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华尔街
2015-07-21何杰
何杰
墙 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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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华尔街,就像走在林立的高楼峡谷中,心里有一种压迫感。
Wall Street (华尔街) ,英文是“墙街”的意思。华尔街的街道狭窄,顶多有十来米宽,长度也不到五百米。
我去过荷兰,知道美国在建国前,荷兰已是继西班牙和葡萄牙之后,发展起来的最强盛的海上霸主之一,有着许多世界之“最”。历史上的许多国家大多是政体建国,荷兰却是由七个商团联合组建而成的国家。在荷兰看画作、雕塑,甚至连小工艺品,主角大都是扩张海外的海盗、商人、厨娘等,足以反映荷兰商人立国的历史以及他们的社会地位。
17世纪初,荷兰已有了一套完整的金融体系,诸如银行、股票交易所、保险等。也正是由于商业的急剧发展,使得这个面积和我国台湾大小的欧洲国家,一度把他的殖民地扩展到世界各地,包括我们的台湾。当荷兰人移民到北美,他们将商业构架也带到了纽约——包括黑奴。来到美国后,我惊奇地发现这里的非裔人口很多。原来,非裔人群比早期欧洲殖民者要更早地立足北美。
现在的纽约(New York),最初是荷兰裔移民的聚居地,叫做“新阿姆斯特丹(Nieuw Amsterdam)”。那时,荷兰人为了防御印第安人,建造了一道木墙。后来,随着英国的强势崛起,1792年,英国向在北美的荷兰人宣战。为了抵御英军,荷兰把木墙加固为一堵泥巴土墙(看来那时的人也够笨的)。但英国人打败了荷兰人,并且拆除了土墙,街名华尔街(Wall Street )却保留了下来。
后来,早期的美国人便在这里建成了一条金融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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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当我站在华尔街时,我才明白,在国内,我的一位叫做“大清”的荷兰学生,为什么总是拍着美国学生的肩膀,叫他们“baby baby(婴儿宝贝)”。他打着哈哈说:“好好学!荷兰人闯天下时,你们还在swaddje(襁褓)中,裹着尿片(diaper)呢!你们的那些商业小技艺,都是荷兰人教给你们的。确切点说,是你们抢去的。你们认便宜吧!荷兰人善于做买卖,却不善于使枪——和你们美国比。”
记得那天,我对他说:“别比了,你们都挺善抢的。”荷兰人一直抢到了我们的台湾,美国抢得更“绝妙”——不发一枪一炮,只是大量地印美钞,中国人的血就输到美国去了。
说得明白些,华尔街的诞生就是始于抢掠。华尔街对金钱的崇尚,以及强烈的商业追求,真的如学生所说,师学于荷兰。纽约至今仍保持着荷兰浓重的商业文化。美国摩根财阀、洛克菲勒石油大王等巨头财团开设的银行、保险、运输等公司,都曾集中在这里,著名的纽约证券交易所也在这里。这条以“美国的金融中心”闻名于世的街道,不长也不宽,却牵动着世界经济的中枢神经。
我的一位美国高年级进修生史大东曾谈论了许多美国的事。他说:“那是真正看不到流血,却是最血腥的战场。几秒钟,做着发财美梦的数百万人,就变成fall on evil days (穷光蛋)。”
这堵“墙街”,永久地分割着富人和穷人,比例是1:99。那是在华尔街示威的美国人民,在油盐酱醋的辛劳中算明白的。
走过短短的华尔街,真的也是走过了美国不长的历史。
9·11之后,金融公司的实体大都移到新泽西去了。如今,华尔街依旧喧闹,但吸引的多是世界好奇者的目光。在这里驻足的,也大多是像我这样来看世界的人。
华尔街铜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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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牛雕像是华尔街的街标,美国最为重要的象征之一。
我来美国之前,就知道这只牛的牛气。
那是一次上课时,我准时走进教室,却发现黑板没有擦,上面画着一只肥牛。它那夸张的大屁股正在放屁,几张美钞被吹出来,屁股后边是布什(彼时,布什正当政)。布什正端着用美钞做的枪,枪口朝着一个身后立着井架的人。
更有意思的是,肥牛后挫着屁股,张大了嘴,吞吃着头上插着羽毛的印地安人,黑人,还有一掊油。画上注:oil of the Middle East (中东石油)……
画画的人一定很有绘画天赋,这幅画线条简约,神态逼真。
我有些不明白:怎么还有一个被屁嘣起来的满头卷发的人,旁边注着Italy(意大利)?他正朝着牛屁股伸着巴掌,嘴里还在说:“拍牛屁!”
我没全看明白,也没敢发笑。我迅速地瞟了一眼史大东。大东白白的脸显得更白了:“老师,你知道为什么美国经常发生校园暴力吗?”我不知如何作答,大东说:“就因为美国学生都有枪,而且常有这样捅伤疤的事发生!他画得对,正确,连意大利拍美国的马屁都画得对,我也这样认为。但别人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今天我也生气。”
(我说明一下,史大东这个学生,批评起自己国家的时候,我常常怀疑他不是美国人。然而当别人说美国“坏话”的时候,态度却是判若两人)
我忙做调解。好在那天画画的学生不是来上选修课的,人没在。显然,这幅画也不是针对大东的。
那天,大东给我讲了整个华尔街和街上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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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牛塑像是由意大利艺术家狄摩迪卡设计的。我这才明白,为什么黑板上的讽刺画上,有一个意大利人。
(我的学生真的带给我很多知识)
铜牛有四五米高,重六千多公斤,造型生动。
1987年,震惊世界的纽约股市崩盘事件后,狄摩迪卡为了安慰那些在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的人们,决定创作一头牛。
狄摩迪卡很了不起。为了筹资,他卖掉了家乡意大利西西里农场的部分财产,最后筹得资金36万美元。经过两年的时间,在1989年的一个午夜,他终于把这座铜牛塑像竖立在纽约证券交易所外。但由于狄摩迪卡无法取得许可证,没几天,铜牛被移到几条街之外的鲍林格林公园。虽然它没有许可证,后来却举世闻名。
我想,这真的就是年轻的美国,从它的建国到今日的象征——一只后坐着屁股,举着牛角,对着全世界的牛。
我到那个地方时,已看不出是座公园,牛就是立在街上。
在德国法兰克福交易所前,我也看到过一头铜牛塑像,旁边还有一只熊,但是不如这头漂亮。美国的牛充满了勇气和力量。
我想,这头牛的词义,和我们民族对“牛”的理解不是等同的,内涵义和色彩义都不同。中国人观念中的“牛”是诚实、肯干、老实的代名词。鲁迅先生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更是百姓最为希企的。而在欧美人的心中,“牛”的词义就没有诸如诚实、肯干的意思。其实,词义在历史发展中是不断变化的,有时意义会扩大,有时又会缩小。
世界的愤怒抗议之潮,难道不是因为“孺子牛”语义的缺失吗?
但愿中华民族“孺子牛”的词义不要消失。
三一教堂和汉密尔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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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华尔街,就会看到尖耸的三一教堂正立在西口。
我曾经问过美国学生三一教堂的得名,他们都说不太确切。大概它已经是历史上的第三座了(Trinity Church)吧!
三一教堂最早建于17世纪。之前,大火曾焚毁过两次,最后一次是在1864年重建的,有84米高。别看现在它窝在林立的高楼之中,像个出芽的笋尖一样,当时可是纽约最高的建筑物。要登顶一览纽约时,还需要不少的钞票。三一教堂为此也募到不少资金。
但三一教堂的有名并不因它高,而是因为北侧的花园墓地,安葬着著名的美国第一任财政部长亚历山大·汉密尔顿(Alexander Hamilt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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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密尔顿是美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奇才,他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
汉密尔顿是一个来自英属西印度群岛的私生子,十二岁时,成了孤儿。他从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一跃成为乔治·华盛顿最信任的助手,其间走过的艰辛真不是我一篇文章就能说尽的,只说他的求学,就充满苦水。
开始,汉密尔顿来到纽约,想进国王学院,也就是今天的哥伦比亚大学(我去过那里,参加世界汉语学术交流,学术氛围非常浓烈),但是因为受教育水平太低,他没有被录取。于是,他又去了新泽西伊丽莎白镇的一所普通学校学习,每天读书到午夜,甚至为了安静地看书而跑到墓园。苦学了一年,终于考入国王学院。
独立战争时,他成为国家将才,为华盛顿起草作战指令。独立战争后,美国债台高筑,他又在经济领域“沙场秋点兵”。面对财政危机,他创造了“旋转门效应”:第一,发行新货币;第二,发行债券。不到一年时间,他便带领美国走出危机。
但很可惜,汉密尔顿和当时的美国副总统伯尔政见分歧很大,乃至达到为维护绅士荣誉而决斗的地步。决斗,两人又事先私下表示往偏处打。事后证明,汉密尔顿履行了私下的约定,伯尔却给了汉密尔顿致命的一枪。
汉密尔顿就这样永远地“睡”在了教堂的前面,而他的“旋转门效应”如今又在“旋转”,而且把它的“效应”“ 旋转”给全世界,包括中国人刚刚鼓起来的血汗钱包。
美国真正的富,富在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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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东告诉我,华尔街的银行家们、经理们、老板们、大亨们,无论是赢家还是输家,他们都要去三一教堂祷告。一是拜祭汉密尔顿这位睿智的“财神”,二是去慰藉他们那颗有罪的心,然后再回到金钱的战场上,继续血腥绞杀。
教堂的对面,就是汉密尔顿曾经的办公地。汉密尔顿的英灵仍在那里运筹帷幄,影响着后来的一代代美国总统。林肯、老罗斯福,他们的很多政策,都直接来自汉密尔顿的治国纲略。
美国建国二百多年,人才济济,但以才华而论,可以说,美国第一任财政部长汉密尔顿,是美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奇才。
说来有意思,每每和美国人一谈起经济的富足,他们总说:“美国因亚历山大·汉密尔顿(Alexander Hamilton)而富,美国的强大,因汉密尔顿奠定了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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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傲的美国学生大东,说起他的总统们,脑袋总是支棱着,给人一种不屑的感觉。说到汉密尔顿,他说自己真是“五体趴地”。听说我要去美国,并要拜谒汉密尔顿墓,大东要我一定带上他的敬意。
今天,我如约到了这里,拜祭了汉密尔顿。虽然我不是大亨(大东说过,到这里来的尽是大亨),却也叫“哼”吧。因为我对那些来钱不干不净的人总要“哼哼”,但那天,在那里我却笑起来。
原因是在汉密尔顿墓前,我听到一个笑话:
一个贪官去汉密尔顿墓地,他想问问汉密尔顿怎么进天堂,别下地狱。
汉密尔顿说:“好办,你把你贪来的钱,放在翘翘板的那头,你坐在这头。给国家的钱,你放得越多,就会被弹得越高。弹起来,你不就上天了吗?”
贪官说:“我怕摔着。”
汉密尔顿说:“好办。你找块软乎的地方就行了。”
贪官听完,如法炮制。可放钱时,他又舍不得了。犹豫再三,一咬牙把纸票子全掏了出来,放在翘翘板的那头,金条却舍不得放。结果,他刚一蹦上翘翘板,纸票子上天了,他掉下了来。
他倒没去地狱,因为他挑了块软乎的地方——他掉进了猪圈里。
当了半天官,怎么也得比猪聪明点。贪官终于想明白了,汉密尔顿为什么能进天堂。
我不是经济学家,但我敬重汉密尔顿,他是勇敢的弄潮儿,驾驭成千成万的“钱潮”。他的智慧让很多人发财致富,而他至死一尘不染,两袖清风。他至今富贵天下——凡知道他的人,都向他献上敬仰。
啊,忘说了,在华尔街上,还站着另一位伟人——华盛顿的塑像。
只好另写华盛顿了。
一稿草于新泽西