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动的日本》：谁扭曲了日本人的战争史观？

华 言



《躁动的日本》：谁扭曲了日本人的战争史观？

华 言

罗杰 画

4月6日，日本文部科学省公布了明年将采用的中学教科书的审定结果。通过审定的教科书更改了对南京大屠杀的表述，把日军“杀害了众多俘虏和居民”修改为“波及俘虏和居民，出现了众多死伤者”。日本为何在历史问题上一再“任性”？这个问题，或许可以在笔者最近阅读的一本书里寻找到可供思考的视角。这本书的名字为《躁动的日本——危险而不为人知的日本战略史观》，该书由日本女历史学家、日本大平正芳纪念奖得主小代有希子所著，被史学界评价为“日本史学界深刻反省之作”。

根据作者自述，由于日本战后以来刻意隐瞒历史，战后成长起来的一代日本人对二战那段历史，特别是对日本侵略战争史不甚了解。作者本人也是如此。大约十几年前，小代有希子在作为访问学者访美期间，被学生问及有关日本战败前的情况时，因为一无所知，无法回答，便萌发了研究日本侵略战争，特别是战败前日本战争策划者们战略思考的想法。

历史研究，首先要占有充分的证据材料。包括人证、物证、文书资料，等等。众所周知，为了逃避战后审判，日本政府和军部在投降前，下令销毁了几乎所有能够销毁的机密文件。研究日本战争史的人不得不从日本残留的历史资料和其他国家保存的资料中寻找证据。同样，小代有希子用了10多年的时间，寻找和收集残存的史料，并找到了日本内阁、外务省和帝国大本营销毁的机密文件等一手资料，才写成了这本“磨剑之作”。

作者在书中指出，日本对二战的记忆，是“选择性遗忘”，是“日本‘集体遗忘’本国的殖民帝国时代”。日本把侵略战争仅仅称之为太平洋战争，而且有意忘记对中国及亚洲国家的侵略和殖民统治。这种战争史观，是美国灌输的日本史的结果。战后，美国作为日本的唯一占领国，通过媒体宣传和学校教育向日本民众灌输以太平洋战争为中心的战争观，以消除日本的欧亚大陆意识。美国把日本向中国、朝鲜和亚洲其他同盟国的投降，简单地描述为仅仅向美国投降。美国不断地给日本人民灌输这样一种战争记忆，在这种记忆中，日本在中国战场上的失败、日本殖民帝国的覆灭，以及日本在1945年8月战后“重生”以来应当汲取的历史教训都被选择性地忽略了。而《美日安保条约》的签订，更仿佛是制造了一种神话：自19世纪末期美国海军准将佩里打开日本国的大门以来，美国就一直在激励和支持着日本人民，而日本对美国的侵略行径自然是一种愚蠢的背叛。

云川水 画

本书的作者小代有希子认为，日本的侵略战争应称之为“欧亚—太平洋战争”。因为史料证明，战前的日本一面编织帝国梦想，一面高度重视欧亚大陆，并把强大的俄国及之后的苏联看作日本与西方文化、共产主义意识形态交流的桥梁。只是在战争接近尾声时，为了整个国家生存的考虑，日本的未来规划者们才不得不把美国纳入不断变化的欧亚—太平洋地缘政治圈。在美国的军事占领下，太平洋战争的历史叙述消融了日本的“欧亚大陆”概念，促成了战后日本“集体遗忘”本国的殖民帝国时代。

作者还用其他史料指出了日本在走上对外侵略的历史过程中与英美西方列强的关系。日本的殖民侵略战争始于甲午战争，此后直至1931年“九·一八”事变，都得到了英美等西方强国的认可和支持。她指出，“它们把日本在1894—1895年的甲午战争和1904—1905年的日俄战争中的胜利，看作日本成功走向现代化的有力证明，而非日本对外侵略的开始”。“日本帝国踏上毁灭之路是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开始的，这一事件导致国联开始疏远日本”。“从太平洋战争开始，美国和英国就决心摧毁日本帝国”。

日本统治者根据建立欧亚太平洋殖民帝国的战略谋划与思考，制定了日本与苏联和美国之间，从合作到战争的战略与策略。书中关于这个大三角关系的形成、演变过程的叙述，有许多是过去被人们所忽略的。作者用大量篇幅叙述了日苏关系，揭示了日本对俄—苏战略的演变过程，即先是争取苏联在侵华战争和太平洋战争中保持中立甚至与日本结盟，联手霸占亚洲。其中日苏中立条约的签署正是这种战略安排，为其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和南下东南亚与太平洋，解除了后顾之忧。后是争取苏联保持中立，使之不参加对日战争，以避免两面作战。直至战败前不久，日本领导层还寄希望于苏联在日美之间斡旋。

日本的战争策划者们从战前就已经谋划战后的安排，并且对战后可能出现的亚洲和世界格局，不断作出种种设想与安排。直至战败已成定局，日本当局和所谓和平主义势力还在外交上努力争取对其有利的战后安排，其中包括维持日本对中国东北和台湾以及朝鲜的主权，等等。日本最高决策者在战争结束前就已经为战后世界格局的形成，为争取日本的最大利益作了准备。这种战略思考与谋划为战后日本成为美国的盟友并迅速重建奠定了基础。

作者写这部书的初衷是通过揭示日本二战时期的战略思考，反思日本殖民帝国的兴衰，批评现行的战争史观。在本书最后一章，作者对日本人扭曲的战争史观进行了分析和批评，论述了这种战争史观的形成与危害，认为日本“只有重新认识历史，才能真正走向和平”。但是，她强调的主要是“美国造成了‘日本不认罪’”，对美国战后对日本的影响作了很多叙述与分析，笔者以为这无疑是正确的，但对日本本身的原因显然用的篇幅过少，过于简单肤浅。对日本之所以形成这种错误的战争史观的政治、社会和文化根源，缺乏深刻的解剖分析。此外，书中对不少史实和问题的解读，史学界也是有争议的，但这并不妨碍这本书的史学价值。

《躁动的日本》让我们深刻认识到：否认历史并试图“销毁”铁证的日本无法自我救赎；只有深刻反省，明白“好战必亡”才是唯一出路。此外，中国要明白“忘战必危”，只有不断强大自己，才能遏制日本这个亚洲的“麻烦制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