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壁故县北宋纪年壁画墓鉴赏

司玉庆

【摘 要】鹤壁故县北宋壁画墓，建造时间比著名的河南省禹县白沙1号宋墓早10年。其结构复杂的斗拱形象，是北宋精湛的建筑艺术的生动体现。其墓内壁画面积达13.5平方米，这些壁画以写实的手法，形象地描绘了北宋地主阶层的生活图景。此墓不仅是管窥北宋民间生活的一个窗口，更是一朵展现北宋建筑艺术魅力和绘画艺术魅力的奇葩。

【关键词】鹤壁故县 北宋纪年壁画墓 斗拱 壁画 建筑绘画艺术史

具有详细纪年的鹤壁故县北宋壁画墓，位于河南省鹤壁市山城区鹿楼乡故县村西南约1000米处，被编号为83HLM214，鹤壁市文物工作队于1993年9月17～25日发掘。该墓建筑构件精巧，壁画内容丰富，是研究北宋社会生活的珍贵史料。

一、精巧的墓室构造

该墓坐北朝南，方向187°。由墓道、墓门、甬道、墓室4部分组成，南北总长10.82米。除墓道外，全用小砖砌成仿木结构（见图1）。整体保存完好，未被扰乱。

墓道，位于墓室南侧，平面呈梯形，斜坡台阶式。南北长7.16米，南端宽0.98米，北端宽1.51米。台阶清理出时仍很规整，共18级。各级宽、高略同，宽约0.40米，高约0.19米。墓道内填土松软，未经夯实，偶见北宋白釉瓷片。

墓门，位于墓道和甬道之间。正立面呈拱券形，高1.36米，宽0.97米，进深0.8米。门洞外是仿木结构的门楼，宽1.70米，现存高度2.75米。拱门两侧立抱框。门楣正面砌有2枚左右对称的“×”形门簪，再向上依次做出阑额、普拍枋等构件。普拍枋之上砌有3朵斗拱：中间1朵完整，系一斗三升，两侧则各显示出一半，暗示这门楼原是很宽阔的，而这里仅是展现了一部分。斗拱之间的拱眼壁内绘有2朵用黑线勾勒的朱红彩云纹。再向上为挑檐枋、椽子等。正立面之表原是遍涂了一层白色颜料的，这使得精心做出的仿木构造在洁白底色的映衬下，显得十分华丽耀眼。左、右门簪之下的空白处，在洁白的底衬上，用墨线绘出左右对称的牡丹花2朵。顺着拱券门的半圆形边缘绘回旋勾连纹半周。墓门用青砖堆砌的立墙封堵（见图2）。

甬道，是连接墓门和墓室的通道。南北长0.82米，东西宽0.97米。拱券顶，高1.38米（见图3）。

墓室，位于M214的后部，甬道之北。室内积存有少许淤土。墓室底平面呈不规则八角形，边长1.02～1.07米。墓室东西长3.06米，南北宽2.84米。穹隆顶，墓顶距墓底高3.20米，墓底距地表深3.57米。墓室北部设棺床，棺床高0.15米，南北宽2.26米，上置人骨1具。人骨已朽成粉末，部分已尽失，但仍可辨出墓主人头朝西，男性。墓室八边墓壁的两两相接之处，共砌有8根仿木砖柱。每柱高0.87米，宽0.12米。每柱顶上各砌一道向壁内突出的平砖作为普拍枋，普拍枋以下，每两根砖柱之间形成壁画栏框。普拍枋上方的转角处，各置单抄单昂重拱五铺作斗拱1朵，每朵斗拱高0.57米，宽0.70米。各朵斗拱面上，皆遍敷白色颜料为底衬，在其底衬上，有以黑彩线条勾勒出的图案轮廓，轮廓内填涂了红、蓝、黑、橘黄四彩，形成三角纹、莲瓣纹、几何纹、蝶形纹、十字纹等鲜艳的图案。斗拱之上，用小砖向上叠涩平砌，并逐渐收敛成穹隆顶（见图4）。

二、丰富的壁画内容

墓室内的8个壁面，就是8个壁画栏框，其中除了设墓门的那个外，其余7个栏框里都绘有反映墓主人生前生活及其人生境遇的主题壁画，同时根据画面情景的需要砌筑出仿门、仿窗、仿桌等来。这些仿做的门、窗、桌类和以各色颜料绘制的图画相融合，成为了构成这些壁画必不可少的因子。8个栏框里的壁画，均遍敷一层白色颜料为底衬。每栏高0.87米，宽1.00～1.06米。为了行文方便，把8个栏框予以编序，首先把设墓门的栏框作为B1，以之为起点，按顺时针方向排列，以下各栏依次被编序为B2、B3、B4、B5、B6、B7和B8（见图5）。B，即“壁画栏框”汉语拼音的首字母。

B1 因墓门拱洞占去了栏框的大部分空间，所以本栏未绘主题壁画。但沿拱门券砖的上、下边缘绘饰了2条黑彩宽带纹，并于紧邻下边那条宽带的上侧，添饰了一条多方连续的转角错齿纹带。

B2 掌灯图。在本栏的中部偏右位置，用立砖砌出1根木柱形的灯架，灯架上部装设1件碗状灯托，托上绘白釉灯碗1个。在灯碗上侧的壁面上，用橘黄彩绘出旺盛的灯焰。灯架右侧，1名头戴黑色软帽的年长侍者，正右手擎持火枝点燃灯火。侍者高鼻丰额，须髯飘飘，身着圆领长袍，腰系长摆腰带，左手下垂，半侧身而立。灯架左侧绘一方形屏风，屏风下承一对三角形的支脚。屏风上绘有假山，山石里长出稀疏的虬枝来，枝间栖立1对喜鹊，似在振翅啼鸣。画作里的巨灯、假山、老成侍者等内容，反映了墓主人生前家境的富足。而7幅壁画以掌灯图作开篇，是墓主人灵移阴宅，开始新生活的象征（见图6）。

B3 独酌图。在本栏的左右两侧，以青砖向墓内壁面突出5厘米的幅度砌出仿木高背椅2只。两椅之间用青砖砌出木桌1张，上置果品2盘。果盘的左侧，1只温酒器上正蒸汽袅袅。左侧椅子上端坐1位高髻老妪，老妪的左、右两侧有男女2名幼者在一旁侍立。右侧椅子虚位，但在椅子上方的壁面上，以墨彩书“绍圣元”3字。绍圣，宋哲宗年号，绍圣元年，即公元1094年。画中书此时间，且令字下椅子虚位，老妪独酌，这种情形肯定事出有因。依例，其妪应是墓主夫人。墓主家宴，平时陪伴其妻的，该是墓主本人，但现在墓画里陪伴在老妪身边的，却只有两个幼子了，则其可能性只有一个，即墓主人已经亡故。所以壁画的作者，就在虚位的椅子上方墨书“绍圣元”3字，意指墓主人在绍圣元年抛家舍子，乘鹤而去，独留下老妪母子相伴，凄凉度日，从而表达了墓主家人对于离世墓主的深切哀思（见图7）。

B4 收租图。在本栏框的中部偏上位置，用青砖做出横长方形的仿木直棂窗1面，窗框的四缘涂饰一周朱红彩的宽带。窗下绘制1张长方形木桌，桌上放置1只白釉容器，容器的左右两侧堆放着一些银两钱币之类。桌前绘3人，中间端坐者头戴黑色官帽，身着黑色长袍，似在接受右侧一平民装束者的进奉。左侧1人也头戴官帽，身着长袍，屈身拱手而立，似在向中间端坐者行礼。栏框左下角绘一矮桌，上置3个黑色酒坛。两桌之间有1人左手高举托盘向前走来。因为此栏并非宴饮场面，故盘中满盛者应属进奉之物。栏框的右下角绘有仓类建筑，旁有1人双手用力提起口袋，似在向外倒出内装的谷物。综合分析，这幅壁画所描绘的应是墓主人一家收租纳献的场景，是墓主人生前地位显赫、家产殷实情景的真实写照。B4栏框之上的墓砖上，墨书“元祐四年八月十五日晚”（公元1089年8月15日）10字。

B5 诵读图。栏框中下部用砖砌成房门形象，里设朱彩门扉两扇。两门扉之表各绘门钉四路，门楣左、右两侧则各雕 ×形门簪1枚。房门左侧，一老者着圆领黄袍，端坐于黑色靠背椅上。其前置一方桌，桌面上摆放着展开的书卷。老者伏案诵读，神情专注。在房门右侧，一男仆身着圆领长袍，拱手而立。这幅壁画所展现的，应是墓主人生前书房诵读、修身养性的场景。而门外一侍者随时肃立听命，则是墓主人尊荣身份的象征（见图8）。

B6 礼宾图。栏框的上部用砖砌出一口直棂仿窗，仿窗下，以黑线勾勒人物形象10余个，但多数已经脱落模糊。左有2人着平民衣帽，拱手屈身，似在行礼；2人的对面，一位身材高大者头戴官帽，身着宽袖衣带，身稍前倾，作还礼状。本幅壁画里的着平民装束者，既不像墓主家人，又非其仆人，故只能是来访者。所以壁画所描绘的，当是墓主人生前接待宾客的场景，反映了墓主人热情好客、礼貌待人的品格。

B7 女红图。栏框中间用砖砌成一张仿木桌子，桌子即成为整幅画面的中心。桌面上匍匐着一只黑猫，猫的双眼直视，虎虎生威。猫的旁边放着一只熨斗，熨斗里似乎还灌上了热水。桌子右侧的墙壁上挂着1把剪刀。猫左侧和剪刀右侧的壁面上，分别有墨书的“元□”和 “绍圣□”等题字。木桌、熨斗和剪刀等，是墓主的家眷们平时做女红时必备的设施和工具，故这幅壁画象征着墓主人生前勤劳简朴的治家理念，寄寓了墓主人希望其后世家族保持兴旺发达的遗愿（见图9）。

B8 新居图。是一座宅门的形象，通体以青砖砌就。门洞的立面作长方形，在两块硕大的门墩上装枢轴式朱彩门扉2扇。门额上雕有2枚左右对称的长方形门簪。门洞的左右两侧各设立柱1根，柱顶擎托涂有红彩的阑额，阑额上承一斗三升斗拱2朵。斗拱上方的撩檐枋、长承椽子、连檐瓦口、正脊、筒瓦、板瓦等构件都做得十分逼真。高耸的正脊断面上阴刻人面纹，其下蜀柱上墨书行体“绍圣元年二月初八”8字。根据对B3壁画“独酌图”里的“绍圣元”题字的分析，“绍圣元年（1094年）二月初八”当是墓主人离世的详细时间。这幅壁画上墨书了墓主人的离世时间，预示着这座精心建造的墓室即将启用了（见图10）。

三、珍贵的墓志记录

墓内出土器物极少，仅清理出随葬品6件。

1.白釉小瓷碗1件，出土于B2壁面的灯托之上。敞口，斜腹，圈足。器表结满钙化严重的水锈斑块。口径11.5厘米，底径4厘米，通高4厘米。

2.白釉瓷盘1件。出土于棺床西南角，其上放置一件白釉瓷罐。敞口，折腰，圈足，胎骨较厚。器心有5枚支钉痕。盘沿结满已钙化的水锈。口径6.3厘米，底径7.4厘米，通高4厘米。

3.白釉瓷罐1件。放置于白釉盘之上，口沿残。圆唇，敞口，束颈，鼓腹，圈足。胎骨较厚，口沿已残。釉面光泽晶莹。口径11.0厘米，底径7.4厘米，通高9厘米。

4.陶瓮1件。残甚，出土于棺床之上。

5.铜钱3枚。出土于棺床之上，钱文分别是 “元祐通报”“治平元宝（篆书）”和“皇宋通宝”。直径均为0.24厘米。

6.墓志砖1方。出土于棺床上，墓主人右侧。长方形平面，长47.5厘米，宽29.5厘米，厚5.3厘米。竖行阴刻真书，共9行，101字。其志曰：“大宋第七帝河北民，相州汤阴县西四十里之中故县，张演长男张展年七十四而薨。同妻王氏有长子八人具芳名者，张简、张宣、张成、张旻、张倩、张愚、张定、张兴。召良师卜，通年有女子一人。时绍圣改年初岁季冬月中旬有七日坤时葬于祖坟故铭记于后子。永记□。”志文大意是：墓主人张展，是北宋河北西路相州汤阴县故县村人，74岁去世。他的父亲叫张演，他是张演的长子。他和妻子王氏育有8子，并育有1女。其阴宅的选址曾得到勘舆师的占卜指导。张展去世后，于北宋绍圣元年（1094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农历）葬于祖坟。

四、几点分析

1.B4栏框之上的墨书纪年“元祐四年（公元1089年）八月十五日晚”，应是墓室建造的竣工时间，这个时间比墓主人入葬时间早了5年多。高龄者生前预先建造墓室，是一个很早就有的风俗，墓葬所在地的故县村一带，这一风俗至今仍在沿袭。

2.墓主人张展卒于“绍圣元年二月初八”，却于“绍圣改年初岁季冬月（十一月）中旬有七日”下葬，反映了当时停柩的习俗。

3.该墓是鹤壁首次发现的一座北宋纪年墓，其建造时间比著名的河南省禹县白沙1号宋墓早10年[1]。其结构复杂的斗拱形象，是北宋精湛的建筑艺术的生动体现。其墓内壁画面积达13.5平方米，这些壁画以写实的手法，形象地描绘了北宋地主阶层的生活图景。此墓不仅是管窥北宋民间生活的一个窗口，更是一朵展现北宋建筑艺术魅力和绘画艺术魅力的奇葩。

注释

[1]河南省文化局文物工作队：《河南禹县白沙汉墓发掘报告》，载《考古学报》1959年第1期，第61-7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