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安博物馆藏元青花看元代蒙汉关系的演变
2015-08-13施泳峰
施泳峰
江西高安博物馆收藏有19件元青花,在数量上仅次于土耳其托普卡比宫博物馆和伊朗国家博物馆,在全世界各大博物馆收藏的元青花中排名第三[1]。
江西高安博物馆收藏的这19件元青花始于20世纪80年代国内的一次考古发现。1980年11月,在江西省宜春地区高安县的建筑工地发现了一处元代窖藏,共出土各类文物245件,其中有19件元青花。这是国内出土元青花数量最多的一次,随即在国内掀起了一股元青花研究之风。由于在窖藏现场没有出土窖券,因此无法知晓窖藏的主人。据高安博物馆考证,这处元代窖藏归伍兴甫家族所有,伍兴甫家族是高安当地的名门望族[2]。
元世祖忽必烈在统一全国后面对南宋残余力量的抵抗,一方面加紧镇压,另一方面采取怀柔政策拉拢汉人为元朝效命。比如,公元1279年元军进入江西瑞州高安县,当地人伍大贤率众投降,不久其子伍兴甫奉召前往大都,充任皇帝的随驾护卫。后来伍兴甫因为护驾有功,功勋卓著,元世祖忽必烈以蒙古宗室的女儿也先忽都官为公主嫁给伍兴甫为妻,并封伍兴甫为驸马都尉[3]。为了巩固元朝的统治,对于汉族中的精英人物,如伍兴甫等人,元朝统治者采取了拉拢的办法,通过赐婚、联姻或封官等方式,使他们效忠于元朝。
公元1294年元世祖忽必烈去世,随后即位的元成宗铁穆耳、元武宗海山、元仁宗爱育黎拔力八达,主要依靠蒙古人治理国家,而不是汉人。比如,禁卫军高级将领、驸马都尉伍兴甫是忽必烈的女婿,地位显赫,却在公元1316年被元仁宗爱育黎拔力八达派往松滋府(今湖北省松滋市)担任总管,离开了大都,从此再也没有返回大都。随着元朝统治的稳定,曾经被刻意拉拢的汉族精英人物,如伍兴甫等人,逐渐远离了元朝的政治中枢。
从公元1323年到公元1333年的10年时间里,元朝更换了7位皇帝,尤其是在公元1328年先后有3位皇帝即位,变换了4次年号,元朝统治陷入混乱之中。伍兴甫已于公元1325年去世,其子伍良臣在临江路(今江西省樟树市临江镇)担任经历一职。伍良臣推崇儒学,通晓中庸之道,致力于儒家经籍的研究,诗文畅达清润,著有《中流一壶集》[4]。鉴于当时混乱的政治局面,伍良臣不得不弃官返回高安老家。随着元朝统治趋于混乱,汉族中的精英人物,如伍良臣等人,被迫从元朝的政治舞台上黯然退出。
伍良臣在返回高安老家时,将元朝皇室历年赏赐的物品一并带回,其中就有这19件元青花。这19件元青花中有9件高足杯、6件梅瓶、3件盖罐、1件花觚。其中6件梅瓶的盖内和器底分别用楷体墨书“礼、乐、射、御、书、数”,此为儒家经典《周礼》中提出的“六艺”。伍良臣虽然饱读儒家经籍,但是报国无门,只能在御赐的元青花上表露自己的心迹。
元青花云肩牡丹纹梅瓶(见图1)上所绘的云肩纹临摹自元代皇家仪卫服饰的衬甲[5],这与伍兴甫曾经担任过元世祖忽必烈的随驾护卫的经历相吻合。牡丹纹是唐宋以来的传统图案,有国家繁荣昌盛、人民幸福美好的吉祥蕴涵。
元青花云龙纹梅瓶(见图2)上所绘的龙纹是四爪龙纹,元青花云龙缠枝牡丹纹兽耳盖罐(见图3)上所绘的龙纹是三爪龙纹,元青花云龙荷叶盖罐(见图4)所绘龙纹亦是三爪龙纹。据统计,19件元青花中有7件器物绘有龙纹图案,其中3件为四爪龙纹,4件为三爪龙纹。在元代,龙纹属于皇家专用,有三爪、四爪、五爪之分,其中五爪龙纹为元代皇帝使用,三爪龙纹、四爪龙纹为元代宗室或外戚使用[6]。这与伍兴甫的驸马身份相符。
元青花莲瓣纹花觚(见图5),仿古代青铜彝器造型,所绘图案为变体莲瓣纹,以粗细两道线条勾勒出轮廓,双肩折角明显,莲瓣间留有空隙。元代的蒙古贵族信奉藏传佛教,因此作为佛教象征的莲花纹在元青花的装饰图案中较为常见。
公元1333年,元顺帝妥懽帖睦尔登上皇位,先后重用蒙古人伯颜、脱脱等人,强化元朝的统治。由于元朝统治者残酷剥削和压迫汉人,导致元朝的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空前激化,终于在公元1351年爆发了由汉人领导的农民起义。从公元1351年到公元1361年的10年时间里,元军和农民起义军在高安县反复争夺,使得昔日繁华的高安城变成了一片废墟[7]。面对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军,作为元朝皇亲国戚的伍良臣唯有选择逃亡之路,在仓皇逃命之际不得不将无法携带的瓷器(含这19件元青花)埋藏在地下。只是伍良臣再也没有能够重返高安。
当初蒙古贵族出于狭隘的民族观念,在统一全国后建立了不平等的民族等级制度,试图以此来压迫汉人,维持元朝的统治,达到长治久安的目的。可是事与愿违,不平等的民族等级制度最终使得汉人揭竿而起,掀起了波澜壮阔的元末农民起义的滔天巨浪。元朝统治迅速土崩瓦解,这或许是蒙古贵族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在江西高安出土的元青花窖藏,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元代蒙汉关系演变的历程,为后人留下了一笔极为宝贵的财富。
注释:
[1][2]刘金成:《高安元代窖藏瓷器》,北京.朝华出版社,2006年版。
[3][4][7](清代)黄廷金:《高安县志》,台北.成文出版社,1970年版。
[5]刘新园:《元青花特异纹饰和将作院所属浮梁瓷局与画局》,载《景德镇陶瓷学院学报》,1982年第3期。
[6]刘新园:《元文宗—图帖睦尔时代之官窑瓷器考》,载《文物》,2001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