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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苍茫

2015-08-01和谷

党建 2015年8期
关键词:楼兰西域丝路

和谷

多少年来,丝绸之路一直在我的心上。

2003年的那个秋天,我有幸西行,游历了横穿大西北地域的古丝绸之路,观赏奇妙无比的景色,捡拾苍茫岁月的残片。

其实,丝路所涉及的广阔版图,像一片片桑叶,或凋敝或再生,我们咀嚼着的都是绵密不绝的物质和精神的养分。

1

记不清是哪位诗人说过:一只小小的蚕,吐出了一条悠远的丝绸之路。

那么我想,这只蚕的名字,应该是让我们敬畏的自然和历史。

唐朝高僧玄奘算是一只古老的蚕,尽管他当年只有28岁。某一个晴朗或悒郁的黎明,他披上袈裟,从古城长安出发,经渭城,走河西,出阳关,过西域,穿越时称葱岭的帕米尔高原,历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去西天取经。路途耗时两年,抵印度求法17载,还长安后译经撰述,亲负篑畚建造大恩慈塔,即今日之大雁塔。

如果说,玄奘的生命是在西行路上得以升华的,那么,耸立在我们眼前的大雁塔不仅曾经是神圣的藏经宝塔,更是他灵魂的化身。

还有在此前后出使西域的张骞、班固、名僧义净,有近百年间驰骋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险些丢了性命的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日本少年英雄橘瑞超,等等。

千百年来,在举世闻名的西北丝绸之路上,走过多少旷世奇才?他们是探险家、旅行者、商贾、僧人、权贵、征夫、诗人,不胜枚举。它作为欧亚大陆桥,通往过去的广阔世界,也连接着今天和将来的整个天地。“取经”的概念嬗变了,“使者”的意义也赋予了新的内涵。古丝绸之路上“行者”的传奇故事和异域自然风物,却总让生活在城市里的我们为之神往,不时生出步其后尘的光荣和梦想。

就这样,在一个霜色浓重的日子里,我从长安出发,向着遥远高大的葱岭,成为走一回丝绸之路的旅人。

2

我生活在有过盛唐荣耀的西安城里。城西,有一尊人马骆驼组成的粗石群像,标志着这座城堡的一页史诗。汉唐时代的丝绸之路以此为起点,勾画出了迢迢西路上诱人的景观。

所谓的丝绸古道,自然与养蚕缫丝有关系,与我们先民的穿衣密不可分。《诗经》中的“女执懿筐”、“爰求柔桑”、“载玄载黄”、“为公子裳”,唱的就是养蚕织帛的情景。早在春秋时就有丝织品出口,汉朝的丝绸恐怕是创汇的拳头项目,是经西域运往波斯、罗马的。这条道儿,渐渐成了中外闻名的丝绸之路。

从广义上说,丝绸之路是指古代中国与世界进行贸易往来的通道。那时候的丝织品,多是从这些道路运往国外的,先是陆上丝路,后来被海上丝路取而代之。

陆上丝路最有名的当是我们要走的西北丝路,即从长安出发,经河西走廊,通往西域的道路。西域一般指天山南北路,也可泛指至中亚细亚。

从地图上看,丝路始自长安,分南北两路至张掖(古时称甘州),合为一路至安西(即瓜州),然后分三路经天山南北分别抵达伊宁和喀什,越葱岭而西去。自公元前2世纪张骞通西域之后,使者商人相望于道,便开始出现了繁荣的气象。

还有一条便是西南丝路,可以认为是从长安为起点,经成都、西昌,渡金沙江,过大理,入缅甸抵达印度。有专家认为,这条通道的开创应早于西北部丝绸之路。它的地形地貌,自然景观,风物人情,是与西北丝路截然不同的。

另一条丝路被称作吐蕃丝路,也是从长安出发,经天水、兰州,入青海境,过西藏,由尼泊尔抵达印度。相比之下,这条道要萧条一些,但贸易品种多样,有黄金、麝香、瓷器、食盐、茶叶等,当然也少不了丝绸绫缎。

这三条位于西部的古丝路,或辽阔粗犷,或清秀幽远,或地广天高,各有各的景象和风情,构成了通往西方的大陆桥,有异曲同工之妙。而西去的不只是丝绸、造纸或桃儿、梨儿,东来的也不只是葡萄、石榴或苜蓿、芝麻,绘画、音乐、舞蹈等文化艺术的东渐之风,也随骆驼、马帮、牦牛的铃铛一起奏鸣。

因为这三条光芒大道,汉唐的首都长安,成为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都会。

我们的行踪,几乎是步唐僧西行的路线走了一个来回。从长安出发,经秦州、兰州、凉州、敦煌出玉门关,再经伊吾、西州、焉耆、龟兹、姑墨,进入图伦碛,又一站一站返还来路的。

我们只是把天山以北的丝路留给来日,再去寻访古庭州、唐轮台和伊宁,在曾经的大清池边感受一代大法师的禅意。至于再向西,进入波斯、大食,那将是另一番纷纭繁复的灵性之旅。

3

途中,我在读一本叫《丝绸之路》的书。上个世纪开始前后,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在完成了对荒凉广漠的西北高原的考察之后,写了这本书。

他写道,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条交通干线是穿越整个旧世界的最长的路,从文化、历史的观点看,这是连接地球上存在过的各民族和各大陆的最重要的纽带。对中国来说,延伸和维持联系其与亚洲腹地之内领地的伟大线路,是至关重要的。

他还说,在这段旅途中,我们看到了长城,它像一条找不到头尾的灰黄色长蛇,伸展在大漠之中,它已经完成了保卫中原帝国抵御北方蛮夷入侵的历史使命。烽火台一座接一座,似心跳一般有规律地隐现在道路的尘土和冬天的寒雾之中,似乎铁了心要和事物消亡的法则抗拒下去,尽管经历了多少世纪的沧桑,却依然挺立在那里。

我们的感受也一样。世上有千千万万条路,但没有一条路能比这条丝绸之路更长,更宽阔,也更美丽,更让人梦魂牵绕。

难忘楼兰——

不破楼兰终不还。楼兰,成了西域的代名词,让唐朝的诗人们吟咏不尽;也让今天的摇滚乐手们当成标签,甩着彩色的长头发,念思古之幽情。

实际上,古楼兰国早在唐朝诞生200多年前已神秘地消失在沙漠深处了。西汉时的丝绸之路,给了楼兰国以商机,之后被匈奴吞并,反过来与西汉为敌,抢劫商旅,阻断丝路。于是,汉将霍光派人出使楼兰,贪图财物的楼兰王来了,在宴席上掉了脑袋。其弟被立为国王,为避开匈奴,迁都到今天的米兰一带去了。

如今,这片茫茫的大沙漠,竟然是古楼兰王国的遗址。罗布泊也已经干涸,曾经是万人之国的楼兰,生命已不复存在。直到距今100年前,一支由瑞典人斯文·赫定带领的探险队出现在罗布泊,一个维吾尔族向导在走失后连人带马被吹到了一座废墟,沉睡千年的古楼兰醒来了。

难忘葱岭——

“葱岭”的称谓,早在《汉书·西域记》中就被提到。《水经注》引《西河旧事》道:“其山长大,上生葱,故曰葱岭也。”显然,它是“帕米尔”一名的同音异译。今天通称的帕米尔高原,是天山、喀喇昆仑山和兴都库什山等交会而成的山脉。其东部位于新疆西南端,最高处海拔7700多米,虎踞地球之巅,享有“万山之祖”的美誉。

葱岭自古是丝绸之路的要冲。历代政府都在这里设有驿站,以保护丝路的畅通。东晋的法显,大唐的玄奘,元初意大利的马可·波罗,都曾登临其境,写下了流传万代的游记。今天的中巴友谊之路从这里跨过,中国通往亚非拉一些国家的国际航线的班机,也在这万仞高原的上空飞过。

难忘塔克拉玛干——

塔克拉玛干是当地语“进去出不来”或“被遗弃的地方”之意。远古时候的那一片海奔腾澎湃,茂盛的林木,高傲地在动物世界里奇怪地漫游的恐龙,都已化为一个千古的童话。

唐朝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图伦碛,就在塔克拉玛干的腹地,是一片砾石遍地的戈壁滩,地面上有几十米高的方山、土柱和岩塔,沟谷中堆积着流沙,因情形弯曲如龙,被称为白龙堆。当时的情形就像唐代诗人常建所说:“北海阴风动地来,明君祠上望龙堆。骷髅皆是长城卒,日暮沙场飞作灰。”

穿越数百里没有生命迹象的沙漠,你会想到,人太渺小了,太微不足道了。

比起无数先行者们,我们所幸有眼前的黛色公路,笔直地伸向远处,像一支射出的利箭不会回头。这让人想到秦驰道、长城、运河等古代的创造物。

难忘敦煌——

敦煌城在尘土飞扬中迎接我们。我们也是风尘仆仆,从西向东,一队仿古的现代旅人。

敦煌,可是一个大名字,一个贯穿历史、闻名天下的好地方呵!

敦煌的古代文明源远流长。西汉时开始设立敦煌郡,随后筑阳关、玉门关,修长城,建烽燧,屯田垦种,打开了通往西域、中亚的丝绸之路。敦煌沃野,曾是汉军的根据地,更是东来西往的使者和商旅略事休息的大都市。虽然说它现今的地域面积仅有3万多平方公里,但它对中国和世界,都曾有过特殊的历史贡献。

莫高窟是敦煌孕育的文化艺术圣地,它像一颗明珠,在历史的长夜里时隐时显,不断折射出其博大精深的耀眼光芒。

在莫高窟壁画中,出现了许多西域使者和胡商、僧侣的形象。他们有的牵着满载货物的骆驼,跋涉于大漠之上;有的赶着毛驴马匹,驮着丝绸绢匹,奔走于崖谷之中。这些来往的商人,有深目高鼻、虬须卷发、头戴白毡高帽、身穿圆领长袍、脚登乌皮鞋的波斯人;也有浓眉大眼、高鼻多须、身披袈裟的西域梵僧。

如今,作为敦煌八景之一的“古城晚眺”,以高大苍凉的城墩,向游人诉说着古丝路上的往事。

难忘柴达木——

我们一行从敦煌石油基地出发,翻越白雪皑皑的当金山,滑翔似地驰入辽阔浩瀚的柴达木盆地。

柴达木,由蒙语“盐泽”而得名。有戈壁砂砾,有丘陵和盐壳平原,东南部主要是盐湖沼泽。“南昆仑,北祁连,八百里瀚海无人烟”,所说的正是柴达木盆地。

东西贯穿柴达木盆地的青海道,在古丝绸之路上颇具神秘传奇色彩——只有最勇敢、最坚韧、最强悍的驼队才能走完这段艰辛旅程。

上个世纪50年代初,地质队发现了柴达木盆地蕴藏油海的油苗显示,引来千军万马,拉开了石油勘探的序幕。

半个多世纪以来,有不少石油人永远地留在了这块不毛之地。地表是灰色的,他们的坟茔也是灰色,不时有风儿打这儿越过,扬起一股烟,灵魂一样萦绕而去。

他们堪称新丝绸之路的开拓者与奠基者。

……

往西行,是无尽的大漠戈壁,有无数雄奇苍凉的故事。东归的路,是回到汉唐的故园去,回到中原和关中的沃野上去,回到丝绸之路的出发点。

这天上午10时许,我们回到了当初出发的地方。透过古城墙,一眼就又看见了大雁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专注地凝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格外亲切。

我们完成了一次西行之旅,走过一条终生回想无穷的丝绸之路。

(责任编辑:王锦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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