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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的安保“基本盘”

2015-08-06

南方周末 2015-08-06
关键词:岸信安保法案

安倍曾在多个场合表示自己有着“岸信介的政治DNA”,不论是岸信介还是安倍,进行宪法改革,摆脱“战后体制”的政治逻辑一以贯之。

“如果说在推进日本实现‘军事大国梦的道路上,右翼政客是宣传鼓吹者,那么军工产业界则是幕后制定周密计划的策划者。”

安倍力图摆脱“战后体制”是内在动因,美国“再平衡”战略在亚太亟须一个“抓手”则是外在推力。两股力量“合谋”的“假想敌”便是崛起的中国。

南方周末记者 陈之琰

1960年6月的一天,洋子带着5岁半的孩子来到日本首相官邸探望。彼时,官邸正被连日游行的队伍包围着,人群一边喊着口号,一边向官邸内扔石头、垃圾。被波及的周围邻居不得不挂出条幅,说明此处并非首相官邸。

洋子怀里的孩子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也学着游行队伍跟着喊:“安保!反对!安保!反对!”

55年后,反对的呼声降临在这个孩子自己头上。他便是日本首相安倍晋三。

近日,日本众议院表决通过“新安保法案”。“新安保法案”下,日本将可能与美国一同应对所谓“威胁”,以更为主动的姿态介入国际纷争。因此,日本各界走上街头,举起由日本著名俳句诗人金子兜太题写的“零容忍安倍政治”标语,像55年前对待安倍外祖父岸信介那样,对安倍政权说“不”。

岸信介的“政治DNA”

7月20日,安倍出现在两家电视台的访谈节目中。他解释说:如果不通过“新安保法案”、解禁集体自卫权,“美国屋”一旦失火,日本只能旁观,无力施救。反之,日方则可以向美方伸出援手。

然而,这种辩解却引来民众“消防员用水,安保法案用杀人武器”的讽刺。众议院于7月16日通过“新安保法案”之后,安倍一度达到60%的支持率下降了二十多个百分点,上万日本民众聚集在各处举行抗议集会。

尽管如此,安倍此次受到的反对之声相比其外祖父、日本前首相岸信介来说,并算不上太大的麻烦。

1960年5月19日,岸内阁在众议院强行通过“日美新安保条约”(即“安保改定”),将美国从“可以”保卫日本,改成“必须”保卫日本。在野党和各界民众掀起了大规模的反对游行。

长时间的罢工与游行在6月15日达到高潮,那是美国参议院批准“安保改定”消息传入日本的第二天,日本全国110个工会、560万人组成战后规模最大的罢工。游行队伍与警察发生冲突,造成东京大学学生桦美智子死亡、182名学生被捕和千余人负伤的流血惨案。此后几天,日本“国铁”近1100次列车史无前例地停驶或晚开,造成东海岸干线全线瘫痪。6月23日,条约生效,岸信介也在当天正式宣布辞职。

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冯玮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不论是岸信介还是安倍,进行宪法改革,摆脱“战后体制”的政治逻辑一以贯之。

“‘修宪的核心就是修改现行日本宪法第九条,即明确日本放弃战争,不保持陆海空军及其他战争力量,不承认国家交战权。”冯玮说,“要摆脱‘战后体制,在军事方面成为强大日本,修改宪法是岸信介和安倍的必经之路。但直到今天,日本民众中仍有65%认为宪法第九条是最重要的条款,需要全民投票的‘修宪缺乏民意基础。因此,岸信介和安倍都采用了围绕修宪的‘迂回战略。”

1948年12月24日,被定为“甲级战犯”的岸信介在东条英机等7名甲级战犯被处死的翌日获释,并于1957年2月接任首相。上任后,岸信介意图修宪却迟迟没有进展,便在宪法解释上下功夫,多次宣称“拥有自卫所需要的武力是理所当然的,并不违宪”,“如果在自卫权的范围内,拥有核武器也是允许的”。

2014年7月1日,安倍内阁中通过了解禁集体自卫权决议案。此次推出的系列安保法案都围绕允许行使集体自卫权和扩大自卫队海外行动自由度展开,共有11个具体法案。一旦国会正式通过,日本可随时根据需要向海外派兵并向其他国家军队提供支援。

“目前自民党在国会内占据绝对优势,两个月后日本参议院通过‘新安保法案并无悬念。之后,安倍很可能采取一系列安抚民意的举措。”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东亚研究中心主任黄大慧分析,“等到2016年7月,‘修宪就会成为焦点。到2017年‘和平宪法实施70周年时,安倍内阁只要能够维持目前的支持率,就很有可能就‘修宪进行全民公决,达到其政治目标。”

2013年,“梅开二度”的安倍曾在《致新的日本》一书中写道:“和我五年前担任首相时相比,我的立场没有任何变化。我仍认为,日本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要摆脱‘战后体制。”

帮手不仅是右翼那“一小撮人”

“日本国内的右翼保守势力肯定是支持安倍通过‘新安保法案的,但是安倍的‘帮手不止如此。”黄大慧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日本国内大批认可“中国威胁论”的现实主义官员和民众,才是安倍内阁通过“新安保法案”的重要支撑。

上世纪90年代,日本便是“中国威胁论”的诞生地。近几年,安倍版的“中国威胁论”强调中国在东海和南海试图单方面改变现状,使日本周边安全环境恶化。

这样的论调不仅随其遍访欧亚四十多国的脚步散播国际,也通过加强对日本媒体的管控,在国内渲染至极。据日本LITERA网站报道,安倍和国内媒体界高层管理人士们间频频举行“高级寿司宴会”,次数超过往届首相。其中,与富士电视台会长日枝久间更是有过多达7次的聚餐,此外还曾2次共同进行过高尔夫旅行。东京上智大学政治学教授中野浩一认为:“安倍内阁成功地阉割了日本媒体。”

在中国外文局近期发布的《2014年中国国家形象全球调查》中,日本民众对中国形象的打分在海外8个国家中最低,仅为3.4分(总分10分)。

2013年,日本《产经新闻》以“将自卫队改为国防军”为题进行了一次民意调查,在1.2万余名接受调查的日本人中,有95%的调查对象认为“要按照国际标准发挥作用,自卫队应该被改为军队”,而92%的受访者认为“将自卫队改为国防军不是复辟军国主义”。

“必须明确,这一次日本民众聚起反对安倍政权,是担心其安保政策可能将普通百姓陷入战争而造成伤亡。”冯玮说,“但是,大多数民众并不反对复兴强大日本,其中包括军事上的强大。”

更为隐蔽的“推手”,则来自企业界。

2014年4月,安倍废弃了“禁止武器出口三原则”(即禁止向社会主义阵营国家、联合国决议规定实施武器禁运国家以及国际冲突的当事国或有冲突危险的国家出口武器),以“防卫装备转移三原则”取而代之。这种转变意味着日本大幅放宽了向外出口武器装备和军事技术的条件。

日本法政大学博士生程蕴认为:“如果说在推进日本实现‘军事大国梦的道路上,右翼政客是宣传鼓吹者,那么军工产业界则是幕后制定周密计划的策划者。”

冷战之后,美欧军工产业的扩张以及国际共同开发、生产武器的趋势使得日本军工产业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焦虑。三菱重工航空宇宙事业部顾问(原本部长)西山淳一曾说:“日本的军工产业实质上处于一种‘技术锁国的状态,极有可能导致日本未来在先进军事技术方面的落后。”

日本是除了美国之外唯一能够自主制造F15战斗机的国家,除雷达及航空电子的小部分外,国产化率几近100%。但是,由于日本国内市场有限,这种生产能力无法转化为实际收益。三菱重工一直希望采取“抵消贸易”的方式,使日本国内生产的美式武器可以返销美国,进而间接打开国际市场,但是由于“禁止武器出口三原则”的限制,这一构想始终无法实现。

“政治不可能脱离经济而存在。二战之后,日本的‘非军事化不仅限制了军队,也同样限制了军工企业。”黄大慧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安倍政权能够得到高支持率的关键,是‘安倍经济学为提升日本经济发挥了一定的作用。那么,如何继续振兴经济?发展军工企业、促进日美之间军工合作、打开国际市场就是不可放弃的增长点。”

“禁止武器出口三原则”修改两个月后,日本13家军工企业带着装甲车、地雷探测器、气象观测雷达、夜视镜等武器装备,出现在巴黎郊外举行的“国际武器装备展览会”上。

▶下转第10版

美国“重返亚太”成为外在推力

除了国内驱动之外,安倍的安保“基本盘”中还有一个重要外力——美国。

2015年5月中旬,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杰夫·拉特克在记者会上就日本政府在内阁会议上通过解禁集体自卫权的新安保相关法案表示,“对加强日美同盟的举措表示欢迎”。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中心研究员廉德瑰认为,结合“中美日因素”分析,安倍力图摆脱“战后体制”是内在动因,美国“再平衡”战略在亚太亟须一个“抓手”则是外在推力。两股力量“合谋”的“假想敌”便是崛起的中国。

冯玮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安倍的智囊‘安保相关法律基础恳谈会是安保政策的主要草拟者,其中不少都是‘中国通。”这群高参包括前日本驻美大使柳井俊二、东京大学副校长田中明彦、防卫大学校长国分良成等。

2015年6月,日本杂志《周刊现代》爆料称,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和日本各媒体负责人在东京一家高级中餐馆“赤坂饭店”召开“恳亲会”。席间谈到集体自卫权时,安倍竟然放言称:“‘新安保法案就是冲着南海上的中国。所以说了要做(指通过安保法案),那就一定要做。”

“日本防卫政策的每一个重大变化,均迎合美国的全球战略。”冯玮说。

二战之后,美国对日政策出现第一次调整是朝鲜战争的爆发。1951年5月1日,驻日美军总司令李奇微在纪念《日本国宪法》颁布4周年时说:“日本政府赋有重新审理为了实施总司令部的指令而颁布的现行法令的权力。”基于这一讲话精神,日本内阁会议和国会先后通过了《防卫厅设置法》和《自卫队法》草案纲要,建立了“以防卫直接侵略和间接侵略为主要任务,必要时维持公共秩序”,由陆、海、空三支队伍构成的自卫队。“和平宪法”的变化由此肇始。

此后,在1991年的第一次海湾战争中,日本通过《协助联合国维持和平活动法案》(PKO法案)以向美国提供130亿美元“资助”的代价,使自卫队走出国门。第二次海湾战争爆发后,日本又相继通过了《有事相关三法案》、《紧急事态七法案》等战争应急法律规范。

“这次安倍政权强推的‘新安保法案正是美国‘再平衡战略下的产物。它不仅具有同样性质,而且具有和以往不同的含义,即在‘强化日美同盟的旗号下走‘独立强军的道路。”冯玮说。

上海日本学会会长吴寄南认为,日本政坛以安倍晋三、中谷元为代表兴起的“新国防族”正试图突破安全保障领域的“禁区”,不仅限于日美同盟的框架,而更主动地发挥军事作用。

“日本目前的政局不仅是一党独大,更是一人独大。”冯玮说,此次日本国内反对“新安保法案”的风波并不会对安倍政权造成实质上的影响。“与自民党前一次长期执政不同,现在的安倍在在野党及自民党党内都缺乏真正的对手,他比外祖父岸信介要幸运得多,对日本民众来说,不选安倍又能选谁呢?”

“不能忽视日本国内的另一种声音。”黄大慧说,“不论是左翼还是右翼之中,都有提醒政府不能过分交恶中国。2009年,鸠山由纪夫提出‘东亚共同体,被认为是过分理想主义。但我们还是可以期待,在10年、20年或者更长的时间之后,日本会越来越适应崛起的中国。那时,像钟摆般的日本,又会从美国的一端,摆回亚洲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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