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单车的记忆

刘晨

爷爷的老单车其实早就不在了，但我还记得它摆在大厅的样子：那锈黄的机身被稀稀落落的黑漆遮掩着，一动不动，像迟暮的老牛。

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看爷爷骑车，双脚把底下的脚踏板踩得风生水起，像是哪吒的风火轮；可是，爷爷没有把他踩得腾云驾雾，而是风风火火地跋涉到小镇上卖些自己扎的扫帚。老单车上那泛黄的竹筐是我童年时代的百宝箱，每次爷爷骑车回来，里面都装满了我爱吃的零食。

每次爷爷从小镇回来，我都会乘爷爷离开的空挡，蹬着的脚踏车玩。那时候，爷爷即使看见了，也会在一旁看着我笑，皱纹稀稀拉拉的像单车的锈纹。我踩得用力了，爷爷就提醒我，别踩得那么用力，好好的单车，别给踩坏了！我懂得爷爷的心疼，如他懂得老单车能承受的轻重。

可惜一辆老单车留不住岁月的步伐，那些静得仿佛能滴落的旧时光，像一块遗失的小饼干，一经遗失，就无力寻回了。

21世纪初的时候，村子里的天空还是一尘不染的。远处的山峦逶逶迤迤，像一幅写意画，线条被水墨泼着，渗浸无痕。我们村离学校有十几里路，那时候柏油马路和水泥路还没有铺设，门口的小路也没通过家门口 ，出门上学，需要穿过一片荒草地，但是走过一遍，脚下全都是泥土的香味。

上学的那段路，爷爷总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去，便拖出那辆跟着他十几年的老单车，让我坐在后座，然后推着它慢慢地走。年近古稀的老人，一干活儿就腰痛腿疼的，却坚持着送我上学，这让我曾经严重怀疑他是装疼来骗取我的同情以给他捶背。那时候，我以为爷爷是永远不会老的。

太阳早已在山间等待着下落，却似乎特意为爷爷和老单车驻留停足；路旁的野菊花在阳光下灼灼地期盼，不舍地摇曳在阴影与余晖间，期待着下一轮洒下的光阴。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爷爷推单车的身影模糊成了一阵轻轻的风，吹过我成长的路途，慢慢消散在天空。

记忆中爷爷中只带我骑过一次单车，那时候我很顽皮，整天拿着那把小花铲四处铲土玩。一天，爷爷的单车上出现了几条划痕，在本就破烂的车身上触目惊心。由于我的劣迹斑斑，爷爷本能地把账算在我的头上。他气乎乎的找到我，问是不是我弄的？我摇摇头，爷爷却不信，认定是我撒谎，抄起竹棍就打。那是爷爷第一次打我，并不很疼，可我被吓住了，哭得撕心裂肺。

后来是怎么收场的早已忘记，只记得第二天自己迷迷糊糊睁眼就看到爷爷。他摸了摸我的头问 ：“真的不是你？”我无力点了点头。

爷爷叹了口气：“或许真的不是你，我只是看见你拿着铲子进过屋。昨天晚上我想了很久，也许真的不是你。走，爷爷骑车带你去集市。”

这是爷爷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带着我骑车，爷爷骑得很慢，佝偻着背，我紧紧拉着的爷爷的衣角，感觉他所有力气都用到了蹬车上。我第一次感觉到，爷爷老了，那个轻易能把我举过头顶的大英雄不见了！也是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长大了。

而现在我真的长大了，爷爷和老单车陪着我的岁月都已不在了，但是爷爷留给我的爱，却伴随着我对老单车的记忆，留在我的内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