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蓝色》的“八大组合段”叙事及对女性自由的探寻

岳爱华

电影《蓝色》是法国著名导演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的作品。这部影片曾获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影片紧密联系20世纪后20年时代的背景，凸显在大时代背景下的人性问题以及对生命的哲学反思。影片通过女主人公朱莉人生中跌宕起伏的经历，探寻了女性自由的问题。笔者从麦茨的电影叙事组合段视角入手，深入剖析影片女性自由的主题。

一、麦茨的“八大组合段”电影叙事理论

运用克·麦茨建立的关于电影的八大组合段理论，将影片划分为相关的段落，场景，片段等各个部分或环节。

1.镜头：单镜头，呈现了具有相对完整、独立意义的影像；或长镜头，一场戏在一个镜头内发生。

2.平行组合段：即由交替出现的两个或多个并无严格时间关系的叙事主题构成的组合段。在麦茨的理论中，平行组合段意指两个以上场景交替呈现，但其时空关系并不具有确定无疑的直接相关性。

3.插入性组合段：即通过特殊的照明效果或特殊的镜头转换方式如划出划入、淡出淡入等手段插入其他叙事序列之中的表示回忆、想象等内容的组合段。

4.描述性组合段：指若干镜头构成对某一时刻、场景的描述和呈现，相当于文学书写中的环境描写或背景交代。

5.交替叙事组合段：在叙事组合段中间具有两个以上叙事线索的就是交替叙事组合段。它交替叙述两个或多个同时进行着的事件，是电影中常见的组合段形式之一。

6.场景：是指不同的镜头连续呈现同一空间。一个叙事段落在同一空间内完成。它如实地记录事件的全过程，最大限度地保持事件本身的时空统一性，也是电影艺术的特殊魅力之一。

7.单一片段。它不是记录事实的全过程，而是通过影象的跳越将事实过程中的某些部分加以省略或压缩，然后加以表现。

8.一般段落。段落则意味着一个叙事、意义段在不同空间内展现。因此其影象的跳越也更自由，具有更大的散乱与无序性。

二、运用“八大组合段理论”对影片《蓝色》的解析

运用麦茨建立的关于电影大组合段叙事理论，对《蓝色》进行拆解如下：

1.描述性组合段：

镜头。朱莉一家遭遇车祸，少年安东尼目击现场并予以帮助。

场景。朱莉从医生处得知丈夫和女儿已丧生，万分悲痛。

场景。朱莉打破窗户，找药自杀，因吞食太多无法下咽，自杀未果。

场景。朱莉在小电视中看见丈夫和女儿的葬礼。丈夫没有完成的融合欧洲协奏曲被世人期待。

2.平行组合段：

段落。朱莉到家，走进空荡蓝色房间，拽下吊灯中的一根。马莱伤心哭泣。奥利佛收拾好柏历斯的文件，离开。

场景。朱莉交代律师卖掉财产，打进死者账户。交待律师为母亲支付安老院费用，照顾园丁和马莱。

3.镜头。朱莉看着丈夫留下的资料，突然盖住钢琴。

4.段落。朱莉取回资料室中保存的协奏曲，扔进垃圾堆。

5.交替叙述组合段：

段落。朱莉拿用蓝色糖纸包裹的棒棒糖疯狂吞食。打电话叫来一直深爱她的男人奥利佛，两人发生关系。

段落。朱莉与奥利佛割断关系。朱莉寻找新的住所，在住所里挂上蓝色的吊灯。

6.段落。朱莉在街头艺人吹笛子消磨时光，恰是丈夫未完成的协奏曲。

7.镜头。朱莉在蓝色游泳池中游泳。

8.交替叙事组合段：

场景。朱莉睡梦中被街头打斗声吵醒，被反锁在门外，在楼梯上过夜。看见邻居男人进入露丝房间。

场景。门铃声响，朱莉手上花盆掉在地上。拒绝邻居主妇赶走同楼妓女的签名。声称“与我何干。”

9.段落。安东尼电话约朱莉还项链。朱莉赴约，拒绝讲述车祸现场情况，讲述了丈夫临死前讲的那个笑话，将项链送给安东尼。

10.镜头。朱莉在游泳池中游泳。

11.段落。朱莉与街头艺人对话。

12.场景。露丝感谢朱莉，谈到自己童年时也有相同的蓝色吊灯，露丝说朱莉不像是被抛弃的人，朱莉不语。

13.段落。奥利佛找到朱莉，表示关心和担忧。朱莉漠视，奥利佛没有纠缠，独自离开。

14.镜头。朱莉家中储藏间母老鼠生了一窝小老鼠，关上门。晚上听着老鼠的吱吱叫声辗转难眠。

15.场景。朱莉看望安老院里的母亲。与精神错乱的母亲进行对话。

16.镜头。奥利佛收到快件，柏历斯未竟协奏曲的复印稿。

17.平行组合段：

镜头。储藏间的母老鼠将小老鼠藏起来。

段落。朱莉借猫。夜晚储藏间里的猫叫声。

场景。朱莉在蓝色游泳池游泳，不敢面对老鼠，露丝帮她处理。

18.段落。露丝深夜来电，请朱莉帮忙。无意中发现丈夫生前有情人。

19.交替叙事组合段：

场景。朱莉追赶奥利佛，两人对协奏曲的命运进行争执。

场景。朱莉和奥利佛修改协奏曲，提到丈夫的情人，决定去找她。

段落。朱莉找到丈夫的情人，那个人已怀有丈夫的孩子。丈夫的情人决定生下他的遗腹子。朱莉怀着复杂的感情离开。

20.场景。朱莉再次看望母亲。没有说话，独自离开。

21.场景。朱莉来到奥利佛家中，和他一起修改协奏曲，交代不用卖房子了。

22.场景。丈夫的情人来到朱莉与丈夫以前的家中，把房子留给丈夫的遗腹子。

23.场景。朱莉续写协奏曲后半部分。写完后，奥利佛拒绝来拿。朱莉带着写好的曲谱前往奥利佛家中。

24.镜头。鱼箱后朱莉与奥利佛亲近画面。

25.交替叙事组合段：

段落。音乐响起，安东尼关掉闹钟，抚摸项链。

段落。朱莉的母亲去世。

段落。露丝疲惫的双眼。

段落。B超蓝色屏幕上婴儿健康的形象。

镜头。朱莉泪流满面。

三、影片《蓝色》对女性自由的探寻

运用麦茨理论解析得知，影片以点、线、面的方式呈现画面，恰当地传递了女性探寻个体自由的问题。女主人公朱莉在经历了疼痛、疗伤、治愈继而能够自由地偏偏起舞。朱莉的舞姿恰似旋转起来的锥体，在这个锥体中，爱的能力是轴心线，内心强大是两条边，善待自己是弧线，影片通过艺术创作技巧和形象构成达到理想的审美效果。

（一）爱的能力：女性自由的轴心线

爱的能力包括爱别人的能力，如爱家人、朋友、陌生人，也包括感受被爱的能力。朱莉可以起舞的旋转轴心线是她具有爱的能力。因为爱的能力，在她经历挫折后才能够寻回平衡继续起舞。

车祸前，朱莉拥有完美幸福的家庭，朱莉的丈夫是享誉世界的作曲家，女儿美丽可爱，她说：“我爱他们，他们爱我。”尽管电影叙事省略了这些，直接从车祸开始叙事，但是汽车行驶的过程中，小女孩的糖纸，撞车后滚出来的玩具球，奥利佛在电视上公开的照片上朱莉和女儿在海边玩耍时灿烂的笑容，以及后来情妇对朱莉说的丈夫对朱莉的夸奖之词，这些都可以说是朱莉曾经的幸福写照。因此，在朱莉的心中，生活是完美的，她在爱和被爱中快乐起舞。

遭遇车祸后，丈夫和女儿双双丧生。朱莉昔日和乐融融的家庭生活不复存在，剩下的是随时会将自己淹没的关于丈夫和女儿的蓝色的回忆。影片中的蓝色，暗示着一种牢笼，一种束缚，用关于丈夫和女儿的一切编织成的牢笼，这是一种象征和隐喻。没有爱的负重和牵绊的生活，也没有快乐和生命的意义。

影片中朱莉泪流满面的场景，可以认为这是朱莉在遭遇家庭破碎之后第一次正视这个事实。经历过伤痛，又从伤痛中挣扎着重新站起来的朱莉终于以一个饱满的爱的姿态面对自己的家庭悲剧。因为朱莉始终没有丧失爱的能力，所以她可以做到在每一次起舞中的跌倒与失衡都为下一次平衡蓄积能量，继续美丽起舞。

（二）内心强大：撑开自由的双臂

内心强大，是女性真正成长成熟很重要的标志。面对家庭重创，朱莉选择一度选择逃避，但是她又逐渐敢于去面对一切，朱莉内心经历了逐渐强大的过程，最终她依旧可以张开双臂，寻找并拥抱自由。

她尝试着去死亡，在医院中大口吞下了大量的药，企图自杀，最终因吞食太多无法下咽未果。影片中朱莉在蓝色水池中游泳同样具有深刻象征隐喻意味。无论是她在水中摆出的婴儿在母体中寻求保护的姿势，还是她在水中闭气寻求真正死亡的情节，都体现了她的一种对死亡的渴望。甚至她将财产打进死者的账户，在粗糙的墙壁上划破手背这样的行为或细节都体现了对她自己生命的无所谓态度。

安东尼承担了一个天使的角色。他把柏历斯对朱莉的爱再次放在朱莉面前，希望可以通过曾经的爱温暖她的生活。但是朱莉拒绝一切与丈夫相关的东西。自然，也拒绝收回这条项链。但是，这一切，并不是没有意义的。项链为影片之后叙事埋下了伏笔。这些因素，同样拯救了朱莉。朱莉想抛弃一切与丈夫有关的东西，包括与协奏曲相关的文件资料。所以，那些关于协奏曲的文件被奥利佛精心收起。当奥利佛得到协奏曲乐谱附件的时候，将这一切公诸于世。目的就是逼迫朱莉来完成这部作品，让朱莉作为妻子，作为丈夫知己的角色来完成丈夫未竟的事业，在很大程度上让朱莉无法继续逃避。

我们发现这部影片叙事偏重恢复平衡的过程，我们分析了很多的外力，但是这些外力发生作用的前提是朱莉本人对这些外力的接受。如果朱莉主观不害怕老鼠，没有善良的帮助露丝，没有慷慨的对待丈夫的情妇，忽略丈夫未竟的协奏曲，漠视奥利佛的深爱，那么这所有的一切外力，都不会发生任何作用。所以，朱莉走出逃避现实的泥沼，也是她的本性使然的结果。朱莉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经历了家庭的破裂之后，她的种种逃避现实的行为，是遭到现实生活打击和伤害的正常人的表现。但是朱莉的伟大之处在于，不是一味地沉迷于痛苦，她的生活在经历了迷茫颓废之后，重新步入正轨。朱莉重新拿出勇气来面对惨淡的人生，即使生活再难以掌握，也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三）善待自己：女性在自由中起舞

女人善待自己，意味着她善待一切，善待周围的人、事、物等等，像精灵一样在追逐梦想的路上感受生命的馈赠。朱莉在自己的追梦路上因为做到了及时善待自己，所以可以像花一样自由舞蹈。

影片中安老院里朱莉与神经错乱的母亲的对话杂乱得没有逻辑。但是，恰恰这种混乱本身是一种艺术。朱莉第一次来看望母亲时，母亲突然问道：“你有钱吗？需要周转吗？”朱莉说：“我钱够用。”母亲眼神呆滞的说：“那很重要，你不可能什么都不要。”这句话，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包括朱莉，包括观众。在叙事功能上，这句话提醒朱莉应该善待自己。人活着不可能只拥抱幸福，伤痛后善待自己也很重要。

当朱莉发现丈夫生前的情人时，曾一度嫉妒、恨、绝望。但是丈夫情人腹中的胎儿是一个新的生命，那是丈夫生命的延续。正是这个胎儿在一定程度上给了朱莉强大的精神安慰。她把自己与丈夫生前一起住过的房子留给了丈夫的遗腹子。朱莉善待了丈夫的情人及其腹中的胎儿。一个自己珍爱的生命消逝之后，又发现了这个生命的延续，应该会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吧，或许这是朱莉阴暗生命中的一缕阳光吧。

在影片结尾，朱莉与奥利佛的电话对话中，奥利佛对朱莉依旧一往情深，但他拒绝做替代品。如果朱莉继续忽略他的爱，他会选择孤独的守候自己心中的那份爱。朱莉拿起完成的乐谱，走出蓝色吊灯的阴影，深夜前往奥利佛家中，包含着她起码会考虑接受奥利佛的感情这样的决定的。而朱莉和奥利佛透过鱼箱亲近的电影镜头，温暖夺目。奥利佛对柏历斯未竟协奏曲的执着，又是唤醒朱莉的另一股力量。

在这部影片中，女主人公朱莉因为拥有爱的能力，内心强大，善待自己这些美好品性，所以可以自由起舞。也可以视朱莉是一位为了追寻自由勇于更新生命的英雄，不断战胜自己，升华自己的勇敢女性。透过影片让我们看到了一位即使含泪起舞，也无法阻挡她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生命的热情的追寻自由的女性。朱莉努力让自己冰冷的心逐渐变得温暖，谁又能说，她没有温暖整个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