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的烟云（短篇小说）

韦乔友，1978年生，广西贵港市平南县寺面镇人，广西小小说学会会员，贵港市作协会员，平南县作协副主席，发表小小说若干篇，出版有小小说集《大风从坡上吹过》（合著）。目前在贵港市文联任内刊《荷塘月》编辑。

我和同居中的准后妻吵架了。我们都是离异，都有一个女儿，我的十岁，她的五岁。不知她怎么搞的，三十岁和前夫结婚，三十二岁才生个孩子，三十四岁离婚了。现在是是三十七岁，已经离婚一年多了。我比她小一岁，二十六岁结婚有了个女儿，到现在女儿已经十岁了。我曾经对她开玩笑说，干吗不早点结婚生孩子，那样孩子就不至于这么小了。

吵架后，她抱着她的女儿回了娘家，出租屋里就只剩下我和我的女儿。

我们一直都是在娘家吃饭、洗漱，之后就到出租屋居住。作为准女婿，我是不能在娘家居住的，这是风俗。今晚吃了饭，我又叫她回出租屋。叫她回出租屋，首先我想和她亲热一下，夫妻吵架之后，亲热一下其实什么事都没有了。她说不回，我感到不快，是她想搞什么冷暴力还是性惩罚？书上都说这是女人愚蠢的做法，可不知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干。我对她说：“我想和你睡觉！”她说：“和别人睡去！”我明白了，果然是惩罚！

我对她不妥协感到屈辱、压抑、困惑。我怎么说不听她？她怎么不对我妥协啊？她强势的脾气，早就让我感到不舒服。虽然我也感觉她可能不会回，她心里还会有一些疙瘩。女人不像男人，马大哈的，过没多久疙瘩就没有了。这些疙瘩不解开，她大概是不会回去的。但是，她怎么如此不尊重一下我，不按照我的意思做一次？把我当什么人了啊？难道又要我认输、屈服吗？俗话说堂堂七尺男儿，我再也做不到，不做了！我坚决不向那个死婆娘低头！

女儿洗了澡，我就和她步行到出租屋。她叫我女儿和她睡，但是我不让，心想我的孩子偏不和你睡。在路上，忽然，我听到女儿说：“老爸，你知道吗？有时你越是逼我做一件事我越是不想做。”

我有点奇怪女儿为什么忽然说这个问题。我心想，我除了经常叫她看书之外，根本就没逼过她做什么呀。她又说：“就像你逼我看书一样。”

我说：“有时要做一些事的。”

女儿说：“老妈不想过来，你就不要逼她嘛。”

原来女儿看到我刚才反复叫她过来。

女儿又说：“还有，以后老妈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那天晚上，已经是11点多。她刚刚打完扑克下线，又取手机看新闻。我是在十点多的时候躺在床上看书睡着了，她取手机时，弄醒了我。我见她才打完了扑克，又要玩手机，心里很是不悦，就抢了手机不让她看。这台手机是我的，她却以为我手机中有什么东西隐瞒着她，怕她看到，就很是生气的样子。而此时的我呢，则认为她对玩手机、电脑执迷不悟走火入魔了。其实她一直都是这样，整天晚上占着电脑，让我想写点什么都不行。我想买多一台电脑，可我们又没有那么宽松的钱。有时我想写什么东西，她总是说你上班都在玩，晚上就让我玩玩吧。我上班哪里是在玩电脑？我真和她说不清。我干脆说我要挣钱，她说那你去挣啊。反正，她不明白写字的人有灵感来时就得尽快写，不然过了就写不出了。

她开始对我夺手机警觉起来，她说：“你为什么对一个网友的聊天记录聊完了就删？”啊，是的，我确实有这么一个网友，曾经聊过几次，聊了之后，我就删了聊天记录，那是因为那个人喜欢开玩笑。我说：“那个人喜欢开玩笑，那些玩笑话，你看到也没用。”

她似乎对我的回答很不满意，坐立不安的样子。我完全料想不到她对这个问题的反应程度，也认为没必要作什么解释，就有点不耐烦地对她说：“睡觉吧！”我正在半睡半醒的样子，又有点困，就想继续睡觉。她却以为我对她的问题轻描淡写、置之不理。她又强调说：“你经常和那个网友聊天，每次我不在时就聊，聊了就删。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的嘛！不做亏心事，何必鬼鬼祟祟！”我想睡觉，不想和她折腾这芝麻绿豆的事，所以在假寐着。结果，她火了，开始发飚了，抱起孩子就出了门，我有点惊呆了。这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在城市不算夜，外面还灯火辉煌人头攒动，但根据我们一贯早睡的情况，算夜很深了。我反应过来追下去，她已经下了五楼出了门。我追上去把她拉住，要求她回去。她不回，硬是要走。我认为她是在发不应该发的脾气，于是我一瞬间也很生气，生出想和她分手的念头，于是就冲动地叫她把我让她存的那些钱给回我。由于银行就在旁边，她果然就领出来给了我……

我对女儿说：“嗯……”

那晚我回到出租屋，女儿在哭，不停地问我老妈呢。我告诉她回外婆家了。女儿毕竟大了，懂了一些事，一些事瞒不了她。因此我取来手机继续和她在QQ上吵架时，女儿则在旁边看着。女儿很关心这事，我不忍心不让她看。当时我在QQ上说我在这半年来因为她花了不少钱，以前自己的一切都放弃了。

女儿又说：“你开口就说她花了你的钱，如果是我，我也会生气的。”

我说：“我不是说她花了我多少，而是因为她而花了多少。”

女儿不再说什么，而我则在思索着什么。

我试探地对女儿说：“过几天开学了，你要回家读书哦。”

之前我和她都想让女儿在这座城市读书，她也积极地去找学校了。再说，我确实也想留女儿在身边，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不得不做另一种思想准备，也想让女儿有个思想准备。这几天我也在思索这个问题，我真怀疑和她会分手告终。有这种想法，也许是因为我们的问题有所堆积，终于到了爆发期。打心眼里说，她对我的确很好，什么都为我着想，凡是花钱的东西都不要我买，说是为我省钱。就连有时外母说我几句什么，她也会帮我顶回去，好像我什么都是对的，连说也不能说似的。而我，我觉得当然也是真心诚意的，这点，我的灵魂作证。可是她性格强势，脾气也有点火暴，发起来让我很不舒服。

女儿看着我摇了摇头，问：“为什么？”

我沉默了，欲言又止。我在想要不要把真心话告诉女儿。

之前，女儿在乡下读书，暑假一开始，我就把她带来了这里。如今她见了“大世面”，居然不想返回“小地方”了。果然，过了一会儿，女儿和我说：“我想在这里读。”

我想了想，还是把我的想法告诉女儿，顺便看看她的反应，我说：“我想不要老妈了。”

女儿说：“你不想要，可是我想要，我觉得老妈挺好的啊！”

女儿确实是想有个妈妈。以前曾有过无意中谈到妈妈，她就哭了。她说，个个都有妈妈，就我没有。她哭得凄凄惨惨，泪水一串串地往下掉。还有，我也看到过她的作文居然都是写妈妈的。她根本没有过和妈妈相处的经历，她写妈妈，肯定是杜撰的了。我批评她写假作文。她被批评得难为情——这说明她渴望着母爱，所以才在作文中编一个妈妈出来。

我说：“也可以说是老妈不要我了……”

女儿说：“老爸，我在表姐家看电视剧，叫做《我们结婚吧》，里面的夫妻都是你哄哄我，我哄哄你的。你就哄哄老妈吧！”

“这样啊……”我有点惊愕。

在出租屋，我辗转难眠，想到了许多问题。一时想痛快地分了，一时又觉得这份爱是轻易放弃不得的！想以往的岁月，这应该是一份真爱。我是多么不容易才相遇这一份真心的爱，超越了金钱的左右、城乡的差距、世俗的偏见。再说，这份情轰轰烈烈地开始了，为什么要让它成为冷清悲惨地收场？还有，我应该经营一分成功的，一生一世的爱情，我不想再做一个爱情的失败者。还有，女儿也喜欢这个妈妈，就算是为了女儿，我应该坚持这一份爱情。应该坚持啊！

她对我开口要回钱无法释怀。她说：“你的表现令我感到恐怖，我想不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要以为你的钱就是钱，我的钱就不是钱。在这个过程中，煤气费、水电费、生活费都是我出的，每月起码要花两千元。而我现在的收入很不理想，几乎持平了。所以这大半年来，我都没积攒过一分钱。你看到了吗，这大半年来，我舍不得买一套衣服，舍不得在外面吃一餐饭，舍不得买一双新鞋子……”

是的，事情的确是这样。她这话使我震撼住了，我觉得应该怪自己。她说的衣、裤、鞋，我都没买过给她！同时，我深感到生活的艰难，我开始同情她作为一个离婚女人所承受的生活压力。我也顾影自怜、自惭形秽，作为一个离婚的男人，我什么也没有。没有钱，没有地位，没有一样值得骄傲的东西。但如果说骄傲，就是这半年多来交了她这个女朋友。她对我是好的，带我去参加她亲戚的所有活动，给他们介绍我是她的男朋友。对他们说我以前是开很大很大一辆车的，赚了很多很多的钱。但是后来开了一个厂，这个厂没有开成功，赔了很多钱。败就败吧，他这人能坦然对待、波澜不惊。像这种敢闯敢干的人，就算失败也是英雄，所谓虽败犹荣。像这种历经风雨、满心沧桑，肯定有一种参透世事、心态平常的恬淡。她喜欢这样的男人。财富满贯当然很好，可是她不奢求。两个人能够互礼互让地过些平凡的日子就好了，不是吗？她还对他们“炫耀”说，你们别看他沉默寡言、其貌不扬的样子，能量可大了，魄力可大了，可有爱心了，可懂事理了。他这是成熟，是稳重……

她在她的熟人面前这样说我，我是感到惭愧的……

我觉得我不应该和她说什么原则了，如果说原则，看来只有无限的僵持，直至事情不断恶化，最后落得个分道扬镳的惨痛结果。我不能批评她过度反应、无中生有、盲目猜疑。我不能和她辩论我和那个网友真的没有什么。那个网友是我不认识的人，可是她偏喜欢开玩笑。比如我有时随便地问一句在干什么，她却蹦出“想你”这两个字，之后就是一个笑脸。想什么想呀，好像我和她很熟似的，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并且做过什么事。没有。这纯属玩笑。如果不明就里的她看到了，肯定不会相信我和网友什么也没有，真正是跳下黄河也洗不清。唯一的办法是清屏。我也不能批驳她怎么知道我删过信息，怎么看到过我的信息。——我怀疑是我用手机在一边聊的时候，她用电脑挂着我的qq，像看电影一样看着我聊些什么。我更不能骂她无聊，做什么事不好，偏偏要侦察我。我也不能向她保证我是一个绝对安全的人，恐怕自我标榜反而适得其反，可我真的就是一个安全的人啊。

我对她说：“那些钱我虽然是拿了，但我一分都不会花，还在我的口袋里。这是我们留给孩子入学用的。两个孩子入学，还没够呢。再过几天，我应该发工资了，再在我工资里拿一点。以后，我还是让你管钱，不再说一句关于钱的话了。我向你道歉，我这样做确实是过分了，伤你的心了——老婆，我对不起你，以后我不会重犯了！还有，那个网友，我把她删了，永不再和她聊天。其实你也应该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之后，已经越来越少在网上聊天了。那天我之所以和她聊了几句，是我好不容易等你打扑克下了线，想和你亲热一下。可是你推开了我的手，并且跑去和孩子睡了。我十分郁闷，亲热一下都这么难，所以就拿起手机胡乱给几个网友发了几条信息，问对方在干什么。我想那个时候的网友，应该是做完了爱睡着了。但我没想那个网友居然说在想我，我有些小小的吃惊。我删了，就是不想让你看到这些本来就不值得一提的小事，我也担心在你看来或者成了大事，所以后来我还是认为删了好。一个八竿子不相联的网友的一句话，破坏了一段已经开启或者即将开启的美好爱情，那是不值得的，那是最冤的、最无厘头和令人无限惋惜的！我不想这种荒唐而又可笑的事发生在我们的身上。”

她听了我的话，沉默了。我了解她，她沉默了，就是表示接受了我的道歉，就是即将要原谅我的做法。我拉过她的手，深情地看着她，说：“老婆，有你真好，为了我们这四口之家，你辛苦了！”她轻轻地甩了我的手，说：“哎哟，别拉拉扯扯的，别人看见多不好。”我看着她，微笑了。她剐了我一眼，说：“别那么肉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