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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面田园爱情,女性有话可说

2015-07-23陈吉

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讽刺

陈吉

摘要: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诗歌界群星璀璨,沃尔特·雷利爵士(Sir Walter Ralegh)便是其中一位。其诗《少女拒绝牧童》中的少女针对克里斯托弗·马洛的《多情牧童致爱人》中牧童热烈的田园爱情,并没有唱和顺从,反而以讽刺态度来发出属于女性自己独具一格的声音,这种声音在以男性为主体的文艺复兴时期是难能可贵的。从雷利背后最重要的两位女性和时代背景入手,以《少女拒绝牧童》的文本分析为基础,并回望这一时代不同阶层女性所传达的声音,以证实英国文艺复兴不仅是男性诗人的时代,也有女性声音的一席之地。

关键词:英国文艺复兴;少女拒绝牧童;讽刺;女性的声音;田园爱情

中图分类号:I106.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7836(2015)05-0116-04

沃尔特·雷利爵士(Sir Walter Ralegh)是英国文艺复兴时期著名的航海家、史学家和诗人。他是伊丽莎白女王的宠臣之一,并和同一时代的诗人斯宾塞、马洛等结为诗友,共同为英国的文艺复兴创作出了瞩目的诗歌作品。雷利的诗歌丰富多彩,有悼念诗友西德尼的《墓志铭》,有回应友人马洛田园诗的《少女拒绝牧童》,有以伊丽莎白女王为意象的《海洋致辛西娅》,还有极具时代批判精神的《怀疑论者》。雷利在这些作品中有意或无意地渗入了自己在人生经历中对朋友和爱人的“哲理性的思考”,在批判的同时,不自觉将女性的声音融入到文艺复兴这样时代。

女性的声音在以男性为主体的文艺复兴时期显得不那么有力,以女王伊丽莎白为诗歌意象而呈现这一时期女性形象的诗歌颇多,比如斯宾塞的《仙后》,雷利的《海洋致辛西娅》,但是都是以借用女王的意象来表达男性的声音,所受的关注颇多。其他众多的论述著书都少有研究女性声音这一主题,甚至在诺顿文学集中也难找到这一时期女性诗人的诗歌作品。

杨金才教授的《从人文主义教育看英国文艺复兴女性观》从教育角度关注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男权社会中女性的声音。从文艺复兴诗歌内容本身来挖掘女性的声音,从典型诗人雷利的诗路历程来发现女性的身影,从其诗《少女拒绝牧童》探寻女性对田园爱情的态度,从而让女性恢复自身在这一时期的本来面目,是后人研究英国文艺复兴的一个不可或缺的着眼点。

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沃尔特·雷利和其诗友斯宾塞、马洛一样,在诗歌中都树立了美丽优雅的女性形象,并借助女性的意象而传达男性呼应这一时代的声音。抒情诗人斯宾塞对两性之间忠贞的爱情写得很见功力,对“化身为仙后的伊丽莎白女王”有着浓墨重彩的描绘。这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社会大众对代表英国女性的伊丽莎白女王的呼声,支持声与赞美之声。田园诗人马洛则把爱情的书写推到了狂放不羁的境界。至今还脍炙人口的《多情牧童致爱人》将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田园爱情描绘得优美动人,牧童对心爱女性的爱情是文艺复兴式的“直率大胆,开门见山”。在这些名诗篇章中,女性看似形象美丽,资质出众,或出身高贵,或来自田园,或天女下凡,但是都是沉默不语地接受男性声音的赞美,聆听男性的心声,没能传达出属于女性自己的声音。

雷利的诗歌也不乏对女性的书写,比如献给女王的长篇航海诗歌《海洋致辛西娅》,就是表达爱情海洋中的男性海员对女神的毕生爱慕与永恒追随,但是男性诗人对女性形象的描绘虽则优美,但是毕竟是以男性的笔触来书写男性心目中的女性,至于生动可信的女性在这些饱含深情的诗歌面前,到底有怎样的想法与态度,不得而知。

英国文艺复兴时期有两位伊丽莎白让雷利深刻体味到了女性的声音。一位就是他一生追随的伊丽莎白女王,另外一位就是追随他一生的妻子,伊丽莎白·斯罗克莫顿。

童真女王伊丽莎白是英格兰的玫瑰,一生未婚,男性追随者数不胜数,雷利便是其中一位。与众不同的是,才华横溢的雷利不仅将自己化为尘埃去获得女王的宠爱,且和女王有着诗歌上的彼此交流和精神上的相互聆听,从而取得女王的宠信。正如学者Anna Beer所证实的“雷利与女王以诗歌问答为桥,以谦和对话为梁,从而使雷利的诗意赋予了光辉”。女王让雷利有了超越众人的优越,给予他创作的灵感,也可以让他一无所有,失去所有的尊荣。作为英国文艺复兴时期最高权威的女性的话语,伊丽莎白的声音,无论有形还是无形,都是被广大民众和宠臣们所聆听的。女性的心声对男性诗歌的影响从而让文艺复兴有了新的表达方式,聆听女性的声音并且在诗歌作品中反映她们的声音再自然不过了。

伊丽莎白·斯罗克莫顿是女王身边的一位侍女,也是雷利一生沉浮中最忠诚的伴侣。“沃尔特·雷利爵士有两幅画像是有旁边的画像相呼应的,这在旁呼应的画像中的人物就是他的妻子:伊丽莎白·斯罗克莫顿。”雷利和斯罗克莫顿陷入热恋,秘密结婚后,被女王发现,与1592年先后被关入伦敦塔,失去了女王的宠信。妻子对爱的判断、坚持和信任一直伴随着雷利命运多舛的一生。在双方的通信中,我们可以看到雷利很幸运有这样一位坚强、坚定、坚韧的妻子。他能聆听到她内心对爱情、对婚姻、对家庭的心声,故而在《少女拒绝牧童》中能以女性角色为出发点,传神地表达女性在浓烈的爱情面前理智、智慧而自由的声音。

《少女拒绝牧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讲述雷利生命中或所在的时代的女性们对盛行一时的田园爱情的态度,以及她们自由而聪慧的心声。

英国文艺复兴时期是阳性诗歌盛行的时代,大多田园诗歌呈现出了纵欲、浪漫、非理性的特质,这在马洛的《多情牧童致爱人》和马韦尔的《致羞涩的姑娘》中得到最明显体现。这两首诗歌都用极其浪漫,甚至完全脱离现实的笔法展示男性对心仪的女性步步为营、花言巧语般的爱情攻势,这是男性传达出的一种行乐纵欲的非理性情爱的声音,多重类似的声音交汇唱和成了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田园爱情诗歌。

雷利的《少女拒绝牧童》则完全用女性的视角来看待这盛极一时的田园爱情,传达了女性用自由的意志和聪慧的头脑来应对非理性情爱的声音。雷利的《少女拒绝牧童》以针尖对麦芒的方式应对马洛的《多情牧童致爱人》,“在字句之间戳穿了无尽爱情与永恒青春的谎言,印证了牧童是骗子,示爱即欺诈”。在女性的声音中,田园爱情不再是五月清晨中的芳草和玫瑰花床,也不是河谷、平原、森林和羊群织成的欢悦图片,而是时间流逝,青春不再,秋冬来袭,万物呈现荒芜的现实。而牧童原先承诺过的浪漫、纵欲和非理性的爱情在女性这样智慧的声音下很快被解构成为一个经不起时间检验、耐受不起逻辑推理的谎言。

《少女拒绝牧童》从标题到尾声是一步一步将牧童的示爱解构成为爱情的谎言的。作为叙述者的少女在字里行间流露出讽刺之意,从假设世界和爱情年轻,到现实的残酷,再到岁月的沧桑,转到浮华的外表,最后终究不能被牧童的甜言蜜语所打动,始终秉承着一种肃穆的思考精神与超乎俗套的讽喻态度。

诗歌的标题中的主语是nymph,可以翻译为少女,也可以翻译为仙女,“少女等同于仙女的观念,隐喻纯洁天真之意”。纯洁天真的女性角色让这首诗区别于其他的描述牧羊人热烈求爱的诗歌。动词“拒绝”也表明了少女对牧童示爱的态度,明确而生动地表明自己的心声,这也区分于英国文艺复兴时期顺从、谦卑的女性形象。女性的主体性从这样的自我表达的声音中得以呈现,女性的声音从而融人了英国文艺复兴的文化进程。

诗歌第一节是以“如果”作为假设,实际上是包涵着少女对牧童浓烈的示爱而发出怀疑批评的声音。诗歌的作者雷利就是一位将讽刺进行到底的诗人。

如果世界和爱情都年轻

每个牧童说话都当真

这些欢乐才能叫我动心

我会与你同居,做你的爱人。

从诗歌的词汇来看,“如果”一词既是少女开门见山地假设不可能的情况,也是她表明自己质疑声音的开始。世界不可能永远年轻,爱情不能永远热情如初,牧童示爱的声音不可能永远都是真心,那么他的盛情诱惑也不能当真。因此少女在这番思考的后面以押韵的方式回复了牧童的邀请,实为讽刺他的示爱不立足于现实,浮夸于实际,不足为信。

诗歌的第二节和第三节是少女针对马洛原诗中浪漫而美丽的田园意象,比如河流、羊群、岩石、花朵、田野和春天,提出新的质疑和反驳,并用肃穆的思考维护了英国文艺复兴时期聪慧而坚定的女性形象,讽刺了牧童的爱情实为虚伪,以第三节最为典型:

花朵枯萎,田野漫漫,

任由粗暴的冬天弄玩。

嘴如蜜甜,心如苦艾,

春的幻觉,秋的悲哀。

少女认为,牧童示爱的田园诗歌中美丽的花朵一定会经受不住秋冬的考验而枯萎,爱情也经受不了岁月的考验而逝去。岁月如刀,甜言蜜语下只有一时的欢爱,留下的是无际的悲哀。牧童的巧言善辩不能改变他苦艾般的内心,没有真心的爱情如同春天的幻觉,只留下秋冬时的悲哀,丝毫不能兑现示爱时的诺言。因此她在此自然而然发出了一种明智、坚定而讽喻性的声音。

诗的第四节和第五节继续针对牧童营造的美丽却脆弱的意象,比如长裙、鞋靴、玫瑰花床、花冠、羊群、骏马、腰带、长春藤纽、珊瑚钩和琥珀扣,各个击破爱情的谎言,讽刺了牧童求爱时不堪一击的声音,从而使少女的声音明丽而清晰地传达出来。

你的袍、靴、玫瑰的床铺,

你的花冠、长裙和花束

很快就破裂、枯萎、忘记

剩下熟透的愚蠢,腐烂的情理

你的腰带和常春藤纽

珊瑚的钩,琥珀的扣

都不能打动我的心,

来与你同居,做你的爱人。

对牧童的话语中的浪漫的意象,少女用了“破裂”“枯萎”和“忘记”,这样具有打击性声音的话语代表着女性对甜言蜜语营造的爱情的一种肃静的思考与本能的批判。这些女性的声音中都透露出了对“欢悦爱情或纵欲情爱背后的现实性和持续性有着肃静的思考”。无论多么美好的意象都不能打动少女的心,甜言蜜语建构的爱情不能让她失去理智,因此,肃静思考的她不能去应牧童的盛情诱惑,去做他的爱人。

诗的第五节再次用“如果”来作青春长存、爱情繁茂的假设,批判忽视现实,短暂瞬时的田园爱情。诗中的少女以坚定而聪慧的声音明确表达了对牧童热烈求爱的质疑及拒绝做他爱人的决心。

如果青春长存、爱情永留

欢乐不逝、老年不忧

那么这类乐事会使我动心

我就与你同居,做你的爱人。

无论是牧童还是少女都知道,青春不可能长存,爱情不可能永远是盛年,情爱之乐也不能永恒,到了老年,爱之忧愁自然来相伴。既然如此,牧童不真实的话语背后是对爱情的不真之心,这虚情假意自然不能让少女动心,当然不能使得少女去与牧童同居,做牧童的爱人。

英国文艺复兴时期,并不是大多数的田园诗歌都可以这样书写女性独立自由、聪慧理性的声音,恰恰相反,绝大多数的爱情诗歌在歌颂爱情的美好的同时,都把文艺复兴女性塑造成为无声无息的“缄默、温柔、体贴、忠贞、谦卑的类型化形象”。这和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社会现实中形形色色的女性是极不相匹配的,因此才会有雷利这样的诗人,在诗歌中以女性角色为载体,注入生命中最坚强、聪慧和理性的女性气质,让女性发出属于自己内心最真实自然的声音。

在英国文艺复兴时期,除了像雷利这样的诗人能在诗歌中让女性吐露出自己的心声外,其实还有很多极具才华的女性诗人和对诗歌有爱好的女性。只不过她们的声名不及同时代的男性诗人们,且文艺复兴时代也限制了她们能发出自己声音的机会,因此我们很难读到她们的诗歌或者几乎找不到她们的声音。难怪常有学者质疑女性是否也有文艺复兴。从雷利的《少女拒绝牧童》来看,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女性是参与了这样的文化进程的,至少她们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英国文艺复兴时期能勇敢发出女性声音的女性诗人中最有名气的莫过于伊丽莎白女王了。《当朕芳龄娇艳》是女王作为女性而发出的声音,这声音中饱含了女性作为独立思考的主体,有芳华美艳的同时,更有仪态万方、聪慧慑人的人格魅力。在她的时代,众多诗人、宠臣、爱慕者像众星捧月一样追随着她,其中雷利便是其中一位,两者诗歌对答,文采交汇,让这个时代自然而然地有了女性的声音。《当朕芳龄娇艳》是写给仰慕追随女王的宠臣们的:

当朕芳龄娇艳,天赐为一国之尊,

宠臣争宠求婚。

朕蔑视这些人,回绝了他们的谄媚殷勤,

“去,去,去,去向别人求婚,

勿再与朕纠缠不清!”

上述诗歌是《当朕芳龄娇艳》的第一节,女王开门见山地描述了宠臣们的热烈示爱与求婚,但是她都一一拒绝了他们,称他们浓烈的爱情为“谄媚殷勤”,用“蔑视”的目光打量这些前来争宠的追随者们。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英国文艺复兴时期女性在明确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用诗歌,用否定的答复,对不切实际的爱情说出自己心声,通过讽刺的语气,亮出自己质疑的态度。

文艺复兴时期的英国女王尚且能这样勇敢地发出自己的声音,其他书香世家的女性们,在女性文化世界受到文艺复兴之风的熏陶之下,能诗善赋也是常事,从诗词歌赋中发出属于女性自己的声音也是自然而然的生活常理。比如雷利的诗友埃德蒙·斯宾塞就是来自诗歌之家,其母亲和姐妹都是能诗善赋的女性,在日常的生活中,家庭成员间经常有诗歌对答,应和与交流的。英国女性并没有被排斥在文艺复兴的文化运动之外,而是和男性诗人的诗歌创作紧密相连。

除了英国皇族的女性外,一些中上阶层的家庭也积极鼓励自己的子女,尤其是女儿接受诗词歌赋的熏陶和古典文化的教育,从而能成为更为聪慧、理性和优雅的女性。托马斯·摩尔和女儿的通信中,在父亲与女儿的声音交织中,可以看到“明辨是非、言行律己、尊重他人、不会上花言巧语男子的当”是父亲给予女儿的厚望。可见在田园式爱情面前,女性一味顺从,温柔听话只是男性声音的描述方式,女性自然有自己明辨是非的能力和应对花言巧语的心声。而代表这一社会群体的女性,在托马斯·摩尔女儿的声音中也听到对甜言蜜语有着天然防御能力的女性心声。

就连英国现代的文学大师沃尔夫也断言,如果莎士比亚有一个妹妹,她也一样能和哥哥一样写诗,一样创作伟大的剧本。如果莎士比亚有一个妹妹,也一样能发出属于女性的声音,属于一个时代的声音。莎士比亚只是平凡的家庭出身的男性,能创作出举世瞩目的诗歌,按照沃尔夫的文学推理,女性也是能如此。即使是来自普通百姓家的女性,也一样能够和男性一样,分享文艺复兴的荣光,创造诗词歌赋的硕果,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

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女性,无论在何种阶层,都参与了这一时代辉煌的文化运动之中。她们或通过诗歌,或者书信,或者缄默的语言,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面对盛极一时的田园诗歌,雷利将这个时代聪慧、坚定而理性的女性浓缩成《少女拒绝牧童》中的少女,拒绝牧童浓烈的求爱,驳斥牧童的花言巧语,通过立足现实的假设,一步一步证实了牧童的虚情假意,讽刺了当时纵欲的情爱和非理性的爱情,发出了女性所独有的自然而真实的声音。女性的主体性通过解构“诗歌书写以男性为主体的范式”而获得“稳定的构建”。这对人们理解这文艺复兴这个时代,解读英国的诗歌,都是具有不可或缺的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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