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剪黄”收徒

高伟

黄大勇今年八十七岁，三十年前从上海申申理发店退休后回到了家乡，开了一家欣欣理发店。黄大勇子女都在上海工作，按理说他可以随儿子在上海享清福，可他放不下家乡街道社区的老哥、老姐和乡亲们。黄大勇有一手独门手艺，那就是他的单手递式剪发术。无论哪种发质，只要一经他的修剪，立马就焕然一新。所以人们都称黄大勇是“神剪黄”。虽然手艺一流，可黄大勇技高价不高，只要上他理发店理发，不管男女老少，一律收费五元。

街坊的老哥老姐们开始上门劝黄大勇：黄师傅，你每次理发只收五块钱，赚不了钱，我看你还是关门歇业吧！

“老哥老姐们呐，我是想关门，可我舍不得你们啊！我理了六十多年的发，手都理顺了，哪能随便就关店铺呢！虽然我年岁已高，但我是人老心不老，我想我还可以帮你们理二十年。”黄大勇心有不甘地说着。

大伙儿见黄大勇如此坚持，也就由着他去。不过他们建议黄大勇收个徒弟打打下手。黄大勇想想也是，自己都快九十了，有些活儿力不从心，招个学徒也无妨，一来可以传承他黄氏独门手艺，二来可以继续为邻里乡亲们服务。

闻听神剪黄大勇要招收学徒，一下子就涌来三位。哪知道黄大勇特怪，招收学徒不考别的，只考三道对联题。黄大勇说，谁能对得出这三副对联的下联，他就收谁为徒。那三位想和黄大勇学手艺的人都对不出三副对联的下联，所以被黄大勇赶了出去。他思忖，想学理发精髓的人一定要对理发这门技艺有悟性，要热爱理发这一职业，不然自己手艺再高，恐怕也教不好没悟性的徒弟呀。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黄大勇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徒弟。到了第十天，又有一位青年前来应聘。黄大勇看这青年文静秀气，一派读书人的样子，心里就喜欢上了，于是问道：“小伙子，你贵姓，啥学历，为啥要和我老头子学理发手艺？”

小伙子有些腼腆，他冲黄大勇抿嘴一笑：“黄师傅，我叫方园，今年二十四岁，刚大学毕业。我知道您的手艺是我们旧城区的一只鼎，虽说是手法有些老，但受到邻里乡亲的称赞。所以，我想跟您学理发，弄个手艺，好为四方的百姓服务。”

哦！为四方的百姓服务。好，就是这句话，让黄大勇心动了。他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位浓眉大眼的小伙子，心想，老天有眼，今天终于有人入我口味了。于是，他对小伙子说：“方园，你回答得很好！”

方园微笑着，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黄大勇：“师傅您放心，我一定把您的手艺学透学精，不让它失传。”

黄大勇闻听此话心头一喜，但他不露声色，对方园说：“先别急着叫我师傅，我还没考你呢，不然我如何知道你对理发是否有悟性。”说到这儿，黄大勇眼珠一转，“这样吧，我出三副对联，如你能对上，那我就收你为徒；如对不上，那就请你另谋高就。”

方园目光闪烁：“要出对联让我对？师傅，这对联和学理发风马牛不相及啊！”

黄大勇嘻嘻笑出声：“放心，我这对联不难，是我师傅传给我的。你是大学生，我今天考一考你，看你是否有这悟性。”说完，黄大勇张口就来，“我这上联是：照人须照己。”

“照人须照己？”方园眼珠一转，口中对道，“修面亦修身。师傅，对吧？”

黄大勇哈哈一笑：“对啦，你对得很工整啊！我再出一联，上联是：不教白发催人老。”

方园立马回道：“这好对！我这下联应对：更喜春风吹面生。”

黄大勇心中狂喜，好小子，不错啊！黄大勇兴奋起来，又出了一联：到来尽是弹冠客。

方园也是聪慧，想了一会儿，便说这下联有了，下联是：此去应无搔首人。

三联都让方园一一对出，黄大勇拍手称快：“天犹怜我，我后继有人也！方园，你这徒弟我收下了，你今天就搬我家来吧！”

神剪黄大勇三联觅学徒的佳话在街道传开，大伙都想来看黄大勇的徒弟是何方神圣，一时间，欣欣理发店的生意越发好起来。

半年过后，方园在黄大勇的教授下学到了好多修剪头发的技术，当然也学到了黄大勇的独门秘诀。黄大勇对这个徒弟很是看重，真心把毕生的理发技艺都传给了他。

一天早晨，黄大勇早早起床，做好早饭后去叫方园，可一进方园的房间却发现房间内被子叠得好好的，方园不见了踪影。黄大勇想叫他，突然看到床头柜上有一张纸，拿起一看，原来是方园写的字条。黄大勇回到自己屋内，戴上老花镜一看，信纸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师傅，多谢您在这半年中对我无私的传授与教诲。现在我走了，到需要我的地方去，把您的手艺发扬光大……

读到这儿，黄大勇气得七窍生烟，啊！这小子太可气了，竟然跑了，没良心啊，没良心。黄大勇老泪纵横，我黄大勇一世好人，竟然给一黄毛小子骗了，什么到需要他的地方去把我的手艺发扬光大，这分明是忽悠我老头子啊！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可恶啊！

黄大勇的徒弟失踪的消息很快就在街坊间传开了，大伙都替黄大勇打抱不平。黄大勇说，人在做，天在看，由着他吧！

眨眼间半个月就快过去了，这天，黄大勇在店里正给人理发，忽听门外响起一阵汽车喇叭声。黄大勇抬头一看，只见儿子、媳妇、孙子步入店内。

“爷爷好！”“爸爸好！”孙子和儿媳妇的问好让黄大勇眼前一亮。

黄大勇的儿子黄杰民对着父亲说道：“爸，我这次来是想把您接到上海生活，如今方园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您上次说等您把手艺传给了徒弟后就随我到上海生活，安享晚年，我想您应该不会忘记吧！”

听儿子说起方园，黄大勇双目怔怔地望着他：“你也知道我收的徒弟叫方园？你是听乡邻们说的吧，可惜他跑了！”说到这儿，黄大勇满脸的沮丧。

这时，门外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他的脚才踏过门坎，便高声地叫道：“师傅，我没跑，我在这儿呢。我是随黄姑夫一起回来的。”

黄大勇看到方园，心中一团怒火冲天而出：“你小子还有脸回来呀！你，你从实招来，为何要来骗我的手艺？”说完，黄大勇扬起手就朝方园脸上拍去。

见此情景，黄大勇的儿媳忙上前一把托住他的手，软软地开了口：“爸，方园不是别人，是我表弟的儿子。他知书达礼，人又诚恳踏实，所以您可以放一百个心把店铺交给他打理，这次他不告而别是有原因的。”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出的三道对联方园对答如流呢，这小子装得还挺像回事啊！原来你们是串通好了的。”黄大勇看着儿媳说。

黄杰民笑着说道：“爸，您曾经告诉我，以前有人来应聘做学徒，您不就出那三道对联吗？只可惜那些人对不上，所以让您淘汰掉了。这次，我早早地就把对联的答案告诉了方园，要不他也会出洋相的。”

黄大勇点点头，笑着问孙子黄晓：“晓晓啊，你看你爸妈合起来骗我，可气不可气？”

黄晓拉着黄大勇的手说：“爷爷别生气，我爸爸、妈妈也是为您的身体着想啊。如今您学徒也收了，就答应和我们一起到上海享受大城市的生活吧。到了上海，我下班后天天陪您好不好？”

看到孙子，黄大勇心中漾起一股暖流：“好吧！看在晓晓的面子上，就宽容方园一次，这儿以后可以交给方园打理，不过你们得解释清楚方园失踪这些天在做什么，不然我不去上海。”

方园脸色赤红地走到黄大勇面前：“师傅，这阵子，我是去上海参加世界美发比赛！是黄姑夫帮我报的名，他说，有必要证明一下您老的单手递式剪发术。”黄大勇听罢方园的话立马张大了嘴：“儿子，你真的让方园去参加世界美发比赛啦？”

黄杰民点点头：“是的，爸，您在这乡下窝了三十多年，也该在有生之年扬眉吐气一回了，我相信您的神剪不是徒有虚名的。”

方园接过话笑道：“姑夫说得极是！师傅，半年多下来，我发现您的手艺其实很精湛，所以不去参加比赛很可惜。为了扬师傅之名，我决定把师傅教我的手艺用到美发比赛中去，但我怕师傅不让我去上海，所以我偷偷跑了出来。”

这时，黄晓拿出了摄像机：“来，爷爷，我给您看方园哥比赛的录像。”说着，黄晓打开了摄像机。

镜头中，黄大勇看到在上海国际大厦牡丹厅，二十多位来自不同地区的理发师正在进行美发大赛。两个小时的美发比赛，方园过了一关又一关，最后决赛，只见方园一手反剪，一手正剪，双手并用地在给女模特修剪。剪子在方园的手中如鲤鱼跃龙门，如蝴蝶翩翩飞。在方园行云流水的修剪中，女模特的发型渐渐显山露水。最后，方园为此发型命名为“独占鳌头”，它层递式的质感让五名评委眼前一亮。评选最终结果，“独占鳌头”获得大赛评委会的一致认可，得到了第一名的殊荣。颁奖时，方园对着镜头激动地说：“我要把这奖杯献给我师傅黄大勇。他今年八十七岁，他在理发行业做了整整六十八年，今天的决赛发型就是我用了他教我的黄氏递式修剪法做的。”评委和颁奖嘉宾闻听方园的话后都纷纷竖起大拇指：黄师傅，真是名师出高徒啊！

方园把奖杯从挎包中拿出来递给黄大勇：“师傅，这奖杯应当属于您。”

接过奖杯，黄大勇老泪纵横：“谢谢你方园！看来我这徒弟没有白收啊！旧社会，我们理发师不受人待见，如今新时代，想不到我们黄家的独门技艺能被世界承认。”说着话，黄大勇把奖杯还给方园，“方园，我是快入土的人了，名利对我无所谓。但徒儿你要记着，你的路还很长，你一定要把国家政府对我们理发师的关怀转化为动力。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现在是状元，你得感恩，你要行善，你要尽心尽力地为人民大众服务。”

听完黄大勇的话，方园激动地握着师傅的手：“师傅，谢谢您教我手艺，又教我做人！您放心，我一定，一定尽心尽力为老百姓理发。”

黄大勇徒弟回来了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了，原来他是去上海参加国际比赛，而且得了第一名，果然是神剪啊！街坊邻舍都纷纷前来祝贺。

但是，黄大勇没跟儿子去上海，他不想离开乡邻们。有人劝黄大勇，你徒弟是得过金奖的小神剪，理发价格可以上涨啦！黄大勇摇摇头，冠军理发师只是个名称，没啥好称道的，所以我们欣欣理发店的理发价格还是五元钱一位，不涨。老街坊们纷纷赞誉，神剪黄大勇和他三联觅来的徒弟出了名却不张扬，还想着咱们街坊邻居，满满的正能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