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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边界与群体性暴力

2015-07-25王国勤

中共天津市委党校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动员身份

王国勤

[摘 要]当前中国沿海或发达地区流动人口群体性暴力事件时有发生,有些严重破坏了当地的社会秩序。这些事件通常具有突发性、规模较大、暴力程度较高以及冲突不断升级等特征,主要由边界形成、边界激活、动员与组织、政府回应与控制等机制共同促成。外来流动人口和当地社会存在长期隔阂甚至对立,偶然事件激活了他们之间的对立身份并使其突然间互相攻击,地方政府处置不够及时有效时通常伴随着谣言的传播并导致更大群体卷入事件中。

[关键词]群体性暴力;身份;动员;边界激活机制

中图分类号:D63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410X(2015)04-0062-07

自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工业化、城镇化的快速发展,我国进入人口流动、迁移最为活跃的时期。我国的流动人口大部分流向广东、浙江、上海、江苏等东部沿海经济发达省市,而且不少地区的流动人口数量已经超过了本地户籍人口数量。这个时期也正是中国的全面深刻转型期,人口迁徙既是转型的重要部分,又深深影响了转型的特征与问题。大量流动人口从内地或落后地区移居沿海发达地区,不同秩序、规范、生活方式之间冲突甚烈,导致了大量心理失衡与社会失范行为,流动人口群体性暴力事件时有发生。从对社会的破坏程度来看,群体性暴力事件无疑是这些因人口迁徙而造成的社会矛盾与冲突中最极端最剧烈的表现形式。本文以当前沿海或发达地区流动人口群体性暴力事件为研究对象,核心问题是探寻这类事件的形成机制,目标在于提供一个关于群体性暴力事件的解释模型,为相应对策研究提供有价值的知识基础。

一、研究路径

“群体性暴力事件”概念2003年开始被国内研究者使用,随后逐步成为一个重要研究性概念[1]。概括地说,当集体暴力成为群体性事件行动者主要诉诸手段并成为事件的主要特征时,就构成了本文所讨论的“群体性暴力事件”。

群体性暴力事件的研究路径主要包括结构分析和过程分析。结构分析认为,群体性暴力事件是一系列结构性因素的产物。在国外类似研究中,结构性因素首先被视作社会结构或资源,如R.沃尔夫·埃里克、多娜泰拉·德拉波尔塔、特纳等。有些则强调心理结构的作用,如勒庞、赫伯特·布鲁默、N.J.斯梅尔塞、杰夫·古德文等。国内相关研究首先认为,这些暴力事件是以一种极端的方式表明了当前中国社会结构的失衡,或者把事件的爆发视作某种心理状态的产物。过程分析把探照灯集中到了具体事件中复杂的演化机制和过程,如查尔斯·蒂利、西德·尼塔罗、道格·麦克亚当等,都十分强调政治互动过程的重要性。国内研究中的过程分析假设每起群体性暴力事件都包含了诸多因素间系列、复杂的互动过程。

一个完整的分析应该是能够细致展示结构性因素是如何卷入、如何发生作用的,以及在互动过程中有哪些新的因素与机制在发挥作用。因此,本文的目标与意义在于采用这种路径:在案例研究的基础上,提出一个立足中国经验的、更有解释力的群体性暴力事件形成机制分析框架,该分析框架是边界激活机制为核心机制进行展开的。

蒂利认为:“边界激活机制指从众多的身份中挑选出两种相反的身份,而这种‘我们—‘他们边界的激活经常促进伤害性的互动。”[2](P20)具体而言,人们因为各种原因被客观或主观地划分为相互区别或对立的社会群体,而且群体之间普遍缺乏信任,至少一方对另一方持有不同程度的怨恨情绪。平时大家相安无事,一旦某个偶然事件激活了人们的边界意识、加剧双方的仇恨,很容易导致暴力行动。

没有一个机制可以单独起作用,因而需要考察配合边界激活机制在群体性暴力事件中发挥作用的环境机制、认知机制和其他一些关系机制[3](P26-27)。其中,环境机制意味着外部产生了社会条件的影响。认知机制贯穿于个人与集体理解的变化过程。关系机制改变了个人、团体和人际网络之间的联系。边界激活机制是关系机制的一种类型,并且在群体性暴力事件的互动过程中发挥了关键性作用。

本文属于一种解释型的案例比较研究方法,在策略上采用了一种案例“复制”或“扩展”的比较方法,即在三个相似的案例中去观察是否都支持同一理论或因果关系。如果做到了,可以说明这项研究结论在很大程度上具有可重复性、可推广性。

需要比较的三个案例都是发生在2011年东部沿海省份、在较大规模的轨迹特征等相似的流动人口群体性暴力事件:古巷事件、新塘事件和织里事件。这些案例材料主要来源于正式的新闻报告、现场调查和相关人员访谈等。在研究步骤上,首先描述事件的发展轨迹以及突出特征,然后运用上述分析框架比较分析,试图展示其中一些关键机制及组合。

二、案例描述

(一)古巷事件

古巷镇位于广东省潮安县中部,被誉为“中国卫生陶瓷第一镇”。全镇人口约7万,从事卫生陶瓷行业的人数超过4万,其中75%为四川籍。当地人大多用地方方言交流,外来人很难融入当地生活,并且主要在同乡的社会网络中活动。古巷镇长期存在员工保证金制度,企业老板一般会扣务工者20天到1个月的工资作为保证金,由此引发的讨薪事件屡屡发生。

导火索——“讨薪事件”。2011年6月1日9时许,四川人熊某到古巷镇某陶瓷厂讨薪,与老板发生争执与殴斗,熊某被打伤。民警及时赶到现场,将伤者送往医院,并迅速对事件展开调查取证。当日下午,熊某经法医鉴定为轻伤,这引起熊某亲属和一些四川老乡的不满。当晚,数百名四川老乡涌向派出所及镇政府门前,要求严惩凶手。同时,熊某因讨薪受伤的事情流传很快,伤情在传播中被说得越来越重。

事态发展。6月2日,警方正式立案,并开始抓捕犯罪嫌疑人。当晚,伤者家属先后到古巷派出所、潮州市政府、古巷镇政府请愿。镇党政领导高度重视,及时与伤者家属沟通,不但看望了伤员,还垫付医药费。3日约20点,大约一百多人围聚到古巷镇政府讨说法。约22点,人群向潮州市政府聚集。深夜,8个主要活跃分子被治安拘留。4日至5日,当地政府及派出所门口聚集很多人,他们要求释放被抓的8个人,未果。endprint

谣言。6月5日,各种谣言在小镇漫天流传。6日下午,一条“家属花3000元赎回行凶者”的消息火上浇油,致使约数千名四川籍外来务工人员聚集在镇政府门前,将马路堵得水泄不通。约20时,镇政府召集本地企业主和村干部开会,仍有数千人聚集镇政府门口抗议示威,并向楼内投掷石块。潮州市政府调来约二百名警察维持秩序,各村治安队一百多人守住镇政府大院。

冲突对象转化与升级。6月6日约21时,当地人驾驶一辆轿车不小心撞倒了一名四川人,这被解读成本地人对外地人的挑衅,于是四川人攻击的矛头指向本地人,开始砸碎附近商铺、砸毁沿街车辆,一些途经的当地人被打伤。政府随后调集千余名警力维持秩序,本地居民也自发组织起来保护本地人。6日深夜,潮州市警方称,当晚依法带离9名参与打砸烧人员。7日,一群由当地居民组成的队伍出现在多条街道,也有部分人展开了目标针对外地人的暴力行动。

事态平息。6月7日上午,潮安县公安局进行治安管制且取消当地自卫队,安排宣传车不断在街上广播,称不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聚众滋事将一律严惩。市、县、镇政府派出工作组进村入厂做群众工作,防止当地群众与外来民工发生对立冲突。当日下午,武警、公安以及各村组织的联防队密集巡逻,所有店铺关门。潮州公安部门发布消息称:在6日晚事件中,共有15辆汽车受损;共有18名群众受伤,其中15名为外来民工,3名为当地群众,没有人员死亡。8日,政府派工作组进村入厂,外地人与本地人互殴现象逐渐消退。9日,古巷镇各主要街道沿路大多店铺开门营业,企业慢慢恢复生产。10日,街头逐渐恢复平静。

(二)增城市新塘事件

新塘镇是广州市增城市南部工商业重镇,中国牛仔服装名镇。新塘事件发生地大敦村常住人口7408人,外来人口六万多人,是牛仔服装生产专业村。但是,在资源占有、社会地位与权力等各方面,外地人都处于劣势,对本地人有不满情绪。外地人与本地除了雇佣关系,并没有多少来往,几名本村人说起外来打工者,觉得自己的家乡好像被外人占领。2010年6月,新塘镇成立群防群治大队,由四十余名治保员组成,管理大敦村八万余名外来务工者。这些治保员在执法中有时因为态度不好,逐渐被外地人贴上“违规、粗暴、敛财”等标签。

导火索——“孕妇被打事件”。2011年6月10日约21时,唐某和怀孕的妻子在街边摆摊卖牛仔裤,治安队没收摊子并殴打夫妇二人,孕妇倒在地上并报警,当地政府有关负责人和民警及时赶到现场调解。当民警将孕妇送医院治疗时,一些围观者阻挠孕妇上车并扔砖块、围攻治安队队员。

谣言。在外围,大家疯传“孕妇被治保员打死了”,当晚不断有人加入打砸人群,导致3辆警车、1辆救护车以及多辆私家车被砸,近千名外地人“冲击”大敦村治保队办公楼并打砸。

事态发展。6月11日凌晨1时,事件初步得到平息,随后部分人向清理现场的民警投掷石块硬物,警方将现场带头闹事的25人带走调查。11日上午,几百人聚集在大敦派出所要求惩办打死(伤)人的治保员,部分人又跑到大敦村治保队办公室再砸一遍,一些人跑到200米远的大敦村委会砸坏大门。官方将通往大敦村的路口封锁,却导致人群向大敦村周围移动。

行动者转化与事态升级。当日约21时,上千人聚集在久裕大道,一些年轻人沿街进行破坏,停靠的车辆玻璃被砸碎,有些车辆被掀翻。 12日9点30分,上千人沿107国道向5公里外的新塘镇移动,广州警方封闭了107国道由潮汕通往广州的道路。12日下午及晚间,聚众地点转移到大敦村5公里外的加油站与107国道附近,数万人聚集在主要高速公路交汇处,围观群众有几万人。

事态平息。6月13日,新塘镇所有商场提早关门,停放的车辆被清走,107国道新塘段封锁,城区商铺、食肆、超市被劝暂时停业,武警与特警在增城街头巡逻。13日夜间,新塘镇部分村民上街巡逻。15日,增城市公安机关对多名严重刑事犯罪人员予以刑事拘留,对15名犯罪嫌疑人依法逮捕。

(三)织里事件

织里镇位于湖州市吴兴区东部,是中国童装名镇。全镇常住人口10万,外来常住人口超20万,安徽籍占80%左右。大量外地人构成的夫妻作坊式代工点(也称为“夫妻队”)位于周边农村,作为房东的当地人大多住在城里,相互间缺乏沟通。政府和外来人口打交道的最主要方式是征税,因大量聘用社会人员当收税员,出现一些不规范、粗暴的征税行为,外地人深为不满。2011年初,织里镇政府调整了农村童装加工户的税收政策,即每台缝纫机为国税、地税缴纳626元/年(约为镇区标准的50%左右,2010年为343元/年),引起当地从业者强烈不满。

导火索——“征税冲突事件”。2011年10月26日9时许,代征人员许某征税时与来自安徽潜山的业主徐某夫妇发生冲突,公安人员随后将徐某带走。约13点,徐某的老乡百余人聚集镇政府上访,要求解决纠纷,引发六百余人围观。后经镇政府沟通,群众陆续离开。约17点30分,徐某老乡等近百人试图堵318国道,被公安机关及时制止,随后又有五百余人聚集,围观群众最多时达数千人。

冲突对象转化与升级。当日20点40分左右,一辆当地车途经富民路遇交通堵塞,车主急速驶离时撞伤几个安徽人,这激起安徽人对本地人愤恨,导致其把愤怒和抗议的对象从政府转到织里镇本地人。当晚上百辆路边当地汽车和一家中国移动店铺、一家织里本地人的童衣厂被砸。

谣言。与此同时,征税人员打死人以及本地人故意撞死外地人等谣言四处传播。23点左右,多名围观群众尾随一百多名闹事人员拥往镇政府,打砸路灯、广告牌、汽车等,数名公安、城管人员受伤。

事态发展。当日23点30分左右,镇政府现场闹事人员逐步疏散,部分人分散前往景富路等路段滋事,公安机关强行带离寻衅滋事人员,区委区政府成立事件处置工作领导小组,下设维稳、伤员救治等8个专项工作组,迅即分头开展工作。27日凌晨,街上的人比昨日增多,许多轿车遭推翻,警车被掀翻放火燃毁,有营业的加工厂遭到破坏,浙江省紧急调集数千名特警前来制止。当晚18时,湖州市成立织里事件处置工作联合指挥部,积极开展相关工作。27日中午,五百余人在织里镇政府广场集会,下午两辆警车被聚集的群众点燃,执勤人员在撤离时1名民警、3名协警受轻微伤。傍晚,从浙江赶赴织里的武警陆续进驻。入夜,在广场和主要街道有大量人员聚集,高峰时聚集围观群众超过五千余人。28日凌晨,防暴部队的宣传车不停广播通告,敦促参与违法犯罪分子投案自首。28日上午,吴兴区、织里镇抽调六百余工作人员到企业签订安全稳定责任书和维护稳定责任承诺书。endprint

冲突主角的转化。10月28日晚,冲突主角由安徽籍人变为部分本地人,本地人开始组织“护厂队”,对安徽人展开报复性攻击,数辆安徽人的车被砸,一家安徽人童衣厂遭到砸抢。公安、武警快速出击,严厉打击违法犯罪行为,有效控制了局势。

事态平息。10月29日,事态基本得到控制,织里镇社会秩序趋于平稳,企业恢复正常生产,店面恢复营业,生产生活秩序逐步趋好。

三、 案例比较分析

分析一个群体性暴力事件的形成机制至少需要阐明五个要素,即边界形成、边界激活、动员与组织、政府回应与控制等机制以及这些机制所型构的事件轨迹特征。本文对以上三起事件所做的案例比较分析也是沿着这五个维度展开。

(一) 边界的形成

本文讨论的群体性暴力事件都嵌入一个个具体的场域中。这些场域都是东部沿海发达地区以某项产业为主的全国知名专业镇。专业产业的快速发展吸引了大量外来务工人员,而他们的到来主要是通过亲属和老乡关系等途径,这促使一镇多以同省外来务工者为主。在日常生活交往中,外来流动人口与本地人之间并没有很好地相互融入和接纳。古巷镇的一个外来务工者称,对当地的印象是“经济发达,但有些排外”。新塘镇在大敦村,外来打工者和本地人(比例达11.4∶1)是两个几乎被完全割裂的群体,互相之间几乎没有往来,且双方都有不公平的感觉。在织里镇,外地人与本地人基本上是生活在两个不同的、相互间缺乏沟通的社会网络中。

在这种本地人与外地人差异和隔阂的边界中,还嵌入了一种外地人与当地政府之间的怨恨边界,这种边界在上述三个场域中各具特征。在古巷镇,长期存在的员工保证金制度不断引发劳资纠纷和讨薪事件。在这些外来务工者看来,政府及相关机构在解决纠纷时往往偏向当地人。在新塘镇,引发外地人怨恨地方政府的因素,是被外地人贴上“违规、粗暴、敛财”等标签的治安队。在织里镇,由于聘请了大量社会人员从事征税工作,以及常常发生的不规范、粗暴的征税行为,导致这些外来人口和政府之间的紧张状态。

命题1:在具体场域内,不同群体之间因为对各类资源占有等方面的差异导致相互间的区隔和怨恨,而且伴随着长期以来各种互动过程中的遭遇和故事而得到强化,最终形成互相不信任甚至怨恨的边界和身份意识。这种边界和身份意识在通常情况下并不会影响他们正常的工作与生活,毕竟他们属于同一个社区中的社会有机体,有互相依赖的关系。

(二) 边界激活机制

就有怨恨情绪的不同边界的群体而言,平时大家相安无事,一旦某个偶然事件激活了人们的边界意识、加剧双方的仇恨,很容易导致暴力行动。在此过程中,行动者以特定身份的名义采取行动,身份定义了他们与其他行动者的关系。

一起事件往往呈现不断激化的趋势,每个起激化作用的刺激物都可视作导火索。古巷事件中有两个重要的导火索:6月1日的 “讨薪事件”和6月6日本地车撞伤外地人的交通事故。新塘事件中的导火索是6月10日“孕妇被打事件”。织里事件也先后有两个重要的导火索:一是10月26日“征税冲突事件”,二是10月26日晚本地车撞伤外地人的交通事故,这使官民冲突扩大到外地人与本地人之间的群体冲突。

“谣言”似乎与群体性暴力事件如影随形,起着重要的激化情绪和动员作用。古巷事件中,一度各种谣言漫天流传,如燃气库、加油站要被人炸掉,(行凶者)家属花3000元赎回行凶者等。新塘事件一开始,“孕妇被治保员打死了”的谣言不断地鼓动着外地人加入打砸的集体行动中。织里事件中,网络上一个传播很广的帖子称,浙江佬打死一个拒交费的安庆女民工……后来又派黑社会人员开车撞死伤二十多个安庆人等。

命题2:“导火索”是那些大大小小的起到激活边界作用的偶然事件。事件参与者、旁观者以及利益相关者在解读导火索事件的各种刺激信息时,群体内部的集体认同被激活,促使最初自发聚集的一群高度分散化的“乌合之众”走向具有共同归属、目标和规范的共同体。随着不安定感的增强,谣言开始传播,使人与人之间相互感染,并产生某种共同的愤怒情绪。

(三) 行动者的动员与组织

一般说来,行动者们是由展示出部分地与其他行动者共享的历史、文化以及集体性联系的网络所组成的。行动者的这种社会性特征,深深地影响着集体行动的动员与组织过程。

古巷事件中,最先起来请愿的是受伤者熊某的亲属十多个人。在一系列互动过程中,越来越多的愤怒的四川同乡参加进来,最多时达上万人。新塘事件中,作为导火索的“孕妇挨打事件”发生在公共场合,更容易激发围观者的愤怒情绪,导致很短时间内大量外地人的卷入和打砸事件的发生。织里事件中,一开始仅是当事人徐某的百余名老乡,后来更多的安徽籍务工人员被动员起来。

这三起事件在组织维度上具有相同的特征,即事件中聚集人员大多为围观群众,没有出现有组织的对抗冲突;未发现有明确的幕后策划和组织者,打砸对象没有明确的指向和目标。一般而言,在集体行动中,越是缺乏有效的社会组织,事态的发展就越容易受到情感的支配,也越容易促使集体暴力的发生。

命题3:在事件的起始阶段,一般会有非正式群体的社会网络作为动员的基础,例如同一个地方来的老乡、在同一个场所工作的老乡或亲友等。随着事件的激化,更大范围的建立在地域或命运感认同基础的动员开始了。这种动员模式通常缺乏有效的组织活动,从而更容易发生集体暴力。

(四) 政府的回应和控制

在这三起事件中,政府的回应与控制方面具有共同的特征。首先是初期处理纠纷迟缓,导致小纠纷演变成大事件。在古巷事件中,6月1日发生讨薪伤人事件,当地政府处理这起纠纷并不很果断。在增城事件中,6月10日发生孕妇被打事件后,因为聚集的群众太多,官员和民警没有能力控制局面。在织里事件中,10月26日下午,镇政府与征税事件的上访群众沟通不成功,导致这些上访者聚集更多的老乡发动抗议活动。其次是普遍警力不足,一时难以控制群体性的打砸局面,导致事件不断激化。古巷镇7万人,新塘镇70多万人,织里镇30万人,都是镇级政府所在地,按规定当时只能配备一个警力有限、规模较小的派出所,往往是事件扩大后,紧急从各地区调集数千名特警来制止。这个时间差是各起事件导致暴力扩散的重要原因。endprint

命题4:一般而言,如果政府在事发初期不能很好地解决参与者的利益诉求,且在开始出现零星、分散的暴力行为时不能通过警力等手段有效进行控制,会加剧集体暴力行为的扩散。政府的回应失效是导致暴力扩散的重要原因。在一般情况下,政府的犹豫拖延、内部意见分歧、警力不足或运用不当、政府领导的不当言辞、谈判破裂等都可能成为导致暴力产生与扩散的重要原因。

(五) 事件轨迹的特征

这三起事件从发生、激化到平息所经历的时间基本上都在一周以内,其运行轨迹与特征大体相同。首先,都具有突发性、规模较大、暴力程度较高等特征。突发性表现在,这些案例中的讨薪伤人事件、孕妇被打事件、征税冲突事件本身并没有特别的轰动效应。规模较大是指在这些事件中,动辄数百人、数千人参与集体抗议和打砸行动。暴力程度较高主要表现在参与者的打砸行动。尤其是在新塘事件中,愤怒的外地人甚至袭击公安民警,最后导致3辆警车、1辆救护车以及多辆私家车被砸烂。其次,都经历了冲突升级的阶段,其中古巷事件与织里事件均经历了冲突对象转化的过程,即由官与民(外地人)冲突扩大到外地人与本地人之间的群体冲突。相比之下,新塘事件缺乏这种转化的过程,由于作为导火索的“孕妇挨打事件”一开始就发生在公共场合,更快速地进入了针对政府、警察和治安员的暴力抗议过程。

命题5:群体性暴力事件通常具有突发性、规模较大、暴力程度较高等特征,以及经历冲突升级的阶段,其中包括冲突对象转化并扩大的过程,例如由官与民(外地人)冲突扩大到外地人与本地人之间的群体冲突。

以上分别从五个维度对三个事件进行了比较分析,但需要明确的是这些维度的区分仅是逻辑分析的需要,实际互为条件,处在复杂、持续互动的事件整体的动态过程中。边界形成这个结构性的环境机制直接作用于边界激活、行动者的动员与组织、政府回应与控制等机制与过程,而这三者之间又相互促进或制约,一起形塑着事件的轨迹与特征(见图1)。

图1试图重点揭示的是每个框框间的“箭头”走向以及所表达的内涵,而每个框框里面又需要填进一些重要内容(见表1)。这些内容是本文三个案例共同显示的关于群体性暴力事件中的一些关键特征与因素。

图1与表1组合在一起就是本文试图提供的关于当前我国沿海或发达地区流动人口群体性暴力事件形成机制的解释性答案。外来流动人口和当地社会(包括政府和居民)之间的隔阂构成的边界两侧是充满不信任和怨恨的多重对立身份。一些边界间具有语言暴力或身体暴力的偶然事件激活了他们的这种对立身份,使得平时相安无事的外地人和本地人突然间变成了仇敌,开始互相施暴。在具体场域中处于劣势的外地人通常是群体性暴力的发动者。初期动员的一般是亲属或同乡这类社会网络,但随着事件的发展,每个节点上都动员着有共同身份认同的更为广泛的群体参与到集体行动中来,其中常伴随着谣言的传播。这种针对不确定情景的解读方式,动员起更多的参与者。基层政府由于信息不完全或传统工作模式的不适应等原因,通常在初期处置时显得迟缓,而且普遍存在警力不足状况,构成了前述诸多机制发挥作用的政治机遇结构。这些因素结合在一起,共同促成了群体性暴力事件的一些共有的基本特征,即突发性、规模较大、暴力程度较高以及冲突不断升级等。

参考文献:

[1]刘彦成.论群体性暴力事件的概念和特征[J].湖北警官学院学报,2003,(2).

[2][美]查尔斯·蒂利.集体暴力的政治[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6.

[3][美]查尔斯·蒂利.身份、边界与社会联系[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8.

责任编辑:何敬文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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