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阁书香伴成长
2015-08-06徐嫄
徐嫄
天一阁于宁波人来说,有一种融于血脉的亲近。在这座由书香浸濡的城市里长大,想起它来,就不由得平添了几许亲切。
我第一次去探访天一阁是小学二年级的春游,当时年幼,对藏书没什么概念。一群聒噪的孩子打打闹闹穿过小径走进园林深处,进了天一阁四顾不见书,就展开野餐垫席地而坐,开始吃喝。吃饱喝足后就在假山捉迷藏,在一方又一方的水池边奔跑嬉闹,全然不顾学校老师当时引领我们前来的良苦用心。
长大点了再去原处拜访,只觉得最初记忆中难以望到边的方形水池全然不是今日这般只一眼就能览尽的大小。再一次路过天一阁前厅中央摆放的范钦像时,我收敛不少,面色略显凝重,请求范大人多多包容当时尚未更事的孩童在这藏书宝地的“大不敬”。
后来书读得多了,养成了买书的习惯,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要去买一批书犒劳嗜书如命的自己。然而自己读书的速度从来都跟不上买书的速度,以至于很多书最后成了书架上长久的摆设。尽管如此,看着日渐充盈的书架,我心里也是满足得很。所以,那时的我再走到天一阁面前,只是端详着它的正门,想到内藏的千万卷书册,就会神清气爽,心中如温泉水杨柳风齐过,只觉舒畅。
天一阁里的藏书亘古至今,朝代更迭的血雨腥风,战争年代的战火和炮声,它们什么都经历过了。如今它们静静地躺在陈列柜中,被亮眼的暖光灯轻柔地笼罩着,固定打开的那一页页上,已老的墨迹讲着陈年的故事。而当我将脸贴上那陈列柜的玻璃时,突然想问问那些排列有序的古旧书册,你们寂寞吗?
天一阁建起之初,那书籍就整日被藏在暗不见光的楼阁之上,不潮不燥,不热不凉。能上楼读书之人少之又少,藏书人的小心翼翼可合了你们的心意?乳白色宣纸,褐黄色牛皮;黑色墨迹,蓝布封皮。即便走到了今天,真能让世人瞧见的,也仅仅是那么几册的那么几页而已。其余那些默然“藏”在北书库中。你们可知世事流转,慕名前来的人络绎不绝,总有那么几个驻足在北书库前隔着铁门,望向里面隐约可见的成排成行的书柜,满心满眼都是钦羡神色?直到今天,天一阁怀揣着数十万册藏书隐身于这喧嚣城市的一角,直直立着,将自己立成了一座文化丰碑。
去得多了,能看见的书我早已熟悉,陈列柜里的一本本一册册,书库中唯一打开供观赏的、按顺序排列的籍册,即便是闭着眼睛我都能嗅着墨香寻到。我慢慢把目光转向窗外——旧砖瓦亭台旁生出的新意与亮色,瓦缝间抽出的新芽,墨色池水中恣意游摆的一群锦鲤,池边石阶上铺满的嫩色绿苔,廊侧依然竖立着的纹理已不甚清晰的碑刻,还有繁复细致的木砖石雕,刷了紫漆贴了金箔的梁柱……
此前总是在回溯历史过往,总在思考书籍的失落,太疲倦了。而天一阁,它听着一拨又一拨的导游领着游人穿梭其间,讲着自己的血泪和悲壮,注视着一代又一代的藏书人为自己殚精竭虑,也是会疲倦的吧?那一刻我就在想,天一阁这样一个城市符号、文化烙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实在是太过沉重了。所以现在,深吸一口气,我看到了一座剥离了符号与烙印的天一阁,平和得如任意一座江南园林,柔软温润,没有棱角。
院内,两棵百年古木屹立不倒,横生的枝叶新老交错,就像是在缓缓讲述这2.6万平方米的院落坚挺不败的秘诀。假山下的山洞狭窄却干净,不时有好奇的孩子来探幽。一瞬间恍惚,我似乎又看到了那年穿着红色校服、通身大汗、嬉笑着尖叫着与同伴在昏暗的山洞里追逐打闹的自己。天一阁,你一立数百年,看到多少像我一样的甬城孩子以各种原由一次又一次前来拜谒?年岁推移,你依然是世人眼中绝世无双的风雨藏书楼,可于我们而言,你却是那个陪着我们成长起来的地方——包容孩童的嬉闹,也引我们虔诚地瞻观。永远敞开着怀了万卷诗书的胸襟,每一次,都让人瞧见不一样的美。
出天一阁西门,直直走过一条狭窄的石板小路,便是宽阔的主街,抬眼可见周围高楼拔地而起,鳞次栉比,这样一比就觉得,天一阁,它的确是小的。然而它却能在这样一座飞速发展的城市中屹立至今,依然还能继续接纳不断慕名前来的人,也着实是有力量的。周遭的变迁未曾改变天一阁的一分一毫,它的胸襟就如同整座宁波城的胸襟。从七千年前便已然存在的古城,保留下了太多先人生活的痕迹。而就在这些丰厚的历史和文化之上,一座江南新城迅速建起。天一阁依旧满目含笑,如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包容着这座城市越发迅疾的步伐。因为它知道,这座城不会丢下它——不会丢下过去历朝历代沉积的底蕴,也不会丢下城市中心存留下来的如它这般的安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