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有痕,明月有照仍需灯
2015-08-10张学民
张学民
记忆中的童年,不知道父亲在忙什么,除了吃饭的时间,很少見到父亲,里外总是母亲操劳的身影。儿时最怕母亲去姥姥家,姥姥家路远,那时交通工具种类少,所以很少有机会跟着。记忆里,从母亲刚从村口消失的那刻起,就盼着她回来,这种盼,有渴望母亲带回“美味”的成分,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母亲离开的怕。每当有人从远处走来,我总以为是母亲,激动地跑着迎上去,如此三番五次,心情便随着日渐落山,慢慢低沉下来。天暗后,母亲还不回来,胆小的我便不再敢跑动,蜷缩在村头,恐惧的内心里一遍遍演绎着“狼吃小孩也吃大人”的种种版本,越害怕越担心,越担心就越瞎想,最后整个人蜷缩成一个恐惧的“疙瘩”……人都说“孩的娘耳朵长”,现在想来,母亲不但耳朵“长”,而且眼也“长”。因为不管多黑,总是母亲远远地叫着我的乳名先发现我,那带着哭腔叫着喊着迎上去的感觉,像重新得了娘一样。如今再走到村口,我还是会停下来,向远处看一看,等一等,但心酸地知道,无论看多远,等多久,再也不会有母亲出现在路的那头。
记忆中的春天,总是那么快乐和满足。在那物质贫乏的年代,春天里最好的馈赠不是什么红花绿叶,也不是什么莺歌燕舞,而是春暖后,那一簇簇一串串的榆钱,那黏黏甜甜的榆钱,不啻“天上掉下的馅饼”。每当榆钱如堆的时候,村里的孩子闻讯会聚到我家院子里,崇拜地昂首看着我的母亲,她用一种让人不可思议的矫捷身影爬到那棵老榆树上,干脆麻利地折采榆钱枝扔下,那情那景,怎一个“欢乐”可以描述……
初中毕业后,母亲以我瘦弱为借口,不顾家庭条件的艰苦,供我去县城上学。在外求学的我看不到父母的劳累,但每星期回家拿饭,路远天黑进门时,总会看到昏暗的灯光将母亲羸弱的身躯皮影般映射在窗户上,不用想,那是母亲在为我准备好吃的。那些好吃的,我知道都是母亲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费尽心思攒的——父亲捞回的一小捧河鱼用油炸过,多年的老母鸡费劲产下的三两个蛋炒了,抑或母亲破例烙两个碗口大的油饼(极少的情况,因为面和油都是奢侈品)……那油饼母亲是从来不吃的,我吃一点,剩下的,母亲会全包在我的煎饼包里,嘱咐我和同学分享。那油饼,带到学校,已不是油饼,而是一种母爱的炫耀……大学期间,母亲因患了胃病,舍不得花钱,转化成胃癌,早早离我而去。也许因我年轻,也许因为还有健在的父亲,失去母亲,当时痛苦得撕心裂肺,但几年后,也慢慢放下了。时至今日,我对母亲的想念越来越深切,对母亲的内疚也越来越沉重。
成家立业后,许是出于对母爱亏欠的一种救赎,我会经常把父亲接来,不曾想,心目中威严的父亲,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慢慢母性化了:他会整天窝在厨房收拾,水龙头拧大了都会惊恐地向客厅张望;只要家里气氛不对,不管是不是涉及自己,就小心地提出回老家。我知道,他无非是怕儿子夹在妻子和自己中间为难。父母呀,他们自己再苦,也不愿意给儿女添一点点麻烦。
……
“子欲养而亲不待”,想来字字都是泪。如今,没有母亲在家倚门盼望,没有父亲村外的等待,老家的院子里,也许月光依旧,风吹榆钱,可是没有父母在,那还是心中的家吗?我的家,在哪里?我的父亲母亲,又去了哪里?
时至今日,已到不惑之年的我,终于明白了父亲在母亲入土那夜说的话:明月有照仍需灯呀。是呀,月亮再亮,总有照不到的地方;世事再好,又有什么情感能代替父母的爱呢?
(选自《思维与智慧》2015年第1期,有删改)
阅读思考
1.请用简练的语句概括文中的几个事例。
2.文末引用父亲的话“明月有照仍需灯呀”有什么作用?
【房雪丽/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