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气
2015-08-14李国彬
李国彬
一
一个星期过去,周道强觉得,自家的工地上也该直的像直的,方的像方的了。可是,当他走到工地上时,发现还是乱糟糟的,水泥、石沙、型材,横七竖八地堆放着,加上挖墙基时新掏出来的渣土,整个工地看上去犹如遭到了炮击。
周道强走到工头李秀海跟前,脸上笑着,说出来的话却是埋怨的口气:“老李,怎么不见活呀,我指甲都剪两次了,你这墙根还没牙根高呢?”
李秀海正蹲在一块砖上,手里捏着截烟尾巴,眯缝着眼,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听周道强问话,他努了努嘴。
周道强顺着李秀海努嘴的方向看去。不远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坐在一堆砖上向这边瞭望。此人脸膛紫红,神色阴冷,铃铛眼,看人时眼球向上转;粗壮,一身的肉撑得褂子见缝。见周道强看他,他把双手往膝盖上“啪”地一拍,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向这边走来。走到周道强跟前,他轻轻地鼓着掌说:“老大,盖大楼啦?恭喜啊!”
这男人说如此喜庆的话,脸上却不挂一丝表情,周道强感到自己的心里好像过了一阵洗脚水,他纷纷乱乱地想:是城管?不对!年前自己去过徐大队家,送了两爿猪,雪白的,晃晃的,看一眼都添膘。要饭的?哪像!这穿的里外一眼新,那皮带上印的爬虫他也认识,是鳄鱼,名牌。这么想着,他笑着说:“谢谢谢谢!”
一问一答间,那汉子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捏出一张名片来,看了看,又似那名片上有了灰,便仔细拂了拂,然后才递给周道强。
周道强把名片接过来,眼抵在上面细瞅。名片简单,翻来覆去就一路字,是手机号码。周道强纳闷,正要问,那汉子却转身走了。走时,后背对着周道强,那背宽宽的,又厚实,人便像头熊。
待那汉子走得远了,周道强转头问李秀海:“这■人那个■样什么■意思?”
李秀海看了周道强一眼,照样不予回答,只是神秘地笑了笑,然后去嘬手上的烟把子。刺溜刺溜地嘬了几口,那烟把子只剩下了一截过滤嘴,他把这截过滤嘴搓愣了,扔在地下,又用脚尖卷出一些土盖上,一跃身子,跳进墙沟里干活去了。
见李秀海不待见自己,周道强又把那张名片举在眼前,翻过来调过去地看,到底也没有看出什么新东西,于是,他骂了一句脏话,把那名片扔了。
这时,李秀海把一锹土向土坎上“啪”地一拍说:“东家,还是把片片拣起来吧。”
刚走出两步的周道强停在一堆沙前,眯着眼问:“怎么啦?”
李秀海照样神秘地一笑说:“你拣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啦。”说着,一脚将锨头踩进了土里。
周道强实在不喜欢李秀海这副过期货的样子,而此时,他的这种提醒更像是诅咒,让人讨嫌和很有压力,为此,周道强迟疑了一下,还是弯腰将那张名片拣了起来,然后磨叽了一下,拖拖曳曳地离开了工地。
因为扩建老宅,周道强在外面暂时租房住。回到出租房,李秀海那神秘的笑和揣在兜里的这张名片让他心里有点闹场,乌云翻滚地乱了一会,他摸出手机,按照名片上的那个号拨了出去。
手机很快就打通了,里面有男人的声音:“是顺河街4号盖大楼的周道强吗?”
周道强感到很灵异:这人分明就在死死地等着自己,要不怎么刚打响就立马接通了。他支吾着说:“嗯呐……”又试探着问:“你是哪位?”
男人说:“呵呵,我就是上午为你家看工地的那个人。姓皮,绰号稀泥。”
这男人说他就是“上午为你家看工地的那个人”,又说名叫稀泥,周道强心里一沉,脚底下立刻有了一种烂烂的粘稠的感觉,他谨慎起来,勉强地笑着问:“……你什么意思?”
稀泥在点烟。火机好像不接气了,咔嚓了好几下,然后“啪嗒”一声,摔了。这会他说:“老大盖大楼了,兄弟我想讨两支喜烟抽抽。”
“妈的。”周道强在心里笑骂:“两支烟还发名片,注定是半墒脑子都种榆木了!”这样想着,蔑视起对方来,声音自然也就自信和爽朗多了,“行呀行呀!”他笑着说:“你明天来,给你两包。”
那边倒没有声音了。周道强纳闷,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手机显示:正在通话中。他又摇了摇,然后把手机死死地顶在耳朵上。那耳朵立刻就变形了,像是一朵奇怪的花。但还是没有声音。他正准备按下结束键,对方突然说话了。
“老大,我手下四十几号人,两包烟,一人半口啊?”
此时,工头李秀海脸上的那种神秘的笑突然在周道强的眼前浮现了—— 他懂了:显然,走南闯北的李秀海早就知道这稀泥是哪个洞里的霸王了,只是不便说或者不敢当面点破而已。想到这,周道强的心中既不安,又厌恶,嘴上则敷衍说:“老弟,一人头上一颗露水珠子,都不容易啊!你高抬我说盖大楼了,哪是什么大楼,就是在老宅子上撅撅嘴,戴顶小帽子。唉!到处借的都是账,窟窿连着补丁,真的,说谎话出门碰到锁边的。”
稀泥突然爽快起来,很响地啧了一下嘴巴说:“这样,既然老大说了,都是家乡人,那就三千吧,这个价你就别对外声张了。”
到此为止,周道强就彻底弄明白自己和稀泥的关系了:稀泥是讹人的,自己是被讹的;稀泥是他妈的烂泥,自己是只■泥的脚丫子。
各自的身份一旦明了,周道强心中的火苗子腾地一下就窜了起来。当年,在厂里,周道强也是骂过厂长的人,冲人睁眼时,能吓哭钟馗。这会,哪能把这种人搁在眼窝子里,当稀泥开出价码后,他想立刻把手机按死,但还是说:“拿不出来呀!”他说这句话时,语气阴沉沉的,并能让人从中听出一种鄙视和傲慢,这个时候,他感到自己有点像李秀海那个■样了。
可是稀泥笑了,他说:“老大真幽默,说话的声音像马三立呢,不,像郭德纲,呵呵呵……行!老大您先忙,城管大队的徐大队长是我哥们,晚上找我喝酒,咱们后会有期。”
周道强知道稀泥在显摆,在拉强人如伙,在威胁自己。什么叫“后会有期”,言下之意不就是说你周道强若是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让城管大队的徐大队长来找你麻烦,拆了你的屋顶,推倒你的墙圈子,连下水道都给抠出来。周道强一向不吃硬,立刻愤怒得头上起了楞子,他莫名其妙地不停地揩着自己的肚皮说:“哦!见到徐伟代我问个好。”
徐伟就是城管大队的徐大队长,周道强在这个时候不叫徐大队长,而是直呼其名,其用意当然也是要彰显一下自己和徐大队的熟悉程度。对此,稀泥悟得很深,他冷笑一声,也直呼其名说:“小徐会公事公办的。”周道强忽然不想在这方面斗心计了,他提高嗓门说:“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这个房子是合法的。”
周道强在说“合法的”这三个字时,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咬住说的,并伸出一根手指头来做比划,每说出一个字,就向下用力地戳了一下,还连连点了三次头。由于兴奋,脸都潮红起来。
稀泥却很平静,他说:“老大,不要激动嘛。合法不合法,我、你和徐大队长同时表决才可以哦。”
周道强突然像大猩猩一样击打着自己的胸部说:“你算老几?你看从大拇指头数能数到你,还是从小拇指头数能数到你?戚!”
对于周道强的强硬,稀泥没有反击,只是笑了一声,然后把手机挂了。
周道强正来劲呢,稀泥却把手机挂了,周道强收不住,便对着自己的手机,一边用左手从后面拍自己的屁股,一边吼:“去你妈的,老子才不尿你这种痞子呢,我是合法建筑,准建证还是徐大队帮着办的呢。叫徐大队来和你一起表决,真是吹死了本地牛,连新疆奶牛也死得差不多了!”
冲着手机骂是没有负担的,因为没有人还嘴,周道强便有了一种非常强势和胜利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晚上中央台播放《动物世界》以后。
今晚的《动物世界》说,一只狮子,大胯都跑丢了,才掀翻一只羚羊。正准备享用,来了一群臭名昭著的豺狗。狮子为了护食便对豺狗进行驱赶,但是,每当狮子冲过去时,豺狗们就会四散跑开,当狮子回到猎物旁边时,豺狗们又围了上来。狮子再次驱赶,豺狗们再次逃散,如此往复数次,狮子担心自己会和死去的羚羊一起被配成套餐,只好拱手相让。
当看到矮小丑陋的豺狗高高地站立在羚羊身上,而强大的狮子却沮丧地一点一点远去的时候,周道强叹了口气。接着,他在屋里转开了,扁的圆的思忖了好大一会,最后一寸一寸地软了下来。他决定和稀泥面对面坐下来,抵鼻子拉手地谈谈。但是,当他拿起手机时,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二
这是稀泥找周道强麻烦的第二天上午,稀泥去了城管执法大队徐大队长的办公室。
这会,办公室没人,徐大队得以暴露了点自己的隐私,他把袜子半推半就地脱到脚脖子那,然后下狠手不停地搓着。这脚气有些年头了,作恶多端的,先前是脚丫子痒,徐大队对其又烧又燎,还擦过西药,上过大盐,腌得跟板鸭一般,治得都差不多了,现在脚面子又痒上了。是一种从里往外的痒。那痒如同浑身长满倒刺的毛毛虫,在皮肤下无缝不入地游弋,无论你下多大力气,也无法触及它。这把徐大队弄得要死不活的,他一边搓,一边流着哈拉子,一边呻吟,暴口龇牙时,如剥活狗。这景象被走进来的稀泥看见了,稀泥笑着问:“徐大队,跟哪家小姐较劲呢?嘻嘻……”正在忘乎所以的徐大队见是稀泥,嘴里唤牲口似地说“霍霍霍”,连忙去拽袜子。
徐大队的办公桌上有许多烟,都是来办事的人扔的,东一支,西一支地散放着。在徐大队去洗手时,稀泥拣了一支,点上火,然后坐了下来,两只眼睛溜冰鞋一样,四下哧溜着。不一会,徐大队走了过来,他笑容满面地略带亲切地问:“有何贵干?”“我是来举报的。”稀泥说,两个鼻孔里刺刺地向外冒着烟。徐大队忙说:“好!”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了笔记本和笔。稀泥曲起自己的右腿,抱在怀里,然后把周道强盖楼的事情三七二十一地说了。
听说是周道强,徐大队只写了几个字就停了下来,他说:“哦,老周家的房子我知道,是合法建筑。”
稀泥的嗓子里像是拖抹布了,他刻意地清了清说:“盖两层呢,旁边就是高压线,合法个屁。”
徐大队合上笔记本,笑了笑说:“那没事。”说着,拿出一盒烟来,自己抽出一支点上,然后把剩余的连盒子一起扔给了稀泥。稀泥把烟装进衣袋,拉着脸说:“他欺负我了。”
徐大队笑了,他打量了一下稀泥说:“谁敢欺负你!因为什么?”
稀泥说:“这个就别问了,老大得帮我出这口气。”
徐大队想了想,把桌面上的烟灰吹开,然后笑了笑,声音低了许多地说:“消停吧。这个事我不好插手的。”
稀泥说:“这样吧,不劳你的大驾,你派两个弟兄跟我到工地上走一趟就行,向老周宣传一下政策法规。一定要穿制服。”
“那不行!”想到这分明是为贼借枪,徐大队坚决地说。又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生硬,便说:“再说,这些事,按照程序我们早就做过了。”
稀泥斜睨着徐大队,压上条件说:“等费用收上来了,三七开可行?这种合作就从他周道强开始,以后都是这样。我说话算话,我稀泥是什么样的人,你可以去遍访祖国大地。”
好像半夜三更被人从睡梦中拉起来硬往洞里拖似的,徐大队脸色大变,推出一只手,严肃地说:“哦!不需要不需要!”
稀泥不高兴了,埋下了眼神,放下腿杆子,抱起了胳膊。那两条胳膊太粗,抱起来时,满满的一怀,像是一盘蛇,看上去奇怪而又令人胆寒。
徐大队转而语气缓和地微笑着说:“老弟,私人感情归私人感情,但公家的事,件件都要靠在一把尺子上。你先别急,我马上找周道强问问情况,行吧?”
说着,徐大队又递上一支烟。稀泥接了过来,在牙花子上抹了一下,往耳根上一杵,然后石人一般,再也不吭声了。
说是马上,直到城市的东半天上出了满满一轮月亮,徐大队也没到周道强那儿去。这期间他换了一双袜子。脚奇痒,他一声不吭地在同一个地方抓了几十遍,掏地沟一般。淌血了。
第二天上午,徐大队正准备去菁华房产谈事,他的手机忽然哎呀哎呀地响了。徐大队看了看显示,脸色难看起来,一根老葱似地站在那里,不停地抽鼻子。但犹豫了一会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手机是稀泥打来的,却不说话,徐大队从手机里只能听到稀泥那类似于蝰蛇吐芯般的喘息声。十几秒后,这种声音戛然而止。
这种交流真叫诡谲而令人不安,徐大队的脚底又奇痒起来,但是总不能坐在大街上抓,他叹了口气,回家把制服脱了,改道去找周道强了。
三
周道强正在自家工地上和李秀海算屋梁。刚算清,李秀海就看见了向这边走的徐大队。李秀海“哔叽哔叽”地捏了几下自己的鼻子,说:“唱戏的来了,是个白脸盘。”周道强问:“什么白脸盘?”李秀海神秘地笑了笑,迈着难看之极的罗圈腿走开了。周道强正在迷惑,徐大队已经走了过来。由于没穿制服,那秃顶就神奇起来,人往前走一步,就亮一下,一闪一闪的,越来越显度数。
这两天,周道强的心里很乱,别看他在稀泥面前装金刚,稀泥没来的这几天,他一时都没安生过。昨晚,邻居老陆为他开窍说:“稀泥再来,就报110。派出所离这一泡尿的路,警车‘搞——你——‘搞——你——的一响,稀泥总跑。”众人都觉得老陆给的是个宝典,但是,李秀海神秘地笑了笑。李秀海的手下诠释说:“不行!听到‘搞——你——‘搞——你——,兔子就离窝了。你以为稀泥会随便给人搞。等不搞了,他又来了。搞来搞去的,派出所就烦了。到时候,你别说报一百一十号,你就是报一千一百号都没人问这个熊事了。”这厮的一番话算是把李秀海的那种神秘的笑说得极为透彻了,也算是说到了事情的根本上。那时,周道强就感到这日子尖溜溜的,越来越难把握,肚脐眼上也有了一种被人抠动的感觉。这些感觉越强烈,他就越觉得自己家的钢筋锅子漏水,尽管那钢筋锅子是新的;越感到自己家的房子尺寸不对。这会见到徐大队,他忽然有了一种说不上名堂的力量和胆气,心里的淤积也慢慢地动了起来。为此,离徐大队还很远呢,他就抽出一支烟来,快步迎了上去。
两人很快就在工地的一角汇合了,贴得很紧,挤成一团的样子。这时,徐大队挡着周道强的手,从皮包里摸出一包中华烟来,然后没头没脸地撕开,从中抽出两支说:“今天抽我的。”周道强虚荣了,下意识地向四处看了看,希望别人能看到市城管执法大队的大队长给自己敬烟的情景。
“徐大队长,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周道强接过烟,笑眯眯地问。徐大队点上了一支烟说:“去办事的,路过这里。”由于嘴里含着烟,徐大队说话时,语意呢哝。接着,他环视了一下周道强家的建筑工地,说:“进度不快嘛。”周道强苦笑了一下说:“是啊!”忽而又说:“大队长,我们一边说话!”周道强的话一把接住了徐大队的心事,他忙说:“好的好的,我们一边说话。”
他们说的一边就是一个墙角,人仄在这里,三面看不见人。三月的阳光像是在不太热的锅上抹了道黄油,也不鲜亮,也不焦灼,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时就疲疲沓沓的。
是周道强先说的话,把自己碰到的奇怪事说个里外见光,提到稀泥,他又是惊诧,又是不解,又是嘲笑,又是愤怒和咀咒,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激动时竟然像个唠叨的女人。“大队长,你来就好了。你来我心里就开天窗了!”最后,周道强这样做总结,表达自己在经过两天的煎熬后突然见到徐大队的心情。
周道强在说稀泥时,徐大队听得很认真,一会儿显得很吃惊,一会儿显得很同情,一会儿显得很无辜。这时,周道强突然说:“还有好笑的呢?他说你是他哥们,是不是?”
徐大队大惊,连忙摆手,“不不不,”他说,并不敢看周道强。
周道强当然看不出徐大队的慌乱,只是撇着嘴说:“戚!我就知道他在扛你大名做头牌呢。”
见周道强歇下来了,徐大队扯了扯周道强的袖子。这显然是想把周道强往更隐蔽的地方拖,但是,那地点就耳眼大小,没有更幽深的地方了,所以徐大队的这个企图只成了象征性地促使周道强向里面挪了半步。
周道强倒是领会了徐大队的意图,他谦恭地说:“大队长,这里没有旁人,有什么您说。”
徐大队还是向四处看了看,然后沉吟了一下,笑了笑说:“老周,有句话我好意提醒一下。”
周道强马上高兴地说:“大队长您说,我还能不听您的吗?”
徐大队忽然显得艰难起来。见状,周道强又连催了几遍,一个劲要徐大队说。徐大队就笑了笑说:“老周,古语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对不对呢?对!古语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对不对呢?对!有些事,进一步,因小失大;退一步,四通八达。这个事……呵呵,老周你也是个明白人……”
徐大队话说完了,周道强有点陌生地打量了一下徐大队,然后不自然地笑着问:“徐大队,您……你这说的是哪一段呢?”
徐大队笑了笑说:“刚才你不是提到那个人吗?我就顺便说说,呵呵……”
周道强用手抹着自己的脑门想了想,忽然抬起头,笑着问:“大队长,你该不是劝我……服他吧?”
“不不不!”徐大队摇着手,温声细语地说,“我这不是在调解嘛。老周,你想必也都看到了,这种人无恶不作,天王老子都不怕的……”
周道强忽然觉得自己的颈椎出了大问题,头便不自觉地歪了起来,他又以陌生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徐大队,又不自然地笑着说:“徐大队,说句话你不能生气啊。我怎么觉得你说话有点像擦枪走火呐。呵呵,我和这种■人有什么好调解的!我们是规规矩矩的人家,他是个小混混,你在我们之间能调解出什么?”周道强开头还提示徐大队不要介意自己说话,现在,他却越来越激动了:“他天王老子不怕,我怕?把我惹急了,我就把三个儿子、四个孙子都叫回来。你说什么搞吧?■样!比撂人头也比他多撂几下。”
徐大队的脚突然奇痒起来,他极力克制了一下,手伸到膝盖那又缩了回来。他笑着说:“老周,别说气话嘛。你盖房子又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儿孙啊!这搭上性命的事能做吗?再说了,不就是几个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