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日语汉字发展历程的探究与思考

○王 晶

（吉林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 长春130012）

汉字是古代中国创造的用来表记汉语的传统文字，后被邻国日本引进，作为日语的表记文字之一。现在，汉字已经和日语中的表音文字——假名一并成为日语中最主要的文字，在日语语言体系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汉字不仅是日语中必不可少的部分，在日本人的日常生活中也是不可或缺的。那么，发源于我国的汉字是如何传到日本并发展至今的呢？在“日语化”的过程中又取得了怎样的独特成果？

一、日语汉字的历史

（一）日语汉字的传入

关于汉字是何时传到日本的，如果单纯指汉字进入日本，一般认为是大约两千年前。这一说法的主要依据是天明四年（1784）出土于日本福冈市志贺岛的金印。该印于公元57年由中国东汉时期的光武帝刘秀授予日本使节，上刻有“汉委奴国王”几个汉字。但是，普遍观点认为，这一时期的汉字只是在形式上被带入日本，并未渗透到实际生活中。因此只能说是汉字的一次单纯的“漂洋过海”，而真正作为“文字”被使用则要更晚一些。《日本书纪》和《古事记》中都曾记载，应神天皇在位期间（270~310），朝鲜百济国学者将《论语》和《千字文》带入日本。此外在日本的博物馆中也可以看到，当时的文物上很多都刻有汉字，可见这一时期日本人不仅接触到了正式的汉字书籍，而且已在生活实践中独立地使用汉字了。

因此，究竟该将何时作为汉字传入的时间尚无确切之说。但笔者认为，汉字作为一种语言要素，只有被使用才能发挥它的作用，虽然早在公元57年汉字就随金印被带入日本，但由于未被当时的人们学习和应用，不能算是“真正”传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笔者更倾向于二者中的后者，认为汉字真正传入日本是在3世纪以后。事实上，无论将何时视为汉字传入日本的时间，汉字是日本人最先接触的文字，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汉字传入之前，日本并没有文字。有了汉字，当时的日本人才第一次学习到了文字，使语言和文化有了载体。

（二）日本国语改革中的汉字

日本在明治时代进行过多次语言文字上的改革，而这些改革的中心问题经常是对日语汉字问题的讨论，很多学者大力提倡废除汉字或对其使用加以限制。

明治维新后，日本开始了近代化的步伐，完成了从尚未开化到文明社会的过渡。然而，明治初期的日本仍远远落后于当时的西方各国。为了追赶西欧诸国，日本不得不加快发展节奏，从此在政治、经济、文化、军事、技术等各个方面开始了向西方政策制度的全面学习。以上田万年为首的一批西方留学归来的学者坚定地认为，日本文字改革也是十分必要的，文字作为与政治、经济、文化等一切国家活动都密切相关的语言载体，必须向西方学习。因此，在“向西方国家看齐”思想的影响下，“废除、限制汉字”的情绪高涨起来。明治33年（1900），日本文部省参考上田万年的意见，将初等教育中的汉字数量限制在1200余字。此举是为了缓和当时过于激烈的争论而实行的暂时性的处理办法，真正的目的是要逐渐将汉字全部废除。

昭和20年（1945），日本在二战中的战败结果引发了更为激烈的一轮关于国语改革的探讨和争论，汉字问题一再被推上风口浪尖。战后初期日本整体的精神状态与明治初期极为相似，认为在战争中失败的原因“不仅是军事实力、经济实力的败北，同时也是文化上的败北，……进一步说，是由于语言和文字的落后”，将战败归罪于语言文字。甚至有人认为，日本如果继续使用汉字，是永远也达不到欧美国家的经济技术水平的。就这样，这场争论逐渐向着“完全废除汉字”的方向发展开去。

同年11月，《读卖报知》（即现在的《读卖新闻》）上发表了一篇题为《废除汉字！》的社论。一年后的昭和21年（1946），文部省公布了限字1850个的“当用汉字表”。但是，在主张废除和限制汉字的热论中，也不乏反对的声音。终于，昭和56年（1981）10月，“当用汉字表”在原来的基础上被增加95字，变成1945字的“常用汉字表”，作为一般社会生活中使用汉字的大致基准。平成22年（2010）6月，在日本第五十一届文化审议会总会上，常用汉字从1945字被增加至2126字。汉字废除和限制的浪潮渐渐平静下来了。

无论是明治维新后还是战后初期，虽然主张废除和限制汉字的声音此起彼伏，相关政策层出不穷，但汉字最终非但没有被废除，常用汉字的数量还有增加。即使如此，日本在战后的三十年间还是完成了经济的高速发展，一跃成为世界领先的科技大国。可见，上面说的“战败罪在文字”一说是不成立的。

二、汉字在日语中的独特发展

（一）日语汉字与汉语汉字

汉字传入日本后经过消化吸收成为日语的一部分，我们将这一过程称为汉字的“日语化”。“日语化”的汉字被打上了“日语”的印记，较其本源的汉语汉字有很大的不同，是汉字在日语中取得的独特发展。

日语中的汉字字种多、字形繁、读音多样化。其中前二者与我们汉语的汉字是相通的，而“读音多样化”这一特点是日语汉字独有的特征。众所周知，日语汉字的读法有基于汉语发音的“音读”和日本固有的“训读”两大类，因此产生了日语汉字读音多种多样的现象。例如，“生”这个汉字就有「なま」「うまれる·うむ」「はえる·はやす」「いきる·いける·いかす」「き」「おう」「しょう」「せい」等多种读音。此外，音读也有三种类型，分别为吴音、汉音和唐音，同一个汉字在不同的字音类型中发音各不相同。这三种不同时期传入日本的中国汉字音使日语汉字的读音更加复杂化。日语汉字在读音上的发展可谓是“青出于蓝”。

（二）日语独特的“假借字”和“国字”

除读音之外，日语汉字在使用方法上有一个明显的独特之处，即“假借字”（当て字）。现代日语表记主要有三种文字——汉字、假名和罗马字。假借字也可说是汉字表记的一种。所谓假借，即是不考虑汉字本来的意义，只借用它的音或训表示一个词语。假借字不仅在过去被广泛用于表示外来词语及外国人名、地名等，直至今天也仍旧被频繁地运用，其中不乏妙用之处。例如，日本有些地区的垃圾箱上很多都写有「護美箱」三个字，垃圾箱原写为「ごみ箱」，因「ごみ」（垃圾）一词与“護（护）美”二字读音相同，借这两个汉字表记原词语，不仅在读音上表达了词语的实际意义，同时在视觉上也给人不同的感受，传达出垃圾箱与“保护美丽”的关系，产生意想不到的双重效果，颇有锦上添花之感。这就是假借字的魅力所在。

此外，“国字”也是日语汉字区别于汉语的一个独特发展。“国字”也可以叫作“和制汉字”，顾名思义，就是大和民族创造的汉字。东汉的许慎在《说文解字》中将汉字的构成和使用归成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六类，并将其作为汉字构造的原则，此为“六书”。六书造字法为国字的诞生提供了基础。在不断的实践中，日本人民发挥聪明才智独创了许多汉字，完成了汉字在日语中的又一重大发展。例如「丼」这个字，意为“大碗”，字的中间有一点，看起来就像是碗里装了食物。这个字就是利用“六书”中的“象形”创造出来的。再如「峠」这个字，它的意思是“山口”或“顶峰”，就像这个字的字面一样，表示山体上坡和下坡交界的地方。但是，国字在汉语中是不存在的，因此其读音通常只有训读。

综上，假借字和国字的创造和使用高度体现了日语和日本文化对汉字的消化和吸收，同时也成为日语汉字区别于汉语汉字的一个独特发展之处。

（三）“和制汉语”的创造和输出

日本人不仅创造了国字，还将汉字进行组合，使之成为全新的词语，我们称之为“和制汉语”。和制汉语可以说是具有日本特色的汉字词汇。明治维新后，西方科学、艺术大量传入日本，在对来自西方的书籍资料进行翻译时，日本科学家和语言学家们，发挥创造力和模仿能力，创造出了大量的汉字词汇。例如「経済」「人民」「主義」「政府」「市場」「銀行」「航空」「美術」「演出」等，不胜枚举。这些日本制的汉字词汇在晚清甲午战争之后大量涌入中国，其中绝大部分在今天仍然被汉语作为主要词汇频繁使用。以此看来，作为汉字发源地的我国在语言上也曾受益于日本人的智慧。

三、结语

无论是假借字、国字还是和制汉语，都是汉字在发展过程中取得的独特成果，是汉语汉字在日语中的“再发展”。从最初传入至今，汉字的发展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从一种外来文字逐渐发展为日语的一部分。在这个过程中，汉字经历了国语改革等种种波折，以强大的生命力留存下来，并在“日语化”进程中实现了具有本国语言文化特色的发展。汉字的传入填补了日本文字上的空白，即使后来出现了假名，但它在日语中的地位从未被取代。日本每年都要选出并公布当年的“年度汉字”，从这一举动不难看出汉字的重要性。汉字在日本的地位如此之高，在今后也一定会在日语体系中不断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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