这里坚守了6年，孜孜以求，为她深爱的学生们。

“留在本部工作生活更加方便，为什么要到条件这么艰苦的分校？”

“因为这里的孩子更需要我啊！这所学校的学生大都是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家长没有时间和能力辅导孩子，我来这里可以给孩子们更多的关心和爱。”

“你的父母和丈夫能理解你的选择吗？”

“尽管患上了尿毒症，但我相信自己是最幸运的人，有善良的父母和体贴的丈夫。他们知道我要在短暂的人生中做更多的事，一直很支持我。”

徐瑞微笑的脸上闪烁着幸福的光芒。听到“尿毒症”三个字从她口中轻松地说出，我们紧绷着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坚守三尺讲台是我的梦想，我愿和你们一起穿越寒冬酷暑，去迎接春天的到来。”这是徐瑞登上讲台第一天对学生们许下的诺言，即使面对疾病甚至死亡，这份承诺依然没有改变。她挚爱教师这个职业，不仅凶为这是一份收入来源，更因为它发端白儿时的梦想。

徐瑞出生于云南省宣威市大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由于条件艰苦，很少有人能读到初中毕业，更没有人考取过大学。自从看到课本上的北京天安门照片，徐瑞就有了一个梦想，她想好好读书，带父母去看看大山外的世界。她还想学成之后，当一名教师，让山里的孩子都能在教室里享受读书的快乐。

2005年，徐瑞以优异的成绩考取曲靖师范学院，成为一名小学教育专业的大学生。第一次走出大山，看到了父辈从未见过的高楼大厦，徐瑞对命运充满感恩。她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凭借出色的成绩多次获得国家级、省级奖学金，还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2009年，徐瑞大学毕业后，顺利考入昆明市官渡区方旺中心学校，网梦的一刻她兴奋地跳了起来。

“教师不仅是知识的传授者，更是学生灵魂的塑造者和造梦师。我家世代与土地相伴，父母也从未走出过大山。如果没有出去看看世界的梦想，我一定不会有奋斗的动力。我希望将梦想的种子，播种在孩子们的心里。”

从此徐瑞担任起“领跑员”，工作不久就报考了西南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她告诉学生们：“现在我和你们一样，都是追梦人，希望我们都能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在徐瑞的耐心教导和带领下，学生们的学习成绩有了很大的起色，他们期待老师能见证他们的成长。没想到，命运就在此时发生了逆转，更大的考验摆在徐瑞的面前。

“我的学生需要我，我不能屈服于命运”

在徐瑞的办公桌上，有一张毕业前夕在母校的留影。照片上，徐瑞快乐地笑着，美丽如绽放的花朵。这张照片见证了徐瑞的痛苦与绝望，也一直见证着她不屈的生命。

2009年秋季，学校组织教职工例行体检，徐瑞被查出患有早期尿毒症。24岁，正值花一样的年龄，怎会患上如此可怕的疾病？她在男友的陪伴下，前往多家大医院复查和咨询，但一份份诊断证明，一次次证实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那一刻，徐瑞感觉天都要塌了，仿佛所有的美好、希望和未来都消失了。徐瑞深知，治疗尿毒症花销巨大，如同一个无底洞，她不想冉拖累含辛茹苦的父母和青梅竹马的男友。她向男友提出分手，并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

然而学校的领导、同事及家人却不肯放弃。学校将她的课时从18节调整到9节，专门为她腾出宿舍。从未出过远门的父母，一个月时间跑遍了整个云南，四处为她寻医问药。

徐瑞的男友毕业于西南交大，原本在昆明市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为了照顾徐瑞，他毅然辞掉工作，来到她的身边。

他说：“生活不会总是阳光灿烂，但我们不能凶此失去感知美好的能力。我在学校附近找了份工作，可以随时照顾你。嫁给我吧，无论遇到什么磨难，我都会陪伴你一起面对。”

那一刻徐瑞潸然泪下，她可以拒绝怜悯，但如何拒绝一份如此执着的真爱！

太多的温暖和感动，让徐瑞渐渐平静下来。是屈服于命运，还是奋起抗争？

走在校园里，听着朗朗的读书声，看着学生们期盼的眼神，徐瑞做出决定：“今后无论多苦多难，我都会坚强面对。我的家人需要我，我的学生需要我，我不能屈服于命运。”

从那以后，徐瑞不冉逃避，她答应了男友的求婚，重新回到教室，一边积极治疗，一边坚持教书。

尽管要服用药物控制病情发展，但有体贴的丈夫照顾和陪伴，能够重新回到讲台，回到孩子们身边，徐瑞感到非常满足，她将一颗心都放在学生身上。

徐瑞的学生家长都在为生计奔忙，有时甚至不能按时接孩子回家。徐瑞对这些孩子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为了帮他们提高成绩，下班后为他们一对一辅导。有的同学上课不认真，她会跋涉数里去做家访，为学生做思想工作。

小龙的父母常年在外地打工，留守生活让他缺少约束，成了班里有名的淘气包，成绩一塌糊涂，还整天惹是生非，逃学、欺侮同学、顶撞老师……徐瑞认为“只有不称职的老师，没有教不好的学生。我相信爱是最神奇的药方，可以治愈一切疾病”。

那天昆明下着小雪，徐瑞将小龙带到自己的房间，将他冰凉的小手握在手心，“孩子，上次老师生病，你哭了，老师知道你很懂事，也很聪明，从今天起，老师每天都陪你学习，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徐瑞陪小龙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季，从排斥到接纳，小龙心底的“坚冰”在真情中慢慢融化，他上课安静了，对老师不冉冷言冷语，学习成绩也逐渐提高。小龙打电话告诉父母：“徐老师像妈妈一样爱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

在徐瑞的帮助和鼓励下，同学们的学习成绩和学习热情都有了很大的提升。她所任教的四年级的数学成绩，始终保持全校第一的好成绩。

“只有站在学生面前，我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尽管家人和学校都给予了徐瑞尽可能多的照顾，但病魔却不肯放过这个倔强的女教师。2013年1月，徐瑞在上课时昏倒在讲台上，高烧不退，被送往医院治疗。经检查，她的血肌酐值从正常人的100多飙升到近500，肾功能严重衰竭，已经处于尿毒症晚期。医生遗憾地通知她，今后她必须接受透析才能维持生命。

医生说，日前医学界的透析方法主要分为腹膜透析和血液透析，腹膜透析价格相对便宜，但每天都要透析三四次，必须常年卧床，冉也不能出门，更不能工作；血液透析费用高、易感染、并发症多，但一次血液透析之后，可以几天不去医院。

面对医生的询问，徐瑞没有丝毫犹豫，“我要血液透析。孩子们要考试了，这样我就可以继续上课。”

在透析方式的选择上，一向温和的丈夫第一次与徐瑞发生了争执。

“血液透析太危险了。你现在必须在家好好休养，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你就让我继续工作吧。只有站在学生面前，我才能感觉自己还活着，还是有用的，而不是一个在病痛中等待死神到来的废人。”

看着徐瑞泪光中满眼的憧憬，丈夫含泪同意了她的决定，并陪她做了第一次血液透析。第二天早晨七点十分，预备铃刚刚响起，徐瑞又准时回到了心爱的讲台上。

从那以后，徐瑞开始了学校、医院间两点一线的生活，上午上课，下午转两路公交车赶到医院做血液透析。

病情依旧在迅猛发展，不仅每周要做三次血液透析，还要控制饮食、预防感染、堤防突发心衰等并发症。徐瑞的体重迅速下降，单薄得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走，身体也更加虚弱。丈夫包揽了洗衣做饭一切家务，希望她好好休息。但徐瑞却在透析间隙，开始编写《小升初考点总结》。她将繁复的数学公式系统展现，弥补课堂教学的不足，为学生们提供了很好的帮助。

徐瑞依旧记得自己“追梦人”的身份，记得硕士研究生学业仍然没有完成。尽管死神如影随形，生命随时都可能结束，但她一有时间都会拿出教材认真学习。

“别人在痛苦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做，但我喜欢在病痛的时候做更多事，这样可以暂时忘记病痛，忘记我是一个尿毒症患者。”她说，这叫痛苦转移法。

2014年，徐瑞以出色成绩完成学业，获得了西南大学颁发的硕士研究生学位。那天，她破天荒做了一件很张扬的事，将自己的毕业证书带到教室，展示给学生们看。“还记得入学时我们彼此的承诺吗？老师说到做到了，你们千万不要输给我哦！”

“爱心需要传递，我要为学生做出榜样”

徐瑞患病以来曾多次收到病危通知，但她凭着顽强的生命力和对生活的热爱一次次击退了死神的进攻。她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工作的压力，也享受着忙碌而充实的生活。因为她知道，在这条抗争路上，她并不孤单。

血液透析和日常药物花费惊人，徐瑞每月的医药费都超过万元，仅靠一份工资和丈夫打工的收入根本无力支撑。单位领导和同事不仅为她办理了各项医保手续，还悄悄为她募捐了数万元钱。

离开母校已经6年，要强的徐瑞从不向老师、同学谈及自己的病情，大家辗转了解到她的情况后，还是为她奉上了一片心意。不少老师和同学匿名为她寄钱，小心地维护着她的尊严。给予她温暖的不仅是家人、同事，还有那些时刻需要她照顾和陪伴的学生。

得知徐老师生病的消息，很多调皮的学生也变得听话了，上课特别认真。那些可爱的孩子们用最质朴的方式回报着这位用生命爱着他们的老师。

一次，徐瑞在上课时突然晕倒，孩子们围拢上来，一双双小手拥抱着她，“徐老师，你快点好起来啊，我一定好好学习，冉也不淘气了。”孩子们挂满泪珠的稚嫩小脸，让徐瑞潸然泪下，她将孩子们拥在怀中，“老师不会放弃，让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孩子们真的很可爱。有时我有些不舒服，他们就跑上来给我捶背。这些孩子家庭条件都不是很好，却总是很惦记我。昨天，有个孩子带来一块糍粑，他说老师多吃好吃的，身体就能好起来。尽管我不能吃任何油腻难消化的东西，但看着孩子认真的表情，我还是忍不住落泪了。更让我感动的是他们亲手做的贺卡，一行行稚嫩的笔画表达的都是对我早日康复的祝福，我真的很温暖。我是他们的老师，但他们是我最坚强的精神支柱。”徐瑞这样说。

那么多爱和感动，让徐瑞倍受鼓舞，她继续勤勉地工作着，用一份真挚的爱守护着三尺讲台，守护着学生的梦想。还积极响应学校号召，压缩自己的医药费，向灾区群众捐款捐物，帮助他人。

“自己的生活本来就不富裕，为什么还要给灾民们捐款捐物？”

“不能因为自己生病就没有爱心，就不帮助别人啊！爱心需要传递，我要为我的学生做出榜样。”

凭借出色的工作业绩，2014年9月10日，徐瑞荣获“全国模范教师”称号。这是一名人民教师的最高荣誉，徐瑞手捧荣誉证书，激动得热泪盈眶。

“有一天我终究会死去，如果能够桃李满园，才不枉来这世上一回，我的人生才能没有遗憾。”

因为身体的缘故，徐瑞无法担任班主任工作，这成为她最大的遗憾。

“真想带着孩子们从一年级一直到小学毕业，看着他们从懵懂小孩，长高、长大，一定特别有成就感。”她这样说。

“能用捐献器官的方式帮助别人，我非常欣慰”

徐瑞与病魔斗争了6年，但从没离开过珍爱的讲台，没有离开过可爱的学生，她将每一天都当作末日来珍惜。徐瑞知道自己的生命如同狂风中的微弱烛光，随时都可能熄灭，但她希望以这微弱之光，照亮孩子们的人生之路，更希望以实际行动，回报社会，回报那些给予自己无私帮助的人们。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看到一则关于捐献遗体的报道，不禁眼前一亮，“如果能用捐献人体器官的方式帮助别人，我一定会感到非常欣慰。”

然而，她刚刚提出捐献器官的想法，就受到了家人的一致反对，不仅因为农村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更重要的是，大家认为徐瑞的一生已经很苦很难，不希望她带着残缺的身体离开人世。

丈夫不允许徐瑞提及死亡这个话题，他说：“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你的病一定可以治好的。我再去找一份工作，无论多苦多累都不怕，只要能尽快为你凑足做肾移植的费用。”

妈妈更是痛哭失声，“我们砸锅卖铁也要为你治好病.我和你姐姐明天就去医院，把我们的肾移植给你。” 徐瑞并非不热爱生命，也并非不想接受移植手术，但她还是拒绝了丈夫和母亲的建议。“母亲年纪大了，姐姐也有自己的家庭和责任，我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缘故剥夺他们的幸福。而且肾移植无论是否成功，都需要花费二三十万元。我得到的关心和爱已经很多了，不想为父母、爱人和关心我的人们冉增加那么沉重的负担。”

徐瑞反复向父母和爱人讲述自己的想法，“我无法改变命运，无法决定生命的长度，但真的希望拥有无悔的人生。我的生命也许很短暂，但得到了那么多关爱和帮助，我很幸福，也很满足，如果通过捐献遗体器官，能够给那些像我一样有着不幸遭遇的人们带来生的希望，那也是我生命延续的方式。”

经过徐瑞的耐心劝解，丈夫和父母哭着答应了她的请求。2014年10月，徐瑞在爱人的陪伴下，来到官渡区红十字会，郑重地签下了《中国人体器官捐献自愿书》，徐瑞成为云南省昆明市官渡区生前自愿捐献人体器官第一人。

徐瑞是一个平凡的小学教师，但在绝症面前却展现出强大的精神力量。

这是艰辛的6年，也是精彩的6年。徐瑞拖着病弱的身躯，坚定地屹立在讲台之上，用坚强乐观抗击病痛与艰辛，留下了一行行闪光的足迹，先后获得校级骨干教师、官渡区优秀共产党员、师德标兵、有突出贡献“优秀园丁”、全国模范教师等荣誉称号。

在学生们眼中，徐瑞不仅是尽职尽责的好老师，更是细致贴心的好妈妈。在徐瑞的心中，学生永远是天使，而她就是帮助天使长出翅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