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檀香刑》的生命存在状态
2015-08-12徐笑含
徐笑含
摘要:莫言在《檀香刑》这部小说里以猫腔戏为依托,向我们展示了三种不同层次的生命存在状态。它们或充满力量或痛苦纠结或虚弱阴凉。莫言在为大家展现这三种生命状态的同时,也向读者阐述了不同生存状态背后的生命意识。生命力和苦难息息相关,相互融合。生命力在苦难中得以彰显,苦难也只有从生命力的角度去理解才最有其价值。
关键词:《檀香刑》;生命存在;苦难
莫言曾说,他在《檀香刑》里写的就是声音。具体来说,是莫言童年记忆中的两种声音促成了这部小说,尤其是流传在高密一带的地方小戏——猫腔。猫腔与高密东北乡这片热血土地息息相关,可以说是高密东北乡的一种象征性存在。“你不听猫腔,就不了解俺高密东北乡人民的心灵。”莫言在《檀香刑》后记里也曾说过,猫腔“几乎可以说是通过遗传而不是通过学习让一辈辈的高密东北乡人掌握的”。如果想试图探讨莫言在这部小说中的生命意识,必然绕不开猫腔这个地方小戏。所谓猫腔,其灵魂便在于猫,而对于猫来说,它的精气神儿主要就在于它的胡须,用它可以判断自己所在的位置、场所,还能用胡子测量老鼠的洞口大小,使它能不失时机地捉住老鼠。如果把猫胡子剃光,它就变得呆傻,就像盲人走路没有拐棍一样,很难捉到老鼠了。对于信仰热衷猫腔戏的高密东北乡人民来说,胡须便是猫和东北乡人民的生命与力量的象征。
在小说中,作者有意将孙丙、钱丁、赵甲这三人比较着来写,比较三人之间的生命力强弱和三种不同的生命存在状态,由此传达出他对生命意识的一种阐述,而这个比较点便是胡须。
一、孙丙:最鲜明的生命存在
如果说《檀香刑》是一篇英雄的赞歌,那么这里最大的英雄便是孙丙。孙丙可谓是猫腔戏的集大成者,是他把这个原本不成气候的小戏唱成了大戏。作者将孙丙定位到这样一个角色上,寓意是明显的。猫在没了胡须后会变得痴傻,就连捉老鼠这样的本能都丧失了。这种本能的丧失,相当于生命力的丧失。而孙丙被薅了胡须后,也正如猫被薅了胡须一样,没有了灵气和威风。在孙丙胡子被薅这一情节中,作者的描写是有其深意的。按说,孙丙被薅了胡子后应该是失去了所谓的生命力的,此后便一直做一个平和圆滑的人,不痛不痒的生活。可他后来又做出了痛打德国技师、扒德国铁路的壮举。原因有二,首先,孙丙的胡子是遭人暗算后被薅去的,并非自愿;其次,孙丙的胡子的确是要比知县钱丁的好,是钱丁在斗须比赛上做了手脚才让孙丙痛失颜面的。那个充满生命力的不屈的孙丙只是暂时被压抑住了,正在等待一个喷薄的出口和释放的机会。当孙丙听说老婆在街上被德国技师欺负时,那个有血有肉敢爱敢恨的孙丙又回来了。他后来勇敢的承担檀香刑,就算有被营救的机会和尽早结束痛苦的可能他也都放弃了。宁愿“配合”德国人与袁世凯演这场大戏。这种“配合”就不仅仅是对苦难的认同与忍耐了,还有对被损害与被侮辱的处境的反抗。纵然这种反抗是极其软弱而无效的。但也正是这份反抗的软弱与无效成就了伟大。斯马特说曾说,苦难落到一个人头上时,“只有当他表现出坚毅和斗争的时候,才有真正的悲剧,哪怕表现出的仅是片刻的活力。悲剧全在于对灾难的反抗”。这种反抗与勇敢正是高密东北乡人民生命力的一种体现,是抗争,是勇气,是力量。这种生命的力量,是高密东北乡人骨子里的,是祖祖辈辈一代代遗传下来的,不是外界的痛苦与磨难就能轻易征服的。这便是中国人的生命意识,在承受苦难中高擎生命的大旗。中国人的生命力是和苦难分不开的。孙丙痛击德国人、身受酷刑而不死,这样的孙丙是这部小说中最鲜明的生命存在,是符合莫言小说中真正的人的形象的,是和他那部高密县最美最好的胡须相对应的。
二、钱丁:最痛苦的生命存在
钱丁是高密县的知县,也有一部令人羡慕的胡须。在衙役看来,“就凭这他老人家那部神仙胡须,最次不济也能熬上个巡抚”。由此可见,钱丁的胡须是令人羡慕的,并且可以看出胡须在高密人心里的重要性。钱丁的胡须比不上孙丙的,他自己也承认是在斗须大会中动了手脚才赢了孙丙。这就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钱丁是一个精神与生命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很纠结的一个人物。他有一贯的文人的忧愁和虚伪,有自己的政治抱负,对高密县百姓有着深刻的同情;另一方面又怕直面悲惨的人生,面对袁世凯的威逼而害怕、妥协。所以他注定是纠结痛苦的。他并不像所谓的一介戏子孙丙那样对理想、对女人敢爱敢恨。和孙丙相比,钱丁的生命是不够完整的,生命的力量是不够强悍的。当德国人屠杀了马桑镇二十七条性命时,钱丁既真心同情当地老百姓的遭遇,又无力反抗,更重要的是不敢反抗,“他那一贯的如马尾般潇洒的胡须,如瘦驴的尾巴一样凌乱不堪了。他那一贯的清澈明净、锐利无比的眼睛,变得灰暗而迟钝”。此时的他灵魂与生命是被抑制的,又何谈心灵上的自由自在与生命力的彰显。那部美须也不会一如既往的潇洒飘逸。他不像孙丙那样极端的反抗,也不像赵甲那样极端的麻木,所以注定他是痛苦的,他本身就是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体。所以,就像他的胡须不如孙丙的好一样,在生命力表现方面,也是不如孙丙的。
三、赵甲:最虚弱的生命存在
赵甲是钱丁精神与生命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个“下”,是极端麻木的那一端。 “他短短的上唇和长长的下巴上,光光的没有一根毛,怪不得人们传说他是一个从宫里逃回来的太监呢。”莫言在外形上就像我们暗示了赵甲与孙丙、钱丁的不同。赵甲和孙丙相比,生命力和生命意识应当是极其虚弱和薄弱的。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凉气,隔老远就能感觉到。刚住了半年的那间朝阳的屋子,让他冰成一个坟墓;阴森森的,连猫都不敢进去抓耗子。为了防止当天卖不完的肉臭了,小甲竟然把肉挂在他爹屋里的梁头上。”一个浑身充满力量的人的身上是不会有这种阴冷的感觉的,只有趋于死亡时和最接近死亡的人才有,这是生命力的缺失。在赵甲这里,苦难“导致了人性自身的屈从、变异和扭曲,人失去了自我本色”。他行刑时满面红光,神态安详,听到犯人痛苦的喊叫对他来说就是一场大戏。他拿着靠杀人得来的赏赐藐视众人,仿佛自己就是众生的主宰。他一直是很坚定地选择极端冷酷与麻木。作为大清第一的刽子手,作为一个最虚弱的生命存在,他始终是给别人制造痛苦的那一个。这其实就是人性的一种沦丧,是生命力真正的缺失,最终沦为了这样一个嗜血的杀人机器。他的这种人格真是和他那副不长胡须头发稀疏的形象相吻合。
书中的三个男主人公,从孙丙到钱丁再到赵甲是三种层次不同的生命存在方式,是他们每个人对自己生命的自觉认识,也是莫言对自己的生命意识的一种阐释。他的褒贬扬弃自在其中。莫言正是把胡须作为生命存在的一种象征,向我们展示了不同的生命存在 ,而孙丙、钱丁、赵甲就像他们的名字一样,只是所有中国人中普普通通的一个,他们各自代表的人物也千千万万。他们就是我们自己,是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这出猫腔大戏,演的就是高密东北乡人民惊心动魄的抗争史,演的就是中国人艰难的生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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