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面原可无须站(蘸)着吃
2015-07-28范同寿
范同寿
老城贵阳有一个流传甚广的故事:改革开放后,某年某月某“老广”来到贵阳,素闻贵州小吃风味独具,为不虚此行,品尝罢肠旺面、丝娃娃、豆腐果之后,兴犹未尽,左逛右逛又来到一豆花面店。抬头观之,店名赫然标明:某记老牌遵义豆花面。
遵义虽非贵阳,却是中国历史名城,是令人敬仰的红色文化之都。稍许犹豫之后,“老广”断然迈步而入。服务员热情地“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的问询,让此翁心旷神怡,胃口大开。于是,中气充沛、毫不犹豫地操着广普话喊出一句:“食鸭碗豆话面”。
好在服务员领会能力不错,类似的方言听得多了。当即跑进加工间,炮制一番,转瞬端出一份热气腾腾的豆花面和一碗蘸水来。宽宽的汤、嫩黄的面条、白得胜过和田玉的豆花漂浮在面上,任谁看了都会馋涎欲滴。“老广”迅速从筷箩中抽出一双竹筷,几乎有点猛扑下去的模样。可定睛一看,面条旁边那碗量不算多,满是肉丁,红得可爱,洒满绿色香葱和鱼香菜的蘸水碗,一下把他给镇住了。
将小碗中的物事倾倒进面条里?似乎有些不妥。不去管它只享受面条吧,却也没有这个道理。店家既然恭恭敬敬地送到面前,自有它的用处吧。再说这小碗中的东西肯定都在自己付出的费用之内,浪费了岂不可惜。
多问长见识。这位先生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询问店主:“里国面掂吃呀(这个面怎么吃呀)?”或许此兄的声音洪亮了一些,或许店里员工正忙得不可开交,加上炉灶旁边燃气喷出的声音太大,老板娘看出这位客人肯定是首次品尝豆花面,遂高声回了一句:“蘸起吃!”
“站起吃?”这位广东朋友傻了眼。左顾右盼后发现,所有的人都坐着弯腰俯首、安安静静、有滋有味地进餐,何以老板娘却单独要他一个人“站”着吃呢?站了半天,看了周围食客的吃法,总算明白过来,是将豆花面“蘸”着蘸水吃,并非“站”着吃。贵阳话也有许多和粤语一样令人困惑的说法。
世间还真有些意想不到的事。应邀到仁怀参加一个会,竟经历了一场与当年这位广东朋友同样的尴尬。
开会住宾馆一般都可享受免费自助早餐。宾馆自助早餐,虽称与国际接轨,但用餐方式与内容,由于太过雷同,反而令人倒胃口。
早起之后,既不愿享受那其实与正餐差不多的免费早餐,遂漫步到仁怀市街头去找寻符合自己口味的小吃。步行不到5分钟,居然如愿看到了一家豆花面店。在遵义市辖区内品尝豆花面,可是享受拥有原产地标志的美食,与在贵阳吃肯定不是一种感觉。
小店的员工总共只有3人,一位收款的中年妇女大概是老板,一名煮面条的师傅,再加上一名服务员。大概早餐高峰期已过,店内顾客不多。跨进店门,迎面便是笑容:“请坐请坐,想吃什么?”
“来碗豆花面。”这在贵阳应该算是最正常不过的问答了。殊不知,接下来却是煮面师傅一个让我听不明白的问题:“干的,还是汤的?”
“什么?”以为自己听觉出了问题,顿时有点犯傻。稍倾,提高嗓门理直气壮地说:“豆花面!”心想,即使他也耳背,这下可该清楚了吧。而这位师傅居然还是固执地问:“干的还是汤的?”我几乎要叫起来!一个地地道道贵州人,吃豆花面次数多的去了,不至于还在仁怀这个地方被开涮吧?
眼看气氛不对,收钱的女老板即时开了腔:“他恐怕是要吃蘸水那种。”煮面的师傅没再出声,埋头下面条去了。这时一位操仁怀本地口音的顾客走进店,淡淡地说了一句:“老板,来碗干的豆花面。”这几乎像是耳边响起一炸雷,正自有些得意的我,猛然生出堕入云里雾里感觉。“豆花面竟然有干吃的吗?”
自己的面条尚未吃到一半,那位先生的干豆花面还真的抬上来了。黄黄的面条、红红的辣椒、嫩绿的香葱,白白的豆花虽被覆盖在下层,整碗面条却让人赏心悦目。碗中果然一点汤水也没有,只在旁边放置着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豆浆。看着那位食客即将举筷,我忍不住匆匆丢下筷子,诚惶诚恐地跑过去请求:“先生,能否请你稍待,让我给这碗面拍张照,好吗?”吃面条的客人被我的请求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却宽容地一笑表示理解,并真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我如愿以偿,用手机拍下了那碗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不用蘸水干吃的豆花面。但在离店的时候,看着那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埋头进食的顾客,尤其看到带着微笑的女老板和那忙着往锅里下面条却充满理解的煮面师傅的表情,心里不禁有些往下沉。
在贵阳消费者青睐的小吃中,宜宾燃面和毕节康家脆哨面是不加汤干拌着吃的,源自于遵义的豆花面则青一色是汤面。仁怀地处川南、黔西北与遵义结合部,属三地经济文化的通道。这种豆花面的干式吃法,俨然是一种饮食文化长期交融与渗透的产物。
想当年,自己和朋友们曾经多次将广东客人吃豆花面的笑话拿出来调侃,此际想来,那时的我们反倒显得有些无知。事实证明,豆花面还真的可以不必蘸(站)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