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90年代都市众生相
2015-08-11盛晴
盛晴
摘 要:《废都》融合了贾平凹自身的生活经历,作品中不仅深刻描绘了庄之蝶、孟云房和周敏为代表的知识分子的生活状态,还以主人公庄之蝶为核心,表现了其与牛月清、唐宛、柳月、阿灿和汪希眠夫人五位女性错综复杂的情感关系网。此外还以重笔描写了黄德富、市长、编歌谣老头等不同阶层人们的生存百态。人们对其主题和人物形象的分析,历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本文将从《废都》中不同阶层代表人物的形象特点分析来揭示中国90年代都市生活的众生相。
关键词:知识分子;都市;堕落;废都
一、苦苦探索,知识分子在迷茫中堕落
90年代,贾平凹连续推出了多部长篇小说,引起中国文坛的广泛关注。其中《废都》、《白夜》、《高老庄》三部小说基本上都是以生活在“西京”的当代知识分子为表现对象的,内容上明显地有着一种内在联系,可以看作一个“西京知识分子”系列。这个系列反映了在整个90年代,贾平凹对当代知识分子生存境况的一个思考过程。从目前来看,这个思考过程远未结束,具有向过去和未来传统和现代不断延伸的一种趋势。
《废都》中庄之蝶的痛苦,是一种处在文化断裂中茫然无主,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无所归属的痛苦。因为庄之蝶虽然是一个当代知识分子,但在观念、心态上,他却是一个秉承了大量古代士人的心理遗传的地道的“文人”。传统文人文化启蒙的使命感、社会立言人的身份、与当代的文化精英意识的结合点,是庄之蝶一类文人安身、立命的根本之所在。而在90年代文化转型的背景下,这个价值坐标从根本上被消解了,那种传统文人的生活理想被打碎,同时市场经济又将人文知识分子逐渐从文化中心推向边缘。于是在庄之蝶的眼中生活显得越来越陌生和隔膜(在小说中他借那条会思考的牛表达了这种感受),一种强烈的失落情绪和悲凉感也油然而生。他无法适应也拒绝适应,于是就在零落彷徨中开始了旧式文人式的颓唐、沉沦,精神寄托指向本能。充斥《废都》的“性”,既是庄之蝶化解生活的压力和焦虑的一种方式,又是试图借助“征服异性”来确证自我的一条途径。但小说的结局证明,这种本能的救赎,不过是徒劳的挣扎而已。最终,庄之蝶选择了“出走”:夜幕降临,庄之蝶提着一个大大的皮箱,独自来到了火车站……“他要离开了,应该向那个自己告别吧!”庄之蝶将走向何方,前路似乎是一片迷茫。
另一人物周敏,则是一个不甘卑微,勇敢地带着自己的情人走出潼关,并且为在城市站稳脚跟而不懈努力奋斗的人,他是整个官司故事的始作俑者。他不世故,不懦弱委琐,也不狡猾,他努力地争取着属于自己的一切,像周敏一样的人现实中有很多。但是周敏没有学会依靠自己的勤劳肯干,却妄想投机取巧,把自己的命运托付于他人,所以只能导致他最终的失败。
还有孟云房,他是一个活跃在中层社会中的知识分子,自居清高不愿尝试底层贫苦人民的生活,但又无法攀越上层社会纸醉金迷的“高贵”,因此把思想寄托于虚幻迷信的卜算上,最后导致自己双目失明,这也暗含了他在探索中因迷失自己而再也无法看到光明的悲剧处境。
走在时代前沿的知识分子而言,从他们的身上,我们看到的是被扭曲的人性,被毁灭的人生,这实在是人的最大悲哀。而在废都人身上,我们领略和感悟的是社会转型时期人们难以适应新文化的心灵阵痛和割裂。而造成他们生存悲剧的最重要原因,是儒家“中庸”思想的戕害,他们无法摆脱传统文化重负,只能不断“退缩”,他们是病态精神追求的苦囚者形象,其生命的困惑,来源于“文化的冲突和现实的挤压”。
二、奋力挣扎,都市女性在无奈中迷失
《废都》以主人公庄之蝶为中心组织人物关系,围绕着庄之蝶与之交往的五位女性—牛月清、唐宛、柳月、阿灿和王希眠的老婆,共同组成了一个以庄之蝶为中心的情感关系网。
《废都》中的女性人物,一位叫牛月清,是庄之蝶之妻,是一位恪守传统道德的东方淑女,新社会的思想教育和妇女开放的文化几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的丈夫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生活中的太阳。为了照顾他“事业要个名望”,两次放弃了生孩子的机会。牛月清的确是有传统妇女的优点。她朴实而又善良:“我就见不得人可怜,谁家死了人,孝子一放哭声,我眼泪就出来了。门前有了讨饭的,家里没有现成的,也要去饭馆买了蒸馍给他。”[1]
牛月清的传统思想观念和道德观无法容纳现代的性爱观,她还是持守着一个旧式妇女的性爱观,以一个旧式妇女的老眼光来看待夫妻的性生活,她不仅不打扮,不会耍风情,连三围都不懂,因此他们的性生活也显得索然寡味。所以当柳月说,作为庄之蝶的老婆,不仅要是他的妻,也是他的母,更要既是他的女,也是他的妓时,牛月清表示反对,她认为,情人是可怕而可耻的字眼,她的爱情观是:“两人过了一辈子,怎么能说没爱情?”她的“嫁汉嫁汉, 穿衣吃饭”式的婚姻观,使她的责任似乎只是要丈夫改邪归正,保全自己的功名声誉。
总的来说,牛月清是小说中传统文化熏陶下的民间女性,她代表着所有的传统美德,是被时代抛弃了的那一类人。牛月清的“民间” 是稳固的,然而同时也是落后的,已不能见容于时代。这种“民间” 死守着传统的教条,无力对环境的变化作出反应,属于“已死”的传统。所以它不仅是“下层”,而且是“保守”和“不思进取”的同义词。可以说,牛月清的形象是贾平凹对民间社会唱的一曲无可奈何的挽歌。
阿灿是《废都》中的另一位女性角色,可以说她是作家理想中民间神话女性,她基本上生活在一种自己勾画的“理想王国”里。天生丽质、好人材、好气质的阿灿,其丈夫也只能让美人存于陋巷之中。就算是明珠暗投,毕竟也已夫妻多年,还有一个引以自豪的儿子,阿灿年轻时心比天高,成人后却命比纸薄,是个小人物。生活于理想王国里的阿灿往往有自我牺牲精神,为了别人幸福快乐,她甚至可以受尽折磨和痛苦。阿灿在“梦想实现的世界”里,她追求的是身体满足和心灵满足。悲观的、灰心的阿灿获得欲望的满足以后,她不仅没有后悔,甚至她的自信心重新恢复了。她这样对庄之蝶说:“我不后悔。”她就是这么想,她叫庄之蝶放心,她不会给他添任何麻烦和负担。
阿灿这一形象可以说是贾平凹想象中的民间神话女性,在传统的中国民间传统中像田螺姑娘、七仙女这样的人物代表着一种神话的谱系,当人们在城市的世俗生活中感受到现实的恶浊时,往往会转向他们所不了解的下层民间社会去寻找一种理想的人性。这时,民间是一切善良、美丽的化身。然而,它是作为对现实的一种虚幻的补充出现的,本身仅具备神话意义,与其说它是“民间”,不如说它是存在于人们心灵深处的遥远的家园。
唐宛儿是《废都》中介于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女性,是书中最具争议人物,她长得漂亮,皮肤白皙,身材迷人。她出自乡土,但却追求“现代”。唐宛儿为追求情感生活所进行的挑战,表现出她是属于聪明但不易对生活满足的那类女人。在唐宛儿的爱情戏中,她始终处于自我牺牲与自私自利的矛盾与冲突中,所以只有堕落。
柳月是一个漂亮聪明,非常清醒又非常务实的小女子,中国90 年代民间女性物质化的化身,在她的生活哲学中,她认为每个人都会有很多机会,关键在于你有没有勇气去承担它,并为之付出代价。在柳月的人生经历中,我们可以看到她的爱情、婚姻和生活中有利可图的人生信条。
汪希眠老婆对庄之蝶的爱只是属于心理上的理性层面,这也就决定了她的爱是无法实现而且是自我毁灭的。小说中描写庄之蝶与汪希眠老婆交往,虽着墨不多,却很能表现爱情的真谛。
综上每个女性特征,可以看出,进入90年代的中国现代社会在转型过程中,文学对女性思想观念的重塑有着十分鲜明的传统与现代思想文化冲突的特征,处在社会转型边缘的他们只能成为社会不成熟观念的牺牲品。
三、格格不入,编谣老头在混沌中独醒
在《废都》里面,除主人公外有一个自始至终贯穿小说的人物形象——编谣辞的老头。作者对这位人物的刻划,表面上着墨不多,给人一种脱离文本、自成独立部分的感觉,而实际上对这个人物形象贾平凹倾注了一定情感和理性思维,并寄予着某种希望和象征意义。
老头与社会的基调是格格不入的,这表现在他对社会的不满和嘲讽。他运用的另一种方式就是编谣辞[2]。谣辞也是时代的社会心理的集中典型的体现,反映了一定的社会现实。在这里,老头却把它当成向社会发泄不满情绪和有力抗争的方式。虽然屡遭驱赶,但他仍然很顽强地坚持继续揭露社会的黑暗。从整部小说来总括老头的人生历程, 其模式就是“民办教师——街头流浪汉——收拾破烂的老头”。
小说中的老头,他之所以作出种种怪异行为和说出一些怪异的话语,实际上是在寻求一种心理需要的满足。这种需要,起初是属于个体的,后来上升为整体,即他的需要在个人利益中无意识地渗入了社会内容。塑造这个老头,我认为是对以庄之蝶为主的四大名人生活历程这条主线的补充和映照。小说之所以要塑造这位人物,是因为他是一种象征,一种希望的寄予。如果说小说的主线是走向衰落虚无,充满了世纪末情绪的话,那么这条辅线就是悲哀中的希望、黑暗中的星光。特别是那句“破烂喽—— ! 承包破烂——喽!”等紧随主线人物及结尾处的再度显示,让我们会品味出其这沙哑声音的不一般意义。
综前所述,《废都》的产生是文化的倒退,也许是经济大潮涌来时所孵出的文化怪胎。它从某一层面上反映了人类精神困惑,对时下社会历史生活进行了立体化、全方位剖析与展现,表现了在金钱、肉欲和利益等因素驱动下,人的欲望膨胀和道德流失,并最终走向毁灭的悲剧命运。同时也启发人们思考,在一个废都文化氛围蔓延的社会里,人们要活得幸福,就必须从真正意义上废掉废都文化;而要彻底“废”掉废都文化,就必须从根本上清除那种浓厚、神秘不详的废都文化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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