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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米廖夫诗歌中的中国形象

2015-08-15张艳婷

现代语文 2015年25期
关键词:诗人诗歌

○张艳婷

古米廖夫诗歌中的中国形象

○张艳婷

古米廖夫是俄罗斯白银时代的杰出诗人,现代主义流派阿克梅派创始人。他一生情系中国,并创作和翻译了数首关于中国的诗歌。本文主要从比较文学形象学角度,分析了古米廖夫诗歌中的中国形象。

古米廖夫 异域情调 中国形象

古米廖夫是俄罗斯白银时代的杰出诗人,现代主义流派阿克梅派创始人。他有关中国诗歌的创作,一方面借鉴了这个东方神秘国度的传说与神话,同时也与自身独特经历息息相关。古米廖夫就读的皇村中学,正是俄国黄金时代诗歌先驱普希金就读的学校。这里的中国式亭台楼阁曾经深深吸引着普希金,并激发和唤起过他的创作灵感。与普希金相同,古米廖夫也未曾到过中国,却在他短暂的一生始终情系中国,并在作品中数次提到中国。由此推之,这些跟中国有关的陈设与景物肯定也会给敏感的古米廖夫留下印象,激起他对中国的向往,同时也为古米廖夫中国意象的创作提供了样本。

如果说儿时的皇村花园是他兴趣的源泉,那么法国留学期间对中国文化的耳濡目染则成为日后古米廖夫创作中国形象的直接动力。诗人在巴黎留学期间,结识了俄罗斯画家冈恰洛娃和拉里昂诺夫并和他们成为好友,这两位画家又恰好衷情于东方艺术和文化。这样看来古米廖夫诗歌里中国形象的出现也就不足为奇了,而这些形象也反映出古米廖夫对中国的了解是一个由浅入深的过程。

一、东方中国——和平安逸的王道乐土

法国学者卡雷将形象研究定义为:“各民族间的、各种游记、想象间的相互诠释”[1],明确表现古米廖夫对中国形象整体诠释的诗作主要见于创作于1909年的《中国之旅》,全诗译文如下:“空气在我们头顶清新、哨响/犍牛把粮食运进谷仓/倒毙的羊羔交给厨子宰割/在铜勺里伏特加酒升起泡沫/究竟为什么烦恼把我们的心灵啃噬/为什么把我们的心灵折磨/最好的姑娘能给予的/也不会超过她所拥有的/我们大家都深知凶恶的痛苦/离弃一切神圣的乐土/同志们,我们大家都相信大海/能扬帆前往遥远的中国/只是不要遐想!幸福将挂在好大喊大叫的白鹦鹉嘴上/茶园里皮肤黝黑的小孩/使我们的心扉充满炽烈的热情/在玫瑰色的浪花中我们将迎接远方,大铜狮将使我们惊恐万状/夜间在棕榈旁我们将梦见什么/清馨的树汁将怎样使我们迷醉/节日般快乐的时光/我们在海船上将欢度的那几个星期……/在醉心的事业中你难道没有体验/脸色永远绯红的,我们的教师拉伯雷/胖大肥重的,仿佛大桶卡托酒/把自己的智慧用斗篷掩盖吧/你将成为中国少女的稻草人/腿上缠以绿色的常春藤/当船长吧。我们请求!我们请求!/替代木浆我们把命运托付给长竿……/只要能在中国抛锚停泊,纵然在旅途中我们遇到死亡!”这首诗表达了诗人对于“到中国去”的强烈渴望,由此确立了古米廖夫笔下中国形象的基调。与古米廖夫其他异域题材诗歌往往记录诗人漫游经历不同,本诗并不是他前往中国旅游的真实记录。这里与其说是书写,不如说是“想象”更恰如其分。

从创作背景看,本诗属于古米廖夫初期作品。此时诗人刚二十出头,年轻气盛,富有无限浪漫主义激情和探索未知世界的愿望。年轻的古米廖夫此时已从巴黎回国,并且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非洲之行。“白鹦鹉”“茶园”“皮肤黝黑的小孩”“大铜狮子”“棕榈”“清馨的树汁”“绿色的常春藤”,在形象的塑造上运用的是形象学方法中书写异国情调的一种惯用模式——空间的断裂,即摄取那些在被注视者文化中被视为风景秀丽的自然美景,目的是为了更好地享受异域美景。从被注视者角度看,这些意象并不是典型的中国形象。也许是深受诗人非洲之旅的影响,古米廖夫把中国幻想成一个热带王国,也可以被认为是欧洲人眼中东方情调的代表。诗歌中的“中国”,与其说是中国,不如说是诗人自己构建的一个王道乐土,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彼岸世界,而这个乐土与世界正是与西方现实世界截然对立的。这里我们并不是要讨论诗人构建的中国形象与现实之间的真伪,更多关注的应是形象塑造背后的主体因素。即古米廖夫作为注视者在传递言说中国这个他者形象的同时,传递的一种自我形象。

我们知道,西方人自古以来就热衷于对异国的探索。自从马可·波罗出版了他的游记后,欧洲人就把关注点逐渐转向了古老的东方中国。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东方为打破西方的禁忌提供了可能性或想象的余地。德国汉学家顾彬认为,从17世纪开始,“异国主义”变成了乌托邦的一个重要成分。西方人对异国的探索,主要是寻找一种与自己社会不同的异域,寻找一种原始社会,藉以摆脱原罪的重负,代替对上帝的寻找,同时也是为了批判自己的社会和文化,因为卢梭等人就认为欧洲文化把西方人变成了非人道的人。[2]然而从19世纪开始,随着中国在鸦片战争中的失败和义和团运动的爆发,西方人不再将中国视为文明典范,而是令人生厌的、可怖的和社会阴暗的反映,对中国持一种蔑视嘲笑的态度,这点可以从欧洲世纪末小说把中国视为屈辱对象那里得到印证。

既然如此,为何古米廖夫对未曾谋面的异域中国如此高歌颂扬?仅仅是为了满足内心的好奇,还是另有原因?

回顾古米廖夫的经历,他对中国的了解除了上文提到的在他成长过程中扮演重要角色的皇村中学外,更多来自书本阅读或友人谈资,同时与他所处时代密不可分。古米廖夫被视为阿克梅派创始人,阿克梅派正是从俄国象征主义中分离出来的一个派别。尽管阿克梅派的正式成立在1913年,但古米廖夫在1905-1910这段时间的创作已经开始实践他意欲摆脱象征主义理论的尝试。“异域情调的描绘不仅是创建‘他人’世界的一种方式,而且还是与象征主义进行论争的一种手段”[3]。从这个角度看,中国形象的塑造被赋予了更广阔的意义。尽管这种塑造还不成熟,还有明显的象征主义诗风影响。

在法国学者米利耶·德特利看来,西方文学中这些幻想的美好中国形象恰恰表明了诗人对现实的不满和厌恶,“中国只是浪漫主义诗人理想的合适的代名词,一个梦幻的自由空间,在那里诗歌是合理的行为,远离日常生活的平庸和拘束”。[4]王向远也有过类似的观点,“时空视差是造成涉外文学中将异国异族理想化、观念化,并使之成为‘乌托邦文学’的必要条件之一。当作家们不满本国的社会现实的时候,就可以渲染、美化异国情调,将某一外国或外国文化作为理想寄托”。[3]说古米廖夫笔下的中国形象是与西方社会格格不入也好,还是对象征主义的一种反抗手段也罢,对中国向往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正是因为中国是他阅读和想象的结果,所以才造就了古米廖夫在中国形象塑造上的“不真实”。而且这种形象不是“复制式想象”,而是一种“创造性想象”。

二、中国姑娘——温顺惆怅的美好女性

“中国人”伴随着“中国热”曾经给欧洲人增添了无尽想象。18世纪70年代以后,随着近代中国的衰落,欧洲人对中国由赞美转向批评者居多,中国人在欧洲人作品中大多是贪婪、自私、愚昧、丑陋的形象。古米廖夫诗作中的中国人主要是作为正面形象出现的,典型例子可见于发表于1914年的《中国姑娘》,全诗译文如下:“蔚蓝色的凉亭/耸立在河心/像编织的鸟笼/里面饲养着黄莺/从这座凉亭/我观赏朝霞/枝叶怎样婆娑/有时我也观赏/枝叶怎样婆娑/轻舟怎样滑行/环绕着/耸立在河心的凉亭/而在我的深闺/摆着一束瓷玫瑰/一只金属小鸟/尾巴金光闪耀/我不相信这种诱惑/在绢帕上我写下诗章/心平气和地诉说/自己的爱情和忧伤/我的未婚夫愈加使人迷恋/尽管他秃顶和疲惫/可不久前他在广东/考试门门及格”。此诗是诗人关于中国古代女子闺中生活的想象之作,类似于我国古代的闺怨诗。诗人以第一人称的口吻展示了闺中女子的心理活动,把孤单寂寞的少女比作“鸟笼里的黄莺”。

同类题材我们很容易联想到我国古代闺怨诗的代表——王昌龄的《闺怨》,“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同样是写女性,只是相对于古米廖夫,王的感情基调更有层次,起先“不知愁”接着又“后悔”。以乐景衬哀情,流露出的是少妇快乐表面下暗藏的寂寞。反观古米廖夫的《中国姑娘》,从头到尾如一股缓缓的暗流。就像诗中所述“心平气和地诉说/自己的爱情和忧伤”。这个中国姑娘应该更加沉默和空虚,但是不会言说,也许爱情本身在诗人看来就伴随着明媚和忧伤。“尽管他秃顶和疲惫/可不久前他在广东/考试门门及格”。在这里我们看出古米廖夫想象的“未婚夫”其貌不扬,从“秃顶和疲惫”可知这是一个了无生气的老者形象。而诗中的“中国姑娘”应该是年轻而富有朝气的少女,这种“不对称的婚姻”和寂寞的妇女形象类似于列夫·托尔斯泰小说《安娜·卡列宁娜》中安娜和其丈夫卡列宁,而我国古代对“未婚夫”形象的描写可以参考《陌上桑》中罗敷的丈夫“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这种形象是令少女爱慕的青年才俊。“可不久前他在广东/考试门门及格”,可以看出古米廖夫对中国古代以科举功名作为择偶标准的认知和解读。

古米廖夫是否读过王昌龄的《闺怨》不得而知,但是他接触阅读过“闺怨诗”这一中国传统诗歌题材是毋庸置疑的。古米廖夫曾经从法文转译过包括李白杜甫诗歌在内的中国诗集,这也是他诗歌中中国形象塑造的重要来源和想象根基。但相比《中国之旅》,《中国姑娘》已不再是意象的表面堆积,逐步上升到对中国“闺怨”题材的模仿。但这种“年龄差距的老少恋”,恰恰说明古米廖夫对于中国古代婚姻制度是没有完全理解的,在模仿的过程中不自觉地作了俄国化的解读。

1921年古米廖夫因为涉嫌“反革命阴谋案件”被苏维埃政府当局处决,1986年在其百年诞辰时才被恢复名誉,在苏联文坛掀起了“古米廖夫热”。至于他是否曾参加反革命,目前仍然没有统一说法,这也造成了古米廖夫在中国接受和传播的停滞,长时间没能得到足够的介绍和关注。有关他的原始资料一直没有公布,至于他的诗歌作品更是少人问津。

我国学者乐黛云说过,“人们由于无法解决现实生活之中的问题和不满,就会构造一个‘非我’来与‘自我’相对立,把一切理想的、圆满的,在‘我方’无法实现的品质都投射于对方,构成一种‘他性’而使矛盾得到缓解。这里起主导作用的不一定是对方的现实,而是我方的需求”。[5]古米廖夫笔下的中国形象就是如此。无论是作为王道乐土的整体形象,还是作为中国姑娘的人物形象,古米廖夫站在自己的文化立场进行的这种跨文化解读和想象,体现的正是作为想象者欲望的一种诗意。古米廖夫诗歌中的中国,可以说是一个被西方创造出来的东方主义的具体代表,具有某种乌托邦性质。“借东方酒杯、浇西人块垒”,这也许是古米廖夫创作中国形象的意图所在。

注释:

[1]转引自孟华:《比较文学形象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9页。

[2]顾彬:《关于“异”的研究》,转引自张铁夫:《群星灿烂的文学——俄罗斯文学论集》,东方出版社,2002年版,第234-235页。

[3]石国雄,王加兴译,[俄]弗·阿格诺索夫:《白银时代俄国文学》,译林出版社,2001年版,第201页。

[4][法]米利耶·德特利:《19世纪西方文学中的中国形象》,转引自孟华:《比较文学形象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245页。

[5]王向远:《比较文学学科新论》,江西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242页。

[1]孟华.比较文学形象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2]黎华译,[俄]古米廖夫.古米廖夫诗选[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2003.

[3]张冰.白银时代——俄国文学思潮与流派[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4]刘文飞.20世纪俄语诗史[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6.

[5]张铁夫.群星灿烂的文学——俄罗斯文学论集[M].北京:东方出版社,2002.

[6]李辉凡,张捷.20世纪俄罗斯文学史[M].青岛:青岛出版社,2004.

[7]石国雄,王加兴译,[俄]弗·阿格诺索夫.白银时代俄国文学[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1.

[8]谷羽.诗人古米廖夫笔下的中国主题[J].中华读书报,2011,(6).

(张艳婷 山西大学文学院 03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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