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走近云南的土司文化

2015-07-26自语林宇罗金合何海燕恒钊

今日民族 2015年7期
关键词:土司云南文化

文 / 自语 图 / 林宇 罗金合 何海燕 恒钊

走近云南的土司文化

文 / 自语 图 / 林宇罗金合何海燕恒钊

不久前,在德国波恩召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39届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上,审议通过了中国土司文化遗产项目,将其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中国土司文化遗产项目由湖南永顺老司城遗址、湖北唐崖土司城遗址和贵州海龙屯遗址联合申报,分布于南方多民族聚居的湘鄂黔三省交界的武陵山区。有评价说,三处遗址均是土司制度鼎盛时期的遗存,属典型的多族群文化复合区域,被称为中国土司文化遗产中的代表。

由土司文化遗产的申遗成功,我们想到云南,想到云南的土司文化。

风走云动,这是一个已经彻底远去了的世界,如今只为后世后人留下一串相当模糊的背影。我曾经试图走近它,想看清它的真实面目,但难度太大,头绪多、线索杂,足够沉实庞大,常感慨于仅能触摸到它的皮毛而已。能说的是,云南的土司文化相当丰富并且极有特点,这一点确定无疑。

干崖司署

干崖司署印

泸水老窝土司衙署

历史久远,特点鲜明

据文献记载,土司制渊源于秦汉以来中央政府的“羁縻政策”。所谓的“羁縻政策”,即当时的中央统治者出于种种考虑而施行于多民族地区的一项治理政策,即在保持各族内部原有政治、经济结构不变,通过其原来的部落贵族在属地范围内进行统治,避免因不适应地方情况而引起混乱和反抗。在其实施中,这一政策经历了不断变化、不断调整的过程。

进入元代以后,云南的土司制正式得以确立。当时忽必烈采取了因地制宜、分而治之的办法,既坚持中央政权的统治地位,又尊重少数民族的习惯。较为完善的土司制在此时期应运而生,逐渐发展成了元朝统治者对云南等边远众多民族地区的一种治理手段。《云南志略序》里说元朝设土官,意图在于“顺其性俗,利而导之,底于安定”。明朝时期,云南的土司制达到鼎盛,除了原来的得以延续,还有更多的地区也实施了土司制。到了清朝中后期,云南的土司制进入调整改制,即“改土归流”,总体上处于不断削弱、逐步瓦解中。民国年间,受种种因素影响,土司制已大为衰落,呈苟延残存状。直至上个世纪中,新中国成立后,土司制度也就理所当然地彻底结束了。

当然,这只是大的历史线索。在云南,由于交通地理和民族分布状况极其复杂,土司制的建立和完善是一个逐渐的过程。比如红河一带的土司制就是在明朝时期逐渐建立起来的。有资料称:红河县的思陀土司为哈尼族,汉称思陀为西南夷君长,明洪武年间,思陀首领遮比归附并防御安南(越南)有功,被赐姓李,授长官司副长官,司治今红河县乐育乡,隶临安府,民国隶石屏。有村落95个,民户4200余户,传 22代,历500余年至1950年。落恐土司,哈尼族,原属思陀,后划分出来,唐代称伴溪落恐部。宋代为“三十七蛮部”之一。明洪武十五年(1382年),首领他有纳款归附,被赐姓名陈开基,授副长官司,司治为今红河县宝华乡,隶临安府。有村落14个,居民600余户,传34代,500余年。

宣威安氏土司家族的兴衰较能说明这一大的历史变故。元军南征的队伍中有个叫安举宗的人,因功受封为怀远将军,留守曲靖,元朝封他为宣慰使。从此,他的子孙在宣威一带生息繁衍,世袭着土司这一职位。从元朝的统治开始,到明朝的中兴与灭亡,再到清军入关,皇椅上的龙颜改了又改,安土司的小王朝与领地依然代代相传。清朝雍正四年,云贵总督鄂尔泰数次上书朝廷,要求以政治手段解决土司制,逐步进行“改土归流”。鄂尔泰对不服从不顺从的土司采取强硬的政策,用兵动刀,进行毁灭性打击,改派流官进行管理。此时,安家第二十二代土司安于蕃正以朝廷命官的身份招兵买马,扩充势力以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鄂尔泰以毁坏官府形象的名义发兵进攻,活捉了安于蕃,将其革职解送江南江宁府。自此,安家土司遂家道中落。自元朝开始设立土司制度,安举宗及后代一直是宣威的统治者,历经22代,共473年。

施甸长官司

孟连傣族宫廷古乐

土司制度的基本特征是,在其中央政权没有条件直接控制少数民族地区的情况下,允许土著民族中的贵族分子沿袭充任地方政权机构中的长官,并依据地方经济情况上缴赋役,听从封建中央王朝的调遣。这套制度的实质是在保证封建中央集权统治的前提下,允许土司们在自己辖区内按照本民族的具体情况来处理内部的事务。每一个王朝都规定土司必须朝贡,这是王朝与土司之间保持君臣关系的一种特殊方式。土司是中央政权的纳税人,都顶着官家的某种头衔。中央政权还规定了土司的承袭、升迁和惩罚制度。从地缘上看,土司制度见于历史上与中央政权主体地区相距较远,文化辐射力较弱的边远地带,正所谓山高皇帝远。

在云南,很多土司其实就是原来的部落首领,后受中央政权招安,领受并非特别正宗的官衔,得以在属地内行使管辖权而已。比如史料记载:红河境内的溪处土司,系哈尼族,宋代为大理国“三十七蛮部”之一。明洪武十五年,首领自恩调御安南有功,授副长官司,隶临安府,司治今红河县石头寨乡。后代子孙之名,以恩字相承,明弘治年间,知府陈晟始教其姓赵。民国时,隶建水县。管辖村落120余个,传23代,500余年。亏容土司为傣族,唐代称铁容甸部,宋代为大理国“三十七蛮部”之一。元初,其首领阿附,授世职,隶元江路。明洪武十五年,后裔阿普纳款投效,为明将金朝兴作向导,平定元江,招抚五土司投诚,立下功劳,被赐姓孙,授正长官司,隶临安府,辖地为今红河县上、下亏容一带,司治今红河县牛多乐。明万历二十年(1592年)改授副长官司。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土司家族内争位不已,由临安知府胡泰福裁决,以勐龙河为界,河之北设上亏容土司,河之南设下亏容土司。至1950年,亏容土司传22代,500余年。

事实上,在云南,很多土司家族均能延续数个朝代,所以民间一直有“百年的皇帝,千年的土司”的说法。土司们与中央政权的关系,相当复杂甚至微妙,常常会因种种原因不断生变。

元阳攀枝花土司府

遍布全省各地的土司府

除了文献资料,如今我们走近土司文化,最便捷的路径是分布全省各地大大小小的土司府。尽管人去楼空,但在这里,我们很容易触摸到它们曾经的辉煌和历史变故中的种种痕迹。

不妨走进孟连宣抚司署所在地的孟连娜允古镇,稍作浏览。

依金山而建的娜允古城始建于1289年,是元、明、清、民国四个时期孟连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宗教中心,古城中的傣族土司衙门孟连宣抚司署,是当时孟连傣族统治者的治所。孟连宣抚司署曾在清代被焚毁,1878—1919年重建,是我国土司制沿存最完整的傣族礼制建筑,被称为中国和东南亚傣族地区等级较高的傣族王宫之一。娜允古城由三城两寨组成,分别是上城、中城、下城、芒方岗、芒方冒。上城原是孟连土司和家奴的居住地,宣抚司署位于上城的最高处。现存主要古建筑有土司家族专用佛寺“上城佛寺”和傣族土司的王宫“孟连宣抚司署”;中城原是宣抚司署官员及家属居住的地方,现存古建筑有“中城佛寺”和几户民居;下城是宣抚司署的议事庭长和几位官员的居住地,现存古建筑“下城佛寺”。芒方岗和芒方冒两个寨子,原是给土司饲养家畜、猎物和种植作物的臣民居住的地方。娜允古城最为核心的建筑就是宣抚司署,傣语称“贺罕”,意为金色的王宫,土司“召贺罕”,即为金殿之王。其占地1万多平方米,是云南土司建筑中保存较完好的一座融合了傣、汉两族建筑风格的大型建筑群。如今,孟连宣抚司署既是文物古建筑,供游客参观,也身兼“博物馆”的功能。目前,署内藏有文物近500件和流散文物145件。包括孟连宣抚司署遗留下来的20件官服、3枚印章、仪仗若干以及土司的记田户簿13册,用汉、傣两种文字书写的371封公文信函、41册历史民间故事、29册贝叶经,以及日常生活用品。

娜允古镇历史悠久,至今仍保留着傣族古城的特色和风韵,蕴涵着丰富多彩的傣族土司文化,以及宗教建筑、饮食、服饰、节日、音乐、舞蹈、民俗等文化,有着珍贵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

其实,在这些土司府衙的遗址里,留存下来的不仅是土司文化,整个云南地方文化的许多珍稀文物都集中在这里。我的一位同班女同学,大学毕业后就待在这里,一直干了大半辈子。她喜欢这份工作,踏实且专注,做了很多我们其他人无法完成的收集和研究。

纳楼土司府

南甸土司衙署

给我留下较深印象的,还有位于红河县境内宝华乡嘎它村的左能土司府。在左能土司500余年的传承历程中,未发生过土司家族争夺职位的血腥内讧,运行始终较为平稳。左能土司府的建筑群落,从未遭到兵灾人祸之害,至今仍保存较好。左能土司司署,始建于清代道光年间末期和咸丰年间初期,修造于一座夯筑的土城池之中,地势西高东低,占地面积近4000平方米。司署建筑是一组三重院三进间的土木结构的瓦房群落,坐西向东,各个建筑单元随着缓缓抬升的地势,由东向西依山而建,逐层升高、逐层递进。建筑群东临河谷,西依雄伟的落恐尖山,南北两翼被两座小山包所环绕。有院落、天井、花园和若干附属建筑。

维西的叶枝土司衙署也极有特点。该建筑分南北两套二进大院,坐东向西。南为三坊一照壁一院和三间二层斜楼一幢。北为大门、碉楼、会客厅、公堂、厢房,各为三开间楼四合院,还有黑神殿、经堂、监狱、马厩、后花园等。建筑主次分明,自成院落,门窗格扇做工精巧。土司府四周筑有高高的围墙,四角建有碉楼。现围墙已毁,碉楼仅存北向两座。整个建筑总占地五十余亩,建筑面积约为33500多平方米,有大小近两百间房舍。

经过历史变迁的摧残和时间的剥蚀,如今北四合院,除两座碉楼、厢房、大门还保存尚属完整,其他建筑毁坏,倒塌严重。四合院落为土司府客厅、公堂及住房,为三开间楼房,抬梁式结构。通面阔12米,进深10.2米,四屋檐下均有走廊。东楼与南楼转角又建二间隐蔽楼房,并盖有楼顶花园,楼层铺有地砖,属土司头人住所,装饰华丽。东楼有一青石台阶,台阶两侧各立一石狮,楼下梁头、柱头、格扇窗均有各种雕刻,工艺精细。楼前院内是一正方形天井,碉楼面阔7米,进深5米,下层用石砌成,粉白石灰墙,局部绘以水墨山水画,檐角下有龙头雕饰。南为三坊一照壁一院,单间面阔12米,进深10米,有正方形青砖铺的天井,西为品字形照壁,整座土司府建筑具有纳西民居与白族民居的建筑风格。

在云南,到处都有土司建筑遗址。无论大小,它们都是土司文化遗存最集中的地方。比如丽江纳西族木氏土司衙府,建水彝族纳楼回新土司府,梁河南甸傣族宣抚土司府,广南壮族土司府,等等。

这些遗址,虽然统统都是人去楼空的景象,但它们确是云南民族文化的集大成所在,本身就是一个个遍布云南的民族文化博物馆。在这里,每个人可以任意穿越,想象历史上曾经的富贵荣华和风光无限。

“末代傣王” 刀世勋

“末代土司”们

上个世纪中叶,土司制进入最后的倒计时,大大小小的土司家族,都进入了“末代土司”的终结点。查看相关资料,这些“末代土司”的命运各有不同,除了选择出逃亡命者,多数则以各种方式接受了历史的必然结局。其中,有不少土司以这样那样的方式参与了新的时代,为边疆民族地区的稳定和改革作出过贡献。

这几十年间,“末代土司”们的话题一直被人津津乐道。这的确是一扇有可能深入一点走近云南土司文化的大门。我一直相信,从他们那些传奇或者平常的一生经历,能够找寻到些许大的历史变迁与某个民族和个人之间的关联。

还在30来年前,我觅得一个机会,拜访了那位似乎应该足够传奇的西双版纳最后一位土司,即召片领(意为“广大土地之主”),汉族名字叫刀世勋。当时他在云南民族学院当教授。也许真是命运使然,还在他没有正式上任“召片领”的年少时期,家里竟颇有先见之明地送他出去上学,从中学到大学,由昆明到南京,学的是语言专业。正因为如此,自上个世纪50年代后,他几乎用了一生的精力,去研究西双版纳傣族的语言和文字。

这是一个充满平静的老人。连续多日的相处和交谈,在他身上都看不见半点曾经的高贵。我曾暗中为这次与“理应传奇”的邂逅稍感遗憾。他个头不高,言语不多,思维清晰,面相谦和。语调尤其平和,即使是尽量详细地讲述自己当年如何两次从数千里外正在求学的南京乘火车、汽车,辗转数十日,然后换骑大象,赶回景洪参加就职典礼,以及在文革中被发配回来的经历……他的述说,一律很平静。完全像在讲别人的平常事情,平静得让人惊讶。回来后,我写过几篇西双版纳的印象。其中一篇有关刀世勋的文字,是《末代召片领》,登在报纸上,还得了个奖。

30多年过去,刀世勋留在我记忆中的,只剩几个细节:他对众人都关心的那些问题,总是回答得很简单,相当诚实,没有半点夸张,让人找不到半点能往更多浪漫传奇那边靠的可能。他留在我记忆中的画面,是一个细眯着眼睛的温暖笑容。几年后,他到省政协当副主席,我有距离地见过几次,更只有一次很简短的交谈。他还是那么谦和,低调。我说“你没变,还是过去那个样子”。他说“老了一点。”过一年,长一岁,这是没法的事,但无论是曾经的召片领,后来的大学教授,“发配”后的普通人,再后来的政协副主席,他总是沉静在仿佛与生俱来的谦和里,总是把自然的笑容摆在温和的脸上。

当然,不如意的“末代土司”也大有人在。维西的叶枝王姓土司就是其中的一个。历史上,叶枝境内曾存在过一个显赫一时的家族——王氏家族,王氏属纳西族,其祖先为木土府所委“木瓜”,即纳西军事首领,受康普禾氏大管军节制,并与禾氏家族有婚姻关系。改土归流时,王氏封授土外委世职,后因禾氏无嗣,将世职传给禾氏外孙即王氏子王再锡,时为乾隆十年,即公元1745年。后王氏土司第五代传人王天爵结交县境的杨玉科,并率土练随杨玉科镇压杜文秀起义,多立战功,以军功封赏游击职衔,戴花翎,其子廷昭得授土都司衔,王氏因而声名大振,一跃而居全境土司之冠。光绪二十八年,即公元1902年,康叶总土司兼头人喃珠因受教案牵连被革职,叶枝土都司在袭土司王国相则因“保教保民有功”,加授贡山土弁,并赐以三品顶戴,六品军功,从此取代了康普喃珠土司对怒俅地区的管辖权,成为怒江、澜沧江上游地区的主要管民土司。王氏土司以其强大实力和威慑一方的气势成为滇西北诸路土司中重要的一员。其统辖范围包括现迪庆州、怒江州所辖的澜沧江、怒江、独龙江流域,辖民中包括纳西、傈僳、藏、怒、独龙等多个民族,远及西藏、高黎贡山、印度及缅甸密支那一带。仅叶枝地区就占有良田肥地11500亩,有佃户668户,每年收粮达20多万斤,并拥有200多匹牲口的马帮进行贸易。王氏土司为巩固和完善其土司政权,还自定法规,自立公堂,设置刑具仪仗,自设监狱,豢养武装。1938年,王氏土司第九代传人王嘉禄正式承袭世职,被国民政府先后委任为“江防大队长”、“边防副司令”、“三江司令”等职,因功绩显赫,云南省主席龙云曾赠以“保障功高”之匾额一块。据说,王氏末代土司王嘉禄还曾经在国危民难之际,成立抗日御侮队伍,到中缅边界防御,并专门铸造了一批铁界碑,上铸“北路土司界”字样,派人秘密运往王氏在独龙江一带的管辖边界设埋,为祖国的领土完整作出了重大贡献。民国三十六年,即1947年,王氏却因官场中的争权夺利而受难,最终被杀,王氏土司家族至此衰落。

云南众多土司家族的历史,应该是其土司文化中很重要的组成。这些“末代土司”们的经历本身,就已隐含着太多的文化。

孟连宣抚司署

后记:

顺带说一句,如何更好地挖掘和利用云南土司文化?从湘鄂黔三省土司文化遗产的申遗成功,我们能够得到一些有益的启示。

有学者认为:“土司文化是生活中云南境内的少数民族在进入封建社会后在土司制度下形成和发展起来的文化,是边疆各族人民在长期的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可以分为两大类:有形文化和无形文化。有形文化包括土司的文化遗址、历史文物、民居建筑、服饰、饮食、民族乐器、歌舞道具、宗教器物、交际礼品、工艺产品、生活用具、生产工具等;无形文化包括土司的神话传说、史传谣谚、故事寓言、音乐舞蹈、节庆活动、民间习俗、人生礼仪、宗教祭典、习惯法等。”

现在看,似乎有些事情本来还可以做得更好一些,比如加强集中度,围绕专题作更深入的挖掘梳理,等等。更重要的是,强化遗产理念,从更高更宽的视域中来展开民族文化的保护和利用,等等。

(责任编辑赵芳)

猜你喜欢

土司云南文化
以文化人 自然生成
贵州土司史籍编年系列总序
年味里的“虎文化”
云南茶,1200年的发现
云南邀您来“吸氧”
云南是你避暑的最佳选择
从土司军事活动窥探土司文化
一图读懂云南两新党建
Fort Besieged
从土司到土司学:中国土司文化研究的新进展
——李良品《中国土司学导论》读书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