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秘境

张丽娜

警察在莫顿牛排餐厅外面看到了身穿黑色衬衫、深色牛仔裤的库里，他们问这位长着一张娃娃脸的联盟当红小生是否需要一些保护。而在库里旁边站着他的父亲戴尔·库里、勇士主教练史蒂夫·科尔，以及球队球员发展教练、每天都陪着库里练习投篮的布鲁斯·弗雷泽。他们吐着烟圈，惊叹于人生的轮回，聊到了27年前斯蒂芬在距离这里45分钟车程的阿克伦医疗中心出生以及27年后他是如何实现自己的命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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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尔还记得他的大儿子一个月大时候的事。当时斯蒂芬在他们家位于郊外别墅二楼的婴儿床上睡觉，他的母亲桑雅外出了几个小时，这是新手父亲戴尔第一次一个人看小孩。库里醒来的时候，戴尔抱着他下楼，但年轻的父亲穿着袜子在硬木地板上滑倒了。他摔下了六级台阶，双肘都擦伤了，但他一直在想，“我要是把孩子摔伤了，我老婆会杀了我的。”桑雅从来没让孩子摔过。

这个故事让科尔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尼克，也是在附近的地方出生的——克利夫兰大学医院。如戴尔一样，科尔也为克利夫兰打过球；如戴尔一样，他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也不长。尼克三周大的时候，他已经打包好了行李准备离开，因为他被交易到了奥兰多。那是22年前的事情了，而现在，尼克是圣地亚哥大学的毕业生，今年秋天将要在伯克利开始攻读公共健康学的硕士。时光流逝，好似夏日空气中弥散的烟圈。

“你什么时候回圣地亚哥？”弗雷泽问科尔。

“周六？也许是周五吧。”科尔回答说，“游行结束后就回去。”

“周五？那赛季结束的采访怎么办？”弗雷泽继续问。

科尔看着库里，“你对这个赛季怎么看？”

“我认为是不可思议的。”库里答道。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你真的应该成为一个更好的射手，我认为你需要在今年夏天好好练习投篮。好吧，这是伟大的赛季，给我一个拥抱吧。”科尔说道。

如此，有史以来最简洁也是最讽刺的季末采访结束了。在库里赢得MVP，打破自己创造的常规赛三分命中纪录，以近乎两倍的数字创造了新的季后赛三分纪录之后，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整个赛季，勇士83胜20负，其中主场48胜，比没有迈克尔·乔丹的任何球队都赢下了更多的比赛，还有什么可说的呢？NBA总冠军在登顶之前常常要遭受重重挑战，然而我们看到的勇士，是近三十年来最年轻的总冠军。在上赛季首轮失利之后，他们立刻开启了九个月的欢乐之旅。

科尔关注了在勇士之前诞生的另一个冠军，三岁精英赛驹“美国法老”在美国赛马三冠王大赛中均问鼎，打破了尘封37年之久的三冠王记录。在科尔最喜欢的赛后采访环节，骑在马背上的电视记者问赛马手，“跟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那么，史蒂夫，跟我们讲讲你的故事吧。在训练营里，科尔对勇士说，“我们有赢得总冠军的条件，好了，这件事我们不需要再去讨论。”之后，科尔的确再没有说起过这个话题。

有时候，这个菜鸟教练也会丧失信心，直到3月18日，勇士大败老鹰，他们命中了44个投篮，助攻39次。“他们也许会做到些特别的事情。”科尔对他的妻子玛戈特说。玛戈特有一串手链，但因为太闪耀了，甚至不能戴着出门。这串手链上穿着科尔作为球员赢得的五枚总冠军戒指，她意识到或许要在链子上再腾出个空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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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行结束了，从奥克兰市中心到梅里特湖，110万人在此集结。库里在一个白色的帐篷后面乱晃，勇士球员们围绕着他，微笑着，拥抱着，吃着帐篷里放着的传统匹萨。帐篷之外，大批人群聚集在阳光下，想要多看勇士们一眼。“你知道这让我想到了什么吗？”库里说道，“‘你明白了吗（Canyoudigit）！？”这是奥尼尔的标志语录，在2000年盛行，那是湖人三连冠刚刚起步的时候。库里的目光环绕着整个房间：得分后卫克莱·汤普森，25岁；大前锋德雷蒙德·格林，25岁；小前锋哈里森·巴恩斯，23岁——这都是可能打造西海岸新王朝的成员们。“我觉得这是一段旅程的开始。”库里说，“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伟大的球员和赢得多个总冠军的人，会有那样的心性了。这种感觉令人兴奋。”

随着库里的演说，帐篷里的人越来越多。摄影师拿着扩音器向他走来，朋友们试图吸引他的注意。每个人都在大喊大叫，除了喧闹中心的那个人，他并没有提高自己的声音或者移走自己的目光。库里理解公众形象的重要意义，他在自己的更衣室里还保留着一张“形象卡”，那是2009年新秀引导项目中发的。卡片上有一些提示，要用“积极的身体语言”、“良好的眼神交流”，以及“语调的变化”来面对公众。但库里从不是刻意营造内心平静的形象，他是真真正正的镇定，这让他在疯狂之中仍能集中注意力，让他在巨人面前仍能投进关键球。

“对我来说，这种镇定来源于信仰和家庭。”库里说，“这两者定义了我，给了我平衡。这是一份压力重重的工作，你的目标只能是胜利。如果你能适时地远离这份工作，让自己的生活如常人一样，你就能找到平衡，而不会前功尽弃。”他的父母在总决赛期间住在他的家里，这种安排可能让某些球员紧张，但库里感到了放松。戴尔在联盟征战了16个赛季，从来没有突破过第二轮。总决赛第一场，他开车送库里到甲骨文球馆。“我多希望自己能告诉你，总决赛是什么样子的。”戴尔对库里说。然后他们都笑了起来。比赛之后，斯蒂芬和他的妈妈桑雅玩起了纸牌游戏，直到他心情平复下来，并有了点睡意。

只有现在，在亨利·J·凯泽会展中心的停车场里，库里是独自一人。球队里的其他人已经站在了台上，等待游行后的大会。格林和奥克兰警察拍了合影，告诉他们“今天我要在路上飞过你们的头顶”。总决赛最有价值球员伊戈达拉给汤普森穿上了热裤。库里终于踏上了台阶，凝视着眼前的梅里特湖，他想起了自己在湾区的第一个公寓。六年前，森林狼在选秀大会上连续挑走了两个控卫，这两人中却没有库里。四年前，勇士教练凯斯·斯马特会在第四节用阿西·劳，因为他觉得库里在板凳上对球队更有好处。两年前，耐克拒绝匹配库里在安德玛拿到的代言报价。而现在，他是篮球的代表人物，他为那个鲜有人知的结论做着注脚：有篮球、有篮筐、有饥饿的渴望，你就能击败勒布朗·詹姆斯。你可以身高1.91米，你可以体重86公斤，你不需要看起来像一个超级英雄那样。虽然库里的英雄表现并不比詹姆斯少，但这是一种幸福的感觉。库里的秘密武器——极端的手眼协调——是人们难以想像的。

如果把詹姆斯比作一种钝器，库里就是一种经过完美调和的精致仪器，需要精心的照料、小心呵护。他走上球场，与大卫·李一起晃动双手，就像鼓手一样。他会在相同的凳子上系鞋带，在相同的半场投篮，然后在球员通道外面从相同的保安手上接球投篮。那个保安叫柯蒂斯·琼斯，他被别人开了很多关于强迫症的笑话。“同样的赛前准备会给我一些可以依赖的东西。”库里解释道。但总决赛偷走了安逸，飞行取代了高尔夫，熟悉的场地变成了竞技场。弗雷泽与库里一起训练的时间超过其他任何勇士教练，他不知道自己精密校准的超级球星是否能适应。甚至，看起来轻松的飞行也不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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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场和第四场比赛之间的休息日，勇士在速贷中心训练。他们1比2落后骑士，且库里的状态很令人焦虑。在面对火箭的西部决赛里，库里摔到了头部，虽然他弱化了自己受到的影响，但教练们觉得他在之前的比赛里不愿意上篮了。摔倒之后的四场比赛，库里的命中率只有38.1%，三分命中率31.1%。他的状态在第二场比赛达到了低谷，全场23投5中，三分球15中2。状态明显不对。

也许摔的那一跤导致他状态不佳，也许总决赛的赛程是罪魁祸首。也许两个原因都有，也许两个原因都不是，他只是终于投丢了几个空位投篮而已。在克利夫兰的训练中，弗雷泽对库里说“我希望你想想这个”。然后弗雷泽用手比划了一个动作，假想手上有个篮球，他把篮球从肚子的位置提到了脖子上。

勇士在季后赛当中进行了一系列聪明的调整。面对灰熊，他们让中锋博格特防守后卫托尼·阿伦，放任后者投篮。同时包夹大前锋兰多夫，让他不得不走底线。面对火箭，他们用巴恩斯防守对方箭头人物哈登。面对骑士，他们第一次让伊戈达拉首发，打小个阵容。第三场和第四场之间，弗雷泽对库里的帮助并不在这些调整之列。过去，他曾对库里的出手点、手臂角度、双脚位置提出建议，之后在比赛中，库里投丢球时会问弗雷泽，“哪里出错了？你看到了什么问题？”

弗雷泽担心库里会过分思考他说的话，但这件事并没有发生过。2013年，训练师罗伯·麦克科莱纳汉第一次帮助库里训练。在贝尔艾尔的训练馆里，训练师告诉库里，假想一个掩护，持球人从掩护当中通过，从中路上篮，然后抛投。之后库里问了三分钟的问题。“这个掩护在球场的哪里？穿过掩护之后运几次球？我从哪里出手？单脚起跳还是双脚起跳？”

在休赛期的训练中，提出问题是值得鼓励的。但是在季后赛当中，射手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弗雷泽不再那么直接了，当他想提出建议的时候，他会说一些很广义、宽泛的话。第四场比赛，库里采纳了弗雷泽宽泛的建议，在投篮上做了一个很小的改变，将球上举的时候，他会把球放的离身体稍微远一些。“我的调整很细微，没有人会注意到的。”库里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关键的改变，但是布鲁斯让我开始思考了，他让我更加认真地感受自己的身体。”

再次强调，很难讲究竟是什么让我们的神枪手重新找回了状态，但是他在第四场的表现很稳定，第五场很冷血，全场23投13中拿下37分。但是整个季后赛最让库里难忘的回合，当属他在首轮面对鹈鹕的系列赛里扳平比分的三分球，他在底角被两名鹈鹕球员围攻却仍然命中——“而且闭着眼睛。”桑雅补充道。不过，总决赛第五场面对德拉维多瓦的连续变向后撤步三分肯定也是经典时刻之一。MVP回来了，两天之后，德拉维多瓦宣告失败。

人们都说库里是历史上最好的射手，但从某种角度来讲，这个头衔没有完全说明他的实力。“他可以创造投篮机会。”训练师罗伯说，他还为许多优秀的控球后卫做过训练，“在场上，他不只是投三分，他可以拉开空间，可以串联全队，可以背后胯下运球，然后后撤步三分，还可以左右手抛投。这超过了一个射手的职能，斯蒂芬什么都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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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科尔还是回归传统，在游行前一天接受了季末采访，库里也同样。“我要更加稳定。”库里说，“我知道新赛季每支球队都会在我们面前打出最好的比赛，如果我不进步，球场上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勇士做着库里什么都可以完成的美梦：如果库里知道如何变速、如何利用角度，就像史蒂夫·纳什曾经做到的那样，他会获得怎样的荣誉。

自斯蒂芬踏入联盟那一刻起，纳什的名字就一直萦绕在他周围。“我在选秀大会上选中他，一部分原因是让他我想起了史蒂夫。”唐·尼尔森说，他在达拉斯执教过纳什，在金州指导过库里，“他们在很多方面都非常像。”库里比纳什更有侵略性，纳什比库里更懂得试探防守。老尼尔森退休回到毛伊岛四年之后，勇士巧合地雇佣了一群曾经在菲尼克斯与纳什共同战斗过的人：科尔、金特里、弗雷泽、巴尔博萨和助教贾伦·科林斯。

在湖人的日子，纳什饱受伤病困扰，他偶尔会通过弗雷泽给库里一些建议。当库里在全明星赛前表现下滑，不断在摄影棚和公共场所出现时，纳什提醒他注意场外活动累积起来的影响。当库里在西部半决赛前举起MVP奖杯时，纳什提醒他获奖之后应该稳定情绪。

三个多月前，纳什宣布退役。在采访当中，他说自己不打算当教练，虽然弗雷泽给过他一件勇士工作人员的衣服，但纳什喜欢单独指导球员，勇士也在计划让他和库里见面。如果你碰巧经过圣地亚哥北郡的男孩女孩俱乐部，并看到了历史级别的控卫，千万不要惊讶。

当然，库里也可以在休赛期里只打高尔夫球，而揭幕战的时候，勇士仍然会在冠军的位置，所有的核心球员也都会回归。“你不能搞乱现状。”总经理鲍勃·迈尔斯说，他在旧金山郊区出生，看着“沉睡着”弗洛伊德和“TMC”组合打球长大，“但是你也不能太被动。”

的确，在弱肉强食的狂野西部，不作为可能就意味着倒退。凯文·杜兰特麻烦的右脚康复，雷霆就会再次崛起。而摇摆人兰斯·斯蒂芬森的加盟，对快艇本身和其他对手都是个威胁。金特里从勇士的教练席离开，鹈鹕得到他之后也将有所突破。火箭和灰熊仍然具有竞争力，而得到阿尔德里奇和大卫·韦斯特的马刺，将是最大的威胁。如果勇士再一次迈过了西部的重重考验，詹姆斯很可能已经在等着他们了，这一次，他的队伍也会更强大。

“一样的战斗，一样的比赛，你的心态不能变，你的渴望不能变。”西雅图海鹰队球员、奥克兰人马绍尔·林奇参加游行时说，他的球队在几个月前离卫冕成功只差一码的距离，“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做到，我没有成功。”米切尔·汤普森，克莱的父亲说，“赢下第一个总冠军让你感觉到自己是有地位的，你会开始相信，当你落后于别人时，你觉得自己能追回来，好像没有什么能给你带来重压。”

如圣安东尼奥一样，金州的防守也建立在对防守的阅读之上。这个赛季勇士在净胜分上幅领先联盟其他球队，但是他们还可以更高效，他们还可以增加进攻体系的厚度。在总决赛飞往客场的飞机上，助理教练们发现他们为了下赛季的训练营兴奋不已。防守上可能要面临一些挑战，因为勇士无限换防的体系需要最大的努力，冲到总决赛赢下冠军，已经让每个人都耗尽了元气。但勇士拥有一群不一样的球员，他们的领袖是两个NBA老将的孩子，还有许多受教育的家庭出来的子女，他们的运行总是令人意外的流畅，科尔甚至不需要为此召开球员会议。

球队最大的丑闻可能和一首歌有关系，O.T.Genasis的CoCo。他们会在客场胜利返回奥克兰的飞机上唱起这首歌，巴尔博萨会加入葡萄牙语的庆祝词语。CoCo指的是毒品，当球队管理层要求球员们停止演唱这首歌的时候，他们同意了。但是对于勇士队而言，这首歌的调子是他们之间亲密关系的象征，与毒品无关。当他们击败克利夫兰，他们在莫顿的一个小房间里用最大的声音唱出了这首歌的歌词。库里，永远都在外围的库里，和他的妻子以及两岁的女儿莱利一起在旁边聆听。

第二天晚上，库里在后院烧烤，电视上正重播着第六场比赛的视频。即使是游行结束之后，大部分球员都坐上飞机去了拉斯维加斯，库里还是留在家里度过了周末。戴尔想打高尔夫，莱利想溜冰，妻子阿耶莎需要休息，她马上就要生下下一个库里了。

如你看到的，篮球第一家庭是如此温馨和睦，并且愈发繁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